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铁骑骁勇善战,开辟疆域之广,冠绝历朝,东尽辽左西极流沙,北逾阴山南越海表,汉唐极盛之时不及也。时光荏苒,忽必烈建立元朝已近百年。适逢元朝末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各路起义之师揭竿而起,元军久疏战阵,节节败退,朝廷频繁在中原和漠北草原之间调兵遣将,漠北草原边境驻扎着不少蒙古骑兵,把守蒙古大本营。
这一日,湛蓝的天空,白云朵朵,碧绿的草原,一望无际,羊群点缀其中,正是春日好时光。一名十六岁左右的少年,脸上洋溢着笑容,骑着骏马,驰骋在草原上,马儿忽然停下,他拎起随身的包袱,从马鞍上飞身而下,进入一处蒙古包,喊道:“娘,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说着,打开包袱,里边三只野兔很安详地死去,身上却没有一点伤痕。
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在缝补衣衫,抬头看了看野兔,笑眯眯地道:“洁儿,你又使出你爹教你的弹指神通了。”少年挠了挠头,憨憨地笑道:“都是爹教的好,我学了弹指神通,就毫不费力抓了这三只野兔,今日要做成下酒菜,给爹尝尝。”他环顾帐内,道:“爹呢,爹去哪了?”妇人微微一笑,道:“你爹呀,爱热闹,听人说蒙古人抓了一些闯入蒙古的中原武林人士,正在法场示众,他等不及,先去瞧瞧了。”少年一听,双眼透着一股兴奋劲,喊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说着,他已经奔出了蒙古包,跃上马鞍,驾着马匹向法场的方向疾驰而去。妇人望着少年的身影,自言自语道:“这孩子,跟他爹一样,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法场上,骏马飞驰,蒙古士兵呼啸而过。一位士兵闯进帐内,神情惊慌,跪下对着一名蒙古将领道:“禀报,将军,我军已失守江淮一带,据探子回报,反叛军中出现了不少武林人士。”蒙古官员,转过身来,沉声道:“一群贼党,乌合之众,敢如此猖狂,对抗朝廷。今日我就杀掉这些来蒙古撒野的乱党祭旗!”将军胯间带剑,走出帐外,法场四周蒙古士兵站了一圈。一群围观的蒙古人被士兵拦住,一旁观望,场内气氛凝重。五位身着汉族服饰的人双手反绑,跪在地上。将军喊道:“你们这些汉人,擅自闯入蒙古军营,意图行刺,该当何罪?”
中间的一位青衣老者,愤愤不平道:“蒙古人欺压我汉人近百年,天下汉人群起而攻之,我们五人来替天行道,何罪之有?今日失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旁边的灰衣人,一脸悲愤,道:“今日我们学艺不精,被蒙古人抓住,生死早置之度外,只盼千千万万汉人,及早醒悟,反抗朝廷暴政,早日驱除鞑子,还我汉人河山!”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引起了围观蒙古人的阵阵骚动。大家纷纷议论:“没想到汉人会不怕死!”,“快行刑了,还如此胆大包天,要让这些汉人多吃点苦头,尝尝蒙古人的酷刑”,“乱党贼子,胡言乱语,该当诛之”。
将军大喝一声,道:“你们这些乱党贼子,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来呀,给我行刑。”五个侩子手,早就磨刀霍霍,提刀向前,五声大喝,准备行刑。围观的人呼声渐高,“杀、杀、杀、杀、杀...”五个侩子手举起手上的刀,往五人颈部砍下。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叮当声,五把刀被数粒石子击中刀身,激荡开来。一位三十多岁的身穿蒙古人衣衫的中年人,从天而降,众人定睛一看,他相貌颇为英俊,双眼炯炯有神,唇上留着两撇胡子,身材匀称修长。