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阿娜依冉表示自己奔波了一天，已经满身臭汗，想要去洗澡。苏穆清便带着易青玄和阿娜依冉向山下去，在半山腰的地方，居然有一汪清池，在明月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你去洗澡吧，我去给你们找点东西吃。”苏穆清道。阿娜依冉说：“可以嗷！敢偷看就打死你们。”
“你有什么好看的。”苏穆清没等少女从地上捡起树枝砸他，就笑嘻嘻地溜走了。
易青玄在泉水边升起一团篝火，火光吸引了许多飞虫，它们掉进火里，发出噼啪的炸响。易青玄从来没有这种野外的生活体验，过去的十几年，他一直过着从山上的老院子到山下镇子上的两处生活，生活的世界很小很小。
易青玄发呆时候，苏穆清从林子中回来了，他提着一只野鸡，易青玄道：“你修炼之人怎好吃荤？”
苏穆清笑道：“曾经上云真人说过，万物有灵。这山间除却禽鸟走兽，树木花草鱼虫都是有灵的，人也是有灵的，若果觉得不食荤便是修炼，实则辜负了树木虫草之灵。天地之间，人食肉，肉食草，草食露水，自然而已。”易青玄听了笑了，苏穆清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笑呢。”
易青玄不觉收起笑容，苏穆清开始动手拔毛：“没有别的意思，你多笑一笑，显得年轻。”
“我难道很老吗……”
“年纪不老，但是一脸忧郁，显得沧桑。”
两人一起动手处理野鸡的毛，苏穆清表示，如果有热水会省力气很多，但是现在他们连锅子都没有，只能用手拔，所以不免要弄破了皮。鸡毛拔掉，内脏掏出来，苏穆清用剑削了几根树枝做成一个简易烤架，将鸡串起来烤。不久，鸡的表面开始冒油，散发出阵阵焦香。易青玄只能傻乎乎地看着苏穆清操作，觉得他经验丰富。苏穆清说，自己自幼被师父派去各地游学，身上没钱的时候只能自己找食物，不知不觉学会了很多技巧。易青玄看着苏穆清的面庞上跳跃着火光，眼神明亮，光照耀着周围幽深的环境，觉出一种从小在师父身边感觉不到的安稳。
水池里传来声响，易青玄看去，阿娜依冉游了过来，背对他们上了岸要穿衣服。她从水中站起来，露出曼妙的身材，易青玄第一次看到年轻女孩的身体，虽然只有背面，还是被这身体曲线惊住了，脸瞬间红得要滴血。但是，阿娜依冉玲珑的脊背上，却有一片与这美丽的身材不相称的火烧过般的疤痕，形状诡异，从腰蔓延到两片蝴蝶骨上。
苏穆清看到易青玄的表情，笑出了声。
“你呆傻的样子太好玩了。”苏穆清笑道。
“我不是……我……只是在想，她背部的疤痕是怎么……”易青玄结结巴巴地说。
苏穆清略有些严肃起来：“那个吗，她曾经也是遭受过灾难的。”
“灾难？”
“她的家人都被杀光了，她自己也险些死掉，那些伤痕是她从地狱里出来的证明。”
地狱。易青玄一哆嗦，背后像是渗透了冰水。
地狱充满烈火，焚烧有罪之人，阿娜依冉背后的伤痕正是火烧的痕迹。
漫天大雪忽然飞来，浸透了世界，青鹤从雪坡上走下来，站在易青玄的面前。
“你杀了太多人，你也有罪。”
“我没有，我是被迫的。”
“你不是被迫的，你可以拒绝。”
“我不能拒绝……”
“你真的不能拒绝吗？你想一想，你不能吗？”
“我不能……！我违抗不了师父！”
“可是你可以自杀！”
自杀！易青玄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你背负了太多人命，你会被地狱的烈火焚烧，你屈从你的师父，你可以有无数反抗的机会，但是你选择了屈从。”
“我被师父控制了……”
“你真的被控制了吗？”
“我!”
像是一道闪电划过易青玄的脑袋，易青玄仿佛想起什么一样。
“我被师父用毒药控制，如果不听师父的命令，我就会死……”
“你太软弱了。你可怜到只能妄想。”
“我没有！”易青玄尖叫出来，突然回到水池边，苏穆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阿娜依冉也已经来到篝火边，好奇地看着他。
“我怎么了？”易青玄结结巴巴地问道。
阿娜依冉歪着头说：“没怎么，就是突然尖叫。”
“我……叫什么了……”易青玄心下一惊，不知道自己与青鹤的对话哪句被人听去了。
“没叫什么，就是尖叫。”阿娜依冉把左边歪的头又歪到右边去。
苏穆清问道：“你经常尖叫吗？”
易青玄一时间语塞。
“我……不知道……”
“这种情况我见过，”阿娜依冉说道，“小孩子做噩梦会从梦中尖叫惊醒，但是他们往往都是经历过可怕的事情才会这样。他们醒过来，有的就不记得自己尖叫过了。但是大人怎么也会这样呢？”
苏穆清又露出一如既往轻快的笑容：“大人也是会从梦中惊醒的。”
“但他可是醒着啊。”
“谁说醒着就不会做梦呢？有可能你我都是在梦中，梦中人才是在现实中，正所谓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说着，他默默地看了易青玄一眼。
易青玄从他的眼神里明白，他知道一些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