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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诛魔(二)

百花山的记忆缓缓飘来,小时候她曾问春神,“山下的人同山上有什么不同呢?”

“小浮珠要小心山下的人,山下的人不能全信。”

“山下的人全不能信吗?”

“小浮珠听错了。我不是那么说的。”

“啊啊啊,好麻烦呀,听得头疼死了。春神大人要不你直接告诉我哪些人能信好了。”

“风神可以信。嗯,其他的再让我算一算……若哪日大地之神归来,她亦是可以相信的,她定不会骗你。其他的人,小浮珠要学着自己判断呀。”

“春神大人是可以相信的,我判断得对吧?”

她一直以为春神大人说的大地之神是个女神,竟然没想到是个男神。总归还是有点意外的。御地是大地之神也难怪他竟然能切断她和她的花之间的感应了。他和春神一样,都是赐予草木生命的神灵。她生命的力量本就来自于大地。

浮珠希望能在御地脸上找到他在说谎的痕迹。御地手里把玩着山石,就是这小小的石头对应着人间的大山,他的指缝之间,就是人间的沧海桑田。

就算他是大地之神又怎么样呢?就算相信他又怎么样呢?“你放我走。”

“你还能去哪?牛头山么?你以为你一个花仙真的就能在那生活下去?且不说玉徽已经在着手对妖族发动最后的进攻,你以为他们会真的接受你么?他们不过是在等着你乖乖地献祭,好让牛头山也能长出食物。”御地为了佐证自己的话,还放出了牛魔与铁扇吵架当天的情景。

浮珠一边看一边曲臂抱紧了自己,最后抓得自己的手臂都疼。御地看着她的脸随着牛魔的沉默越来越白,大手挥散了那影像:“你累了,别看了。”

“难道大王救她回来时没这么想过吗?还是大王你因为挖过她的花不忍心……”铁扇后面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她只记得他沉默着没有反对。他的脸上是她从不曾见过的神情,眼底深处纠结而阴暗,好似从不曾透进阳光。

自己现在的表情应当也很难看吧。好在御地已经自己走了。没人看到她这狼狈的模样。

她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献祭的准备,只是不舍。如今为何这般心痛呢?

御地并没有特意囚禁她,看到珏山处处都是一模一样的山石,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迷宫一样的珏山里困了多久。只有树上偶尔飞来的鸟儿在提醒着她时间的流逝。御地避而不见,猴子一怒之下单枪匹马打上了天宫。妖族众人群情激昂,热血澎湃。当然也有不少冷静的鸟儿开始担心,“也许,以后这里就是妖族的天下了。”“妖族现在就那么可怕了,要是天宫败了,就没人能制得住他们了,我们都会被吃掉的……”

她没有心情理会,只想快点走出去。面前的山石化身成御地的模样问她,“你还是想出去吗?”

“我难道不该出去要个说法吗?”一直被困在迷宫里转圈圈的浮珠早就不耐烦了,只想找个出气筒好好出一顿气。“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别挡我的路。”

“小浮珠啊,你还真是没有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啊。”

“你倒是很有恃强凌弱的自觉。”

“这话说得,我今日是要带你出去的。”

“你……”浮珠下意识张口就想反驳来着,意识他说要带她出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驾云的过程中也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御地的云停在了一处异常庞大的山峰顶上,并不是她曾经见过的山川,浮珠问,“这是哪?”

“五指山。”说完御地打了一个响指,被御地封印住的灵力感应解开了,立马让浮珠的视野忽然穿透那层层山石,看到了那个被压在山下的小小的头颅,他往日机灵的眼睛正安静地闭着。这感应,不会错,是猴子。

御地冷冷地说,“我劝你最好不要去找他。玉徽以收服妖猴有功为名,赐了你一个新的封号。现在妖族人都认为你使了苦肉计故意被我抓,使得孙悟空来此处碰见了玉徽,引得那猴子中了玉徽的计。你此时若是现身,说什么他都是不会信的。”

御地在说这些的时候,浮珠已经通过其他的兰花知道了事情大概的经过。天机神君一直无法制造出针对猴子的诛魔阵。为了给御地去花果山找孙悟空的母石的机会,玉徽以孙悟空死去的同伴挑衅并以一本假的生死簿骗他,在他面前划去了花果山上所有猴子的名字激怒孙悟空大闹天宫。御地则趁猴子大闹天宫时去花果山找到了猴子出生的那块石头,将那石头带给了天机神君。天机神君制造出的诛魔阵不同于其他的阵法,是一座形若手掌的山。玉徽将那山拿到手上与猴子打赌,说那些死去的猴子的魂魄就在山中只要他找得到就让他带回去。猴子知道是阴谋,但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能压住他的东西,那就是他的母石。母石使得他像个婴儿一样陷入沉睡,将这块石头曾经赐予他的生命一点点抽离出来。

“下一个,就是他。”御地平静地说完,一把拽住她将要离去的手,冰冰凉凉的变成了叶子从他手里滑了出去。御地摇了摇头,定住了空中迎接她的红枫白鹿。她轻飘飘地掉到地上,撒开腿继续向前跑。御地也有些怒了,长袖一辉,浮珠感觉到自己的腿变回了真身的根,扎入了泥土里。她想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变回来,她就用根在泥土里艰难地往前窜,被地里的石子其他植物的根茎弄得伤痕累累。“别去了。”御地落到她身边,抽干了她脚下土地的水分使土地彻底硬化,将她固定在原地。

