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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宁倾之死(三)

宁夕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着药,没有说话。擦完药后,宁夕收拾了一下自己,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白纱遮住了半张脸,起身走到了门口。但片刻又去而复返,像是经过一番剧烈的挣扎,最后轻轻伏在她身上,像是小时候的拥抱一样,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姐姐,下次不要再这样了。”然后快速地起身,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恍如晴天霹雳一击穿心,还带着刺目的白光让她心底的肮脏无所遁形。她明明计划得如此天衣无缝,连枕畔的三王子都毫无察觉,宁夕一个身处神庙的祭司,怎能对她如此了如指掌?她觉得恐怖,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时时刻刻都被宁夕那双眼睛监视着一样,不管她从今往后能有多光鲜,仍然有可能从云端跌落。

案件按她所希望的那样水落石出,皇后因谋害皇子,言行不德被废,圈禁于冷宫,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身体慢慢好起来,她痊愈后,三王子带着她出宫好好玩了玩。因为不用再顾忌皇后拿捏他,三王子玩得很尽兴,牵着她的手将皇城里时兴的玩意都玩了个遍。不得不说,那段时间,她真的很快乐,快乐得忘记了皇宫,忘记了宁夕的背影,就连她平日最不喜三王子的傻气,那些时候竟也可爱起来,傻得可爱。

而这段快乐的的时光很快就淹没在了更深的黑暗里。为了报复她,皇后的族亲刺杀了父母去外公家探亲的车队,父母皆死于乱刀之下。她在父母的棺椁前,想起了皇后在冷宫里说的话:“你斗不过本宫的。你就算斗过了本宫,你也没有赢。”她拼尽全力将父母的丧事拖了半个月,希望父母的祭司女儿能以最周全的礼数将父母下葬,以弥补她心中对父母的愧疚。可是身在邻国的宁夕却仿佛对父母身亡的消息闻所未闻,依旧只传回来她治水有方的捷报,没有半点关于回家的回音。

父母的尸身再也等不得了,天气已经开始回暖,她一个人安葬了父母的遗骸。画上了凌厉的眉,穿上了华美的衣,朝那深宫庭院走去。

宁夕回来时手里抱着一颗青色的蛋。宁夕依旧白纱遮面,一双眼睛里血丝交织,像是哭过了许久,疲惫娇弱惹人怜。

我等了你那么久都不回来,又在这里给我演什么子女情深的戏码?

看着宁夕在父母的墓前静默地跪着,脸上平静无波,她甚至觉得有些恶心。有人看的时候就子女情深,没人看的时候就一副看惯世间悲苦的样子,劝着父母安息。

笑话,被乱刀砍死谁能安息?

她真是不想再看到宁夕一眼。她把宁夕留在墓地,吩咐周围的人不必管她,自己一个人回了皇宫。宁夕跪了三天,在墓前晕了过去,被黑山带回了神庙。

再然后,皇帝病重。众皇子夺位之争从私底下转到了明面上,丞相已逝,三王子在朝中的外援全靠宁夕威逼利诱之前与父亲交好的朝臣。她每每看到那些有把柄在她手里的官员们在她面前忍气吞声的样子,都不禁想起自己的把柄也这样被一个人握着。她是绝对不要在那个人面前忍气吞声的,于是手段越发狠辣起来。

“倾倾,我们不同他们争了吧。我们两个去神庙里,这样大家都能平安无事。”最后一战,三王子扯住她的衣袖同她这样说。

她皱起了眉,拔出侍卫的刀斩断了那片衣袖,冷眼看着这个若不是皇帝赐婚她永远也不会看上的男人:“不要这么叫我,你不配。你不争也得争,因为我必须坐上那个位置。”

大王子和四皇子最后因为谋反,被御林军斩杀于圣驾之前。三王子救驾有功,贤良方正,心怀四方,袭太子位。亲眼看见自己两个儿子对他拔刀相向,又亲眼看着两个儿子人头落地,皇帝离孤家寡人又近了一步。

皇帝离世下葬,由宁夕主持。皇帝死于寒冬之月,阳城月城皆是大雪纷飞。她和三王子以及群臣就跪在雪地里,等着神庙的祭司前来主持仪式。宁夕依旧只穿着白色祭司服,白纱遮面,亭亭玉立的身子走过她时是那么地刺眼。