这位中年人喝道:“今日,我要带走中原武林同道,得罪了,各位官爷!”话音刚落,他身法飘忽,五个侩子手不及反应,便被他点中穴道,或仰面,或侧身,或伏倒,不同姿势摔倒,姿势颇为滑稽。旁观的蒙古人,素来未见人胆敢劫法场,见此情景,惊讶之余,却忘了发出笑声。只见中年人力道很大,将五人一一投掷出去,每人一百多斤的重量,状似毫不费力,五人不偏不倚落到一旁蒙古包后面的草堆上,众人一阵惊呼,不敢相信眼前的事,貌似文弱的中年人却有如此大的气力。中年人腾空而起,朝着五人方向而去,身法优美,犹如仙人一般。众人未想到茫茫草原,竟能遇此奇人奇事,纷纷张大了嘴,惊呆了。蒙古将军、士兵,也和看客一般,惊得不敢轻举妄动,任凭中年人离去。
草堆旁正好有五匹马,中年人立刻将五人拎到马鞍上。这五人见中年人身穿蒙古衣衫,以为是蒙古人,在马鞍上挣扎着,骂道:“放开我,贼鞑子!”中年人早料到此,手指如风,点了五人的哑穴,也不给五人松绑,击打马匹的屁股,三声“驾”,五匹马吃痛,载着五人奔驰而去,顿时一阵尘土飞扬。蒙古士兵未备马匹,知追赶不上,只好作罢。
骏马飞奔,穿过了一片草原和沼泽,到了草原深处的小河边,马匹长途奔了这么远的路程,也饿了,纷纷低头吃起河边的小草,一口五六根小草,吃得甚欢。中年人把五人从马鞍上拎下来,解开五人手上绑着的绳索和穴道。五人刚才穴道被点,又在马鞍上一阵颠簸,早就被震得七晕八素,解开穴道后,一阵稀里哗啦地呕吐。五人擦了擦嘴,青衣老者抬头一看,惊呼道:“上官寰!你不是已经退隐江湖了,怎么会在蒙古?”其他四人,出生较晚,不识中年人,不明其意。
十多年前,上官寰在江湖中名头之响,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短短出道两三年,他就打败了江湖高手数十名,威震武林,坊间疯传他武功独步江湖,恐怕只有少林寺高僧能与之一敌。不知何故,他从未与少林寺交手,他的师承也一直无人能说得清。听闻他在大都打败元朝高手,一夜之间,退隐江湖,不知所踪。怎料到,今日在蒙古见到他。青衣老者登时起身,恭敬地对上官寰作揖,道:“多谢上官大侠救命之恩,我们回到中原,必向武林同道禀明大侠高义!”上官寰摆一摆手,道:“前辈,不必如此,武林同道,扶危济困,理所应当。当今天下大乱,救民于水火,正需各位义士相助,才能早日驱除鞑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各位回中原之后,莫说是我所救,我在蒙古隐居已久,怕被武林中人打扰,就此别过!”话音刚落,他已飞身上了一匹马,驾马西去。五人看着他离去,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青衣老者朝着上官寰离去的方向拜了一拜,正色道:“上官寰,是一代名侠,向来如闲云野鹤一般,既然他不想让武林人士知晓他身在蒙古,我们莫要违背了他的意愿,各位性命均为上官大侠所救,请各位跟我一起立誓,若是他日有人回到中原,泄露上官大侠的行踪,必遭天谴。”四人连连称是,纷纷立誓不泄露今日之事,回去后只说是找到良机,自行逃了出来。
上官寰驾着骏马,一阵疾驰,回到蒙古包。刚进帐内,少年撞入他的怀中,道:“爹,你刚才去了哪里,我在法场一阵好找,听大家说,五个乱党贼子被一位蒙古高手劫法场,我就猜是爹爹所为。”上官寰摸着少年的头,乐呵呵的说道:“洁儿,爹今日忍不住出手,救了几位中原义士,过个数日,只怕要传遍蒙古,此处恐怕要不得安宁,我们一家也该挪一挪,另觅住处了。”上官洁眨了眨眼睛,天真的说道:“爹,你的武功这么高,难道会怕了这些蒙古人?”上官寰正待解释一番,妇人已走进蒙古包,笑道:“你爹不是怕了蒙古人,娘是大都出生的蒙古人,也不见你爹这些年怕了我,从前在中原时候,你爹还常常欺侮娘呢。”上官洁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爹欺侮娘,不对啊,我自小怎么没见过?”上官寰笑道,“闵妹,你可别打趣我,我哪里欺侮过你,分明当时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若是没有当初之事,我怎么会随你回蒙古,洁儿还不知什么时候出世呢。”萨拉闵咬着嘴唇,道,“我知你是正人君子,跟了我这个蒙古外道来到蒙古,可委屈你啦,你尽可回中原找你的林姑娘,我跟洁儿在蒙古相依为命就好。”说完,几欲掉泪。上官寰哈哈大笑,道:“这都多少年了,你还在取笑我,林姑娘就算不嫁人,以她的天人之姿,多少武林豪杰趋之若鹜,怎么还容我回去找她。”上官洁心里直打鼓,暗道:“娘口中所说的林姑娘到底是何许人?日后我到中原要见她一见。”
