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穆清提着灯笼照亮墙壁,墙壁上有一幅小画像,在昏暗的灯光下,女子像的下面隐隐约约能看到“婆娑耶提”的字样,这个女子的形象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十分诡异。苏穆清看了一会,从屋子里走出来,朱阿芳在屋外等他,这是他们跑的第十个房子了。
“果然这里家家户户都有这张神女像,虽然大小规制不同,但是供奉的却是同一个人。”苏穆清道。
“这个神女有什么不对吗?”朱阿芳问。“是哪个教派里的?”
“反正不是我教。”苏穆清微微一笑,“我倒觉得,这个并不是什么教派里的神女,这里供奉的神像除了‘婆娑耶提’这几个字之外,说法都不一样,倒与民间所信奉的土神很相似。”
“这个神女和这里人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吗?”
“我还不知道。但是这里地处偏僻,远离官府,出现这种大规模的不知道源头的民间信仰,不一定是好事。”苏穆清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他心事重重地看了看马首山,巍峨的山在银白月光的映衬下,却不知为何显得黑冷阴森。
“反正和我们没关系,咱们还是回去休息,明天若是能到最近州镇的官府,去报个官就是了。”
二人回到客栈,却发现客栈里面灯火通明,里面人声嘈杂。朱阿芳吃了一惊:“客栈主人回来啦?”
二人不敢贸然进入,便在门口查看,却发现是四个匪贼在院子里,他们还点了一个小火堆,朱阿芳一眼看到其中一个人就是早上跑掉的那个贼人。而那两个被苏穆清和朱阿芳绑起来的兄弟二贼也被他们搜了出来,两人躺在地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他们四个仿佛是在商议怎么处置这两个人。
朱阿芳咬着牙低声说:“没想到他居然是回去叫帮手的。”
这时候他们商议的话飘了过来。
“这两个人说他们就在草市里,去找什么神女像去了。”
“估计他们还会回来,我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早上的那个贼子恶狠狠道,“我一定要为兄弟们报仇。那个小娘子尤其厉害,不容小觑,一会咱们先摆平她。”
“这两个人怎么办?”
“两个废物,杀了算了。”其中一个贼子踢了一脚高个子,高个子哎呦哎呦地蠕动着。
朱阿芳看到其中一人拔出刀来,脑袋一热,全然忘记地上的人原先也是想害死他们,也没有听到苏穆清的警告,一个箭步冲进去:“住手!”
四个人都是一愣,早上溜走的贼人喊起来:“就是这个小娘们!”
朱阿芳拔出剑来,早上十几个贼人都被她轻松拿下,这四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但是突然她的后脑遭到重重一击,登时耳内轰鸣,眼前金星乱跳。
朱阿芳用尽全身的力气回身看了一眼,不知何时有二十多人出现在他们身后,每人手持一个火把,带着马匹,其中一个丢出铁杵砸中了她。她倒了下去,视野变黑之前她看到苏穆清正被两个人按在地上。
不知何时朱阿芳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五花大绑躺在地上,苏穆清和那兄弟二人也被捆住,东倒西歪在一旁。她鲤鱼打挺坐起来,觉得头痛得厉害,眼前的画面也在乱晃。
“你醒了。”苏穆清吃吃地笑起来,“你真是厉害,我以为那一下会要了你的命,没想到你连血都没有流,只是晕了过去,这头是什么做的这么坚硬。”
“嗨呀,我们这是被绑架了,你还有心思笑。”朱阿芳怒嗔道,拼命眨眼甩头,“人家头疼死了。”这个人长得人摸鬼样的,却这么没有良心,朱阿芳心里很生气。
她看清东西之后,环顾四周,自己在一个非常宽敞高大的山洞的角落,山洞顶部有一道裂缝能看到天空,此刻天空灰蒙蒙的,似乎是要天亮了。金元帮的贼子们都在这个山洞里,或坐或卧,或围坐一团饮酒聊天,他们的马匹也被拴在地上的石笋上。朱阿芳还看到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台子上下堆满了他们抢劫来的东西。看来这个山洞是他们的老巢。其中有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男人,一脸胡子,似有粟特人血统,坐在一个石凳上,穿着也与众不同,看起来像是他们的首领。
“我们是进了贼窝?”
“是的。”苏穆清看起来格外淡定,“你的剑和我的东西也被他们没收了。”
“他们要对我们做什么?”