雪白的地上,乌泱泱地跪了一群人,而她因为要做孝子,竟然不是唯一站着的那个。隆冬的地真凉啊,即使膝盖下垫了蒲团,脖子上是白狐狸毛做的围巾,身上披着鹿皮披风,她依旧觉得冷到了自己骨子里,像被被寒风那把刀一遍一遍地划伤骨骼。

皇帝下葬之后,三王子坐上皇位,但还未到登基的良辰吉日,依旧以王子之名治国。“我能有今天,多亏了你们两姐妹。今日上朝还有朝臣叫我赏你们呢。”

宁倾摘下套在自己手指上的金镂花护甲,动了动自己纤长透亮的指甲,似笑非笑地问,“哦?是吗。他们打算怎么赏宁夕?”宁夕做了什么,她凭什么?这群人就这么喜欢帮她说话?她倒要看看,宁夕是不是会一直走运!

自从她发现宁夕能够监视她的那一天起,她就派了人去神庙盯着宁夕。只要宁夕有一点要揭露她的举动,她就会反击。而最近,耳目向她禀报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宁夕的神庙里,似乎在养妖怪,妖怪就被她放在鹿神庙的神像前,她还会时不时地同妖怪说话。

她掩饰住心中的兴奋前往神庙求证。宁夕对此毫无保留地交代了。“这是我在领国封印的一个大妖。我见他灵根不错,可惜受魔气侵染过深心性太过乖戾,看不清他自己真的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我便想着让鹿神庙里的灵气和我的经文祛除他的魔性。”

大妖的封印比封印一般妖族要耗时,她也是知道的。所以,宁夕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迟迟不回来参加父母的葬礼吗?宁倾伸手就想砸了那破蛋,被宁夕拦下了。

“姐姐,这里是神庙,不是皇宫,你不要妄动杀念。”

她后来一直在想,如果宁夕那天说的不是这句话来激怒她,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毕竟她从小心里就不喜欢宁夕也忍了她这么多年。可宁夕偏偏就说了这句话,好像就在告诉她,她管不了她宁夕似的。

那个耳目替她出谋划策,找了小孩子们在庙会上闯入了神庙殿堂,看到了那颗妖蛋。那颗妖蛋觉得庙会吵闹甚至开口说话,叫人们闭嘴,众目睽睽之下,宁夕依旧坦诚相告。

可惜人们只记住了宁夕说的那句,我知他是妖,特意带他回来的。却没记住她说的剩下的,我能保证他不会伤害你们。

宁夕理直气壮的坦诚也被他们解读为狂妄,到最后,人们甚至觉得宁夕长得就有可能是个妖怪样,不然为什么戴着面纱还有那么多人说她好看。

要求处置宁夕和皇后娘娘可能会包庇亲妹妹的传言在皇城里一样声势浩大。

这场动乱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可夜里又会时时想起从前的事。宁夕小时候笑得样子,蹦蹦跳跳跑向她的样子。打开暗盒,里面装满了宁夕在外游历时带回来给她的新鲜玩意。幽森的皇宫,黑斗篷下女孩闪亮亮的眼睛,两个女孩的相互依偎,互相诉苦。心烦意乱之下,她让自己最亲近的内侍总管林玄德去给她带话,让她在把妖蛋和毒酒之间选一个。

但凡宁夕有点脑子都该看得出来她这是想救她。

可神庙教坏了宁夕的脑子,她喝下了毒酒,给妖蛋念完了最后一次经。

宁夕的死就好像是在嘲笑她她明知道宁夕的选择,却故意给了她选项的恶毒。宁夕选择得那么决绝,似乎真像她说的那样在一直坚持做她认为对的事,死都死得高贵些!

她感觉自己被气疯了!她把妹妹的尸体秘密地丢进深山老林的水潭里,把她的魂魄用聚魂阵锁住,只因为宁夕很久很久以前曾说下辈子也要找她做姐妹,而她不想再有宁夕这样的妹妹了,也不想哪一天突然想她了又跑过来祭奠她。她这样虚伪的人,不值得!对,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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