上官寰自知行踪已泄,当前最要紧之事是举家离开。经过两日奔波,上官寰一家搬到了草原另一头的蒙古包,那里的气候更加温润,绿草更加茂密。如此过了半年,三人安居于新住处,无人上门寻访。一日,上官寰运行内息,一股白雾从脑后垂直而上,分明已到了功力绝顶的地步。上官洁目睹此情景,心中欢喜,说道:“爹,你什么时候教我内功啊?”上官寰睁开眼,慈祥地看着他,说道:“我平日教你打坐、调息,就是内功的入门功夫,等内功根基牢了,我就传你大周天搬运等上乘内功。你若不信,你用弹指神通打出石子,试一试能不能打中两丈外的羊?”上官洁深吸了口气,拾起一块石子,弹了出去,那石子像离弦的箭一样,不偏不倚击中了三丈外的一只羊。那只羊本在悠闲地低头吃着草,哪里会料到飞来横石击中它的屁股,一声“咩”,羊的四条腿向空中腾空飞跃,霎时间,便已跑得没影。一旁的羊群也受到惊吓,四散开来。
“好功夫!”一个紫衣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距离上官洁五步远的地方。紫衣人拱手道:“传闻当年独步武林的上官大侠隐居在蒙古,今日得见上官公子弹指神通绝技,真是三生有幸!”上官寰心中一惊,暗道:“好快的身法,看来这人武功不弱!”上官寰抱拳向紫衣人,说道:“兄台抬举,小儿雕虫小技,何足挂齿!”紫衣人哈哈一笑,道:“上官大侠,真让我们一阵好找。这几个月来,我们寻遍蒙古草原,终于觅得上官大侠踪迹。”上官寰心中已然明白,上回出手相救五位武林人士,好事之人回到中原后必定走漏了风声。上官寰脸色不变,笑道:“兄台是哪门哪派,有何事需我相助?”紫衣人正色道:“此番前来,我们正有事请上官大侠相助。元朝统治中原以来,苛捐杂税,滥杀百姓,武林人士极为痛恨,眼下不少武林人士想请上官大侠出山,共谋驱除鞑子!”上官寰连忙说道:“我已退隐蒙古,逍遥自在多时,已不问世事,无意卷入世事纷争,兄台还是另请高明为好!”紫衣人眼珠一转,说道:“上官大侠虽已退隐江湖,但当年横扫各路豪杰,打败不少武林高手,好不威风,江湖各门各派十分挂念,请上官大侠以大局为重,随我一起回中原,共谋大业!”上官寰不愿打破蒙古平静的生活,心知此番回到中原,必生波澜,且不说遇上昔日仇敌,单单是遇上林姑娘,就徒添烦恼。
紫衣人见言语不能说动上官寰,左手两指放在嘴内,吹了三声口哨,不一会,四个紫衣人骑马奔来。临近了,四位紫衣人下马掏出身上大刀,往上官寰身上砍去。上官寰双手浑圆,从中牵引,说来奇怪,四柄大刀两两相碰,各自激荡开来。一旁的紫衣人欺上身去,用擒拿手直扣他的手上脉门,上官寰是何等高手,变掌为指,向紫衣人掌心击去,紫衣人掌心一阵酸麻,借势往一旁退去。
上官寰暗道:“不好!”一旁的上官洁正看得兴起,哪料到紫衣人声东击西,已近身而来。上官洁心中不慌张,用弹指神通掷出手中早就扣住的石子,直奔紫衣人胸口。紫衣人不及闪避,胸口如中大石,疼痛异常,仰面向后倒去。亏得上官洁不欲伤人,仅用了七成功力,若用了十成功力,如此近距离击中,紫衣人哪有命在。
上官寰心中大慰,暗道:“洁儿,跟我习武这么多年,自保有余!”他手下不再留情,双掌如风,招招打到四位紫衣人身上。四位紫衣人也是江湖高手,疲于应付掌力,不断后退,半响功夫,已退至一丈开外。掌风偶尔刮到脸上,四人隐隐生疼,不禁大为佩服:江湖人称上官寰武功卓绝,果真如此。四位紫衣人见合五人之力竟不能取胜,便互使眼色,带着倒在地上的紫衣人,相互照应,向后退去。他们口中疾呼道:“上官大侠,他日再来拜访,后会有期!”