“他要死了,我过去又不会影响你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这样为难我?你们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啊?”这些年来一个迷路的红线碰上她都要说她是个不会开花的没用的花仙,她都不能生气还要把她去月老身边。明明她只是送红线赴宴,又莫名其妙要听一群后生之辈拿她诋毁百花山,明明她只是安抚了一个不安的灵魂就被玉徽威胁,明明是驺虞攻击的她被毁的却是敖岸山,明明她是真心待他的,他却还想着要她的命,明明即便如此她还是想陪着她。

御地看着被他困在地里不能走动的女孩蹲在地上委屈地哭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在地上。哎,不能这么欺负春神家的花仙,会被风神揍的。

御地叹了口气,放她出来,这次他抓着浮珠的手没放,浮珠的法术被他封了,根本挣脱不了。挣扎之间,天空中金光乍现,玉徽带着一众神卫出现了。

“呦,这不是浮珠仙子嘛,这是要去哪啊?牛头山吗?还真是忘恩负义呢。春神养育你那么多年,你倒是在仇人的地盘上逍遥自在。”玉徽笑着,看着浮珠紧皱的眉头,解气极了,“御地啊,给我们的浮珠仙子解释解释吧。”

对,御地。春神说御地的话是可以信的。浮珠眼神凌厉地盯着御地,似乎他说一句假话她就要跟他拼命似的。

“春神献祭是因为在之前身受重伤了。春神本是打算化解了战场上的怨气就回去的,但是后来支援妖族的牛魔赶到了,看到了战场上唯一一个神,以他的魔气侵蚀了春神的内脏。春神自知恢复无望,吸走了牛魔身上大部分魔气和记忆。然后才献祭的。我是他们的愿望唤醒的,我知道他们所有的事情。”御地平淡地讲述着。

“花果山呢?”浮珠质问带着神卫前来的玉徽,仿佛已经彻底忘了刚才她听到的御地说的话。

玉徽看着浮珠眼眸深处涌动的紫色,心情忽然舒畅了一些:“花果山呐?现在是我后花园的一处盆景。浮珠仙子既然对花果山那么感兴趣,不如去看看好了。”

御地想出言阻止,旁边的浮珠却道了声:“好啊。”

玉徽并未把灵猴们杀死而是抽走灵猴的灵智,把他们都缩小了放到花果山上,每日被路过的仙人们投喂。见到有身影过路就轰地挤做一坨,密密匝匝地伸出一双双手,有的香蕉断成两节掉在地上,猴子们也一团泳上去啃那截稀烂的香蕉,活像凡间街边没有尊严的乞丐。

玉徽变出一根香蕉,他的面前忽地就多了很多双带毛的手。一根长戒尺啪一声打到手臂上,猴子们被打怕了,很快缩回去。玉徽晃晃手里的香蕉,一双双手又伸了过来。像极了从前牛魔回到牛头山时被饥饿的小牛包围的情景。“啪”一声,有个小猴子被打中了,手掌当即肿了一个大凸起,不肯缩回去,就算挨到,他也想拿到那根香蕉。他不躲玉徽觉得无趣,扬手把香蕉扔进了水池里。花果山被缩小了所有植物都停止生长了再也没有吃的了,猴子们却不能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香蕉在沉入不远处的水塘,眼里水汪汪的一片。

浮珠咬紧牙关,恨恨地看着那个对猴子们冷笑的中年老男人,老男人他说:“猴子就该有猴子的样子,百花山的浮珠仙子你说对不对?你既已获封,那也要做事才是。毕竟现在神界天宫再建在即,神族人都不该怠慢才是。你就替本座在此守着这盆景,等天宫建好了,本座要将这盆景放到蟠桃园去。叫这群妖猴日日看着仙桃垂涎三尺却可望不可即,想想真是爽快。”

玉徽见浮珠沉着一张脸,抬手定住了她,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看着他:“紫韵幽兰,本座在给你机会。你身上有春神的元神之力——生命之力,你若来我座下,其他追随过春神的神族定会心甘情愿归顺,神族归心,天下太平指日可待。你若不来,本座也有的是办法得到你的生命之力,只是那时,没有治愈之花的你还活不活得下去呢?”

浮珠虽然眼神依旧厌恶他,但并没有说话。

终于还是怕了吗?也不过如此。见她沉默,玉徽满意地松开了浮珠,转身带着一群神卫重新往五指山的地方去了。那妖猴虽然被压着不能动弹,但妖魂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妖族若知道此事必定贼心不死会想办法救出妖猴,只要妖猴还在,妖族反叛的心就不会死。但他们已经没有多的母石再造一个诛魔阵镇压妖猴了。他必须斩草除根,趁着妖猴被困弄死他以绝后患。

“御地你这是何意?”玉徽的神卫被御地的土刺困住了。

“如你所见。”御地控制着泥土卸了神卫手中拿着的武器,“碎妖骨斧?可惜是昭明天火锻造的。对这猴子没用,他曾在炼丹炉里呆过,妖骨早已不惧怕你的昭明天火了。大神不如去找幽莲地火来锻造碎妖骨斧。”

“地火?为何本座之前从未听过?”

“天地无极,阴阳相生。有天火,自然就有地火。”

玉徽冷笑一声,“御地还真是见识广博,宛如风神再世。”

御地拱了拱手,没有要让开的意思。玉徽很快便发动整个昆仑天顶的神族去寻找幽莲地火的下落。浮珠趁机带着花果山的盆景下了山,拜托白鹿将那盆景带到了牛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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