“不知道,你打伤了他们太多人,他们的首领很生气,想狠狠折磨我们一通,只是他们的兄弟们暂且要休息一会。他们在那边生了几个火堆,大概是想烧死我们吧。”苏穆清说得好像要去某个驿站吃饭换马一般轻松。
兄弟二人听了呜呜地哭泣起来:“哥哥,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这两个扫把星被我们遇到了。”
朱阿芳急了:“他们要杀死我们,想想办法!要不是为了救你,小娘子我也不至于到这步田地。”
然而,接下来像是变戏法一样,苏穆清将两只手伸了出来。
朱阿芳和那兄弟二人瞪圆了眼睛。
苏穆清早就把绳子解开了。他又把手缩回背后装作还被捆着的样子。
“你你你……”朱阿芳目瞪口呆。
“我等你醒呢。”苏穆清温和地笑道,“我想先把我的剑拿回来。”他用下颌指了一下堆着脏污的石台子,“你的剑也在那里。”
剑?!
朱阿芳再次瞪圆眼睛。
“你哪来的剑?”
“就是我给你看的那个包裹。”
“那是一把剑吗?为什么用破布包起来?”朱阿芳惊讶道。
“因为没有剑鞘,只能用布将就一下。”苏穆清似乎不愿意多谈。“一会你制造一个混乱吸引他们的注意,我去把咱们的东西偷过来。”
“你还会用剑?不是,你怎么偷过来?”朱阿芳看了一样石台子,石台子在他们的正对面,距离他们正好是一个山洞的距离,而那帮贼子都在山洞中央休息。“我被捆着,能做什么啊?”
苏穆清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慢慢地挪到朱阿芳身边,用身体掩护,手伸到朱阿芳的背后开始解绳扣。
两人挨得这么近,朱阿芳心跳加速,脸也红了起来,苏穆清的手在她背后来回挑拨,时不时蹭到朱阿芳的手,朱阿芳的心跳的更厉害了。
“该死……本娘子出门游行在外,还没被人摸、摸过,要不是为了解开绳子,才不会让你这么接近。”她闭着眼睛挺直腰板说。“你平时敢靠近我,我、我就打你。”
苏穆清非常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嘴上这么说,朱阿芳却在心里想着,这个人的手为什么这么粗糙,不像一介书生道士的手。她悄悄地睁眼,苏穆清清冽的眼睛近在咫尺,但是他没有在看她,而是来回环顾四周。
这个人睫毛好长好卷翘啊……
突然朱阿芳觉得两手一松,绳子解开了!但是苏穆清迅速将松开的绳结握住,这一握也抓住了朱阿芳的手,朱阿芳顿时脑袋一片空白,他却没有注意,把绳结塞进朱阿芳的腰带里,这样绳子不会掉落下来,还保持着紧绑的样子。
“这二位兄弟,我也给你们弄开,一会你们先逃跑就是。”苏穆清道。
那二人感激涕零,点头如蒜。
朱阿芳这才将将回过神来,心还在怦怦直跳。
该死,自己又犯老毛病了。她在心里骂自己。
山洞里的土匪正在休憩,忽然听见传来很大很难听的歌声。
朱阿芳扯着嗓子在唱歌,苏穆清和那兄弟二人都震撼地看着她。
“这唱的是什么……也太难听了。”高个子低声说。
“真是不要命啊,这小娘子。”矮个子也低声说。
所有人都看去,朱阿芳还在大声唱歌:“啊……啊…………浥轻尘……”因为山洞的效果,加上她本人尖锐的嗓音,这难听的歌声被放大了许多倍,震耳欲聋。
贼首冷冷地说:“让她闭嘴。”
一个贼子拿起一支火把走过去,给了她一巴掌,恶狠狠道:“活腻了,闭嘴,不然用火烙你的嘴。”
朱阿芳低着头冷笑道:“逆贼居然敢打本娘子的脸,不知道女子的脸不能随便动吗?犯事的奴婢都不能打脸!”