上官寰击退来敌,心中大乐。他对着上官洁说道:“洁儿,亏得你平时勤于习武,不然今日被这伙贼人绑走,又得多费周章了。恩,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爹今日开始教你上乘内功,好让你将来遇上强敌,不致吃亏!”上官寰情知周边必有人暗中监视,搬往别处也是无用,索性不再离开,一心教上官洁功夫。幸喜,紫衣人离去后也不再上门滋扰。
上官寰所学甚杂,中原、西域高深功夫都颇为精通。时间紧迫,他怕上官洁贪多嚼不烂,便拣了两门最为精妙的武功专心传授。一门内功是元真罡气,威力极大,若练得大成,身体自然生出护体罡气,对手休想近得身来。上官洁天资聪颖,习练三月,已有小成,虽无法生出护体罡气,内息流畅,手足劲力不知觉间大了不少。一门掌功是天绵掌,招招绵里藏针,能导引对方掌力,借力卸力,对方再大的劲力犹如打在棉花上,不能着力。这门掌力若能配合护体罡气,练至高深处,能将对手掌力尽数返还对手身上,犹如朵朵浪花冲石,反转而下,令对手苦不堪言。这两门功夫的精妙之处,只能等上官洁功力大成时才能领会。上官寰还教他背诵各种功夫要诀,以便日后闲暇之余自行修习。
这日,萨拉闵见父子二人练得满身大汗,特意炒了几样中原好菜犒劳二人。上官寰、上官洁吃腻了蒙古的牛羊肉,偶尔品尝中原菜,真是大快朵颐。上官寰笑道:“夫人厨艺,比起当年待字闺中时可好了不少。”萨拉闵掩口而笑,说道:“多谢夫君,我这些年陪你左右,不学着烧一手好菜,焉能让你心甘情愿随我来蒙古吃风沙之苦!”上官寰用筷子夹菜,正色道:“闵妹,此言差矣,当年我答应你来蒙古,大丈夫一言九鼎,自会护送你前来,若是你要去哪处名山大川,我也会陪你前去。”萨拉闵抿嘴一笑,道:“寰哥,你去名山大川,怕不是要护送我,而是要去见见你的故人吧。”上官寰听了,脸上一红,放下碗筷,道:“闵妹,不和你说了,我且出去走走。”接着他转身走出蒙古包。上官洁吃着饭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暗道:“娘说,爹要去见哪位故人呀?”
上官寰疾步快走,不知不觉间来到河流边,看着河边低头吃草的牛羊,看着水中倒影,想起过去种种往事,思绪万千,倒影中忽然浮现出林姑娘的脸庞,他心底不禁泛起了一丝丝涟漪。突然一支箭临空射来,上官寰虽感伤逝去的感情,但心神未乱,头也未回,两指伸出,夹住飞箭。他大喊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却不见有人应答。上官寰见箭头上有一张纸条,揭开纸条,上边写着:“欲寻妻儿,中原相会”,落款画了一条紫色的河流,说不出的诡异。上官寰暗道:“糟了,闵妹,洁儿!”
趁着上官寰离开蒙古包,一群紫衣人闯入帐内。带头的紫衣人一脸黝黑,双掌粗糙无比。果然,他武功诡异,练了一门邪门掌功,不过五六招,已粘上上官洁的双掌比拼掌力,任凭上官洁如何催动内力,总被这位紫衣人的一股阴柔冰冷的内劲化解。萨拉闵武功不如上官洁,不过十多招,已被其他紫衣人趁乱逮住。上官洁见状,心中挂念娘亲安危,内力稍懈,被紫衣人内劲乘隙而入,犹如置身冰天雪地,也被擒住。不一会儿,一辆马车来到蒙古包前,紫衣人把萨拉闵、上官洁押进马车向东而去。
临行前,带头的紫衣人吩咐一位紫衣人骑一匹马暗中捎信给上官寰,一脸得意,说道:“马车往东而去,信中却让上官寰往中原寻访我们,他万万想不到,会中了我们的声东击西之计,他拍马都追不上啦!哈哈哈!”手下的紫衣人道:“齐堂主,属下不解,难道我们还怕了上官寰不成?”齐堂主道:“你年纪尚轻,不知上官寰的本事,当年他打遍江湖各大高手,未尝败绩,华山、崆峒等名门正派掌门仅在数十招内就败下阵来,江湖众多高手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人人自危,就怕他前来挑战,丢了一世英名。”手下的紫衣人连忙问道:“武林第一门派少林寺掌门也不是上官寰的对手么?”齐堂主说道:“上官寰从不找少林寺挑战,少林寺才避过此劫。江湖中众说纷纭,说他怕了少林寺,若是我们身处少林寺,有少林高僧护寺,也不用怕他!哈哈哈!”紫衣人道:“齐堂主慧眼,所言极是,我即刻前去捎信!”
上官寰心中挂念妻儿安危,急忙返回蒙古包。只见蒙古包内有打斗的痕迹,帐篷已被撕裂,桌椅损坏,碗筷、饭菜散落一地,地上还有一些血迹。上官寰大声呼喊萨拉闵、上官洁的名字,声音如钟,传了很远,但四下并无人响应。他心中焦急,骑马驰往漠北和中原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