说时迟那时快,朱阿芳突然挣脱绳子,跳起来骑到贼子的脸上,贼子仰面倒地,后脑正好磕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眼神一下子就涣散了。所有的贼人都站起来,她捡起火把,恶狠狠地说道:“还想烧死本娘子?我先烧死你们!”说完她直接冲进人群,一脚踢翻一个火堆,和这帮贼子打起来,她点着了一个披头散发的贼子的头发,那贼子的头上呼呼地着火起来,这贼子尖叫着四处逃窜,他跑到马边,被火惊吓到的马扬蹄嘶鸣,场面顿时变得不可收拾。
苏穆清感叹,惹是生非她还真的在行。
几十个大男人试图抓住朱阿芳,但是因为她身材娇小加上身法灵活,竟然没有人得逞。正混乱时,朱阿芳听到苏穆清的喊声:“接住!”空中飞来两把银剑,朱阿芳踩住一个贼人的胸口飞身去接,空中一个潇洒的转身——没有接住,银剑掉到地上,混乱中还被人踢了一下。
苏穆清惊呆了。
朱阿芳不好意思地把剑从地上捡起来,加入战斗。
“有人逃跑!”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此时高矮个兄弟二人刚溜到山洞口,被人提刀堵住,这兄弟二人也和他扭打起来。
那贼首见这么多小弟都摆不平一个小女子,自己提起双锤,撞开与朱阿芳缠斗的人,向朱阿芳从头劈下,朱阿芳凭借蛮力,举起双剑接住了这一击,但是剑是软的,这这贼首力气异于常人,朱阿芳渐渐地支撑不住。
冷不防有人给了朱阿芳脑袋一锤子,朱阿芳瞬间失去招架能力,翻倒在地上。
朱阿芳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但是天旋地转,身体瘫软,那帮贼子一拥而上想给朱阿芳致命一击,刹那间,朱阿芳觉得自己时命将尽,脑海里闪过另一个少女的形象。
“对不起……看来我做不到了……”
一道剑气在朱阿芳周围划过,形成一个圆形,击退四面来取命的贼人。朱阿芳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背影,正是苏穆清,他提着一把奇异的长剑,剑刃雪白而盈蓝光,剑中有歃血纹,造异化诡,锋芒辉耀。
朱阿芳看着苏穆清和这把剑,震惊不已。这把剑……
朱阿芳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不行,你打不过他们……”苏穆清微微一笑:“我是打不过这么多人,但是我只要击退他们的首领就可以。”话音未落,他一把抱起朱阿芳,朱阿芳大惊,他腾身而起,踩住一个贼人的头,飞身上了山洞崖壁,穿过众人头顶,在崖壁走过一个弧线,逃出洞外。落地之后,朱阿芳还在发愣。
我刚才是在飞吗?
匪贼首领怒不可遏,大喊一声:“追!”众贼子便纷纷追出来。山洞外是一片树林,苏穆清将朱阿芳放在地上,看着身后追来的贼人。
“我已经比以前会对付这种场面了。”他自言自语,将手中的剑翻转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握紧。
朱阿芳瞪圆了眼睛,只见他身形轻盈而移动极快,从众人头顶直接跃过,拔剑直逼贼首。众人都惊住了,一时间愣在原地。那贼首反应也是极快,拔出双锤挡下这一剑,苏穆清借力飞身后退,跳上贼首身边的一棵柳树上。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苏穆清站在柔软的枝条上方,竟然稳如平地,身体仿佛没有重量一般。朱阿芳看出来,这轻功虽然不花哨,但是功力深厚,功夫极为扎实,非一般轻功可及。
贼首大吼一声震天响,震得地面都有些微微颤抖。他跳将起来,举起双锤用力砸下,那棵柳树顷刻间被砸毁大半,地上尘土飞扬,但是烟尘散去,苏穆清不知何时竟然站在贼首的锤子上。
时间似乎静止了那么一瞬,苏穆清手起剑落,贼首脖颈喷出大量鲜血,倒了下去。
苏穆清转身看着金元帮帮众,他的半张脸上还带着贼首喷溅的血。刚才的战斗只不过花了两招的时间,众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首领已经被重创。
苏穆清问道:“你们还要再战吗?”
众人都被这奇异的功夫吓坏了,苏穆清瞪了他们一眼,这帮贼人也是寻常人好逸恶劳出来做贼,除去首领,并非全是穷凶极恶之徒,现在一个个觉得保命要紧,纷纷丢掉兵器,落荒而逃。
那高矮二兄弟也被吓得坐在山洞口,惊愕不已。
朱阿芳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跹影剑法,”朱阿芳喊道,“你居然就是青鹤?”
苏穆清笑了笑:“明溪道子的小弟子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