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周一的面试出乎意料的难,过五关斩六将后就只剩两人进入最后一轮。
林夕和另一名女孩儿同时被招入面试大厅。入席后,林夕才看清最后一轮的主考官原来正是那个温婉如江南女子的顾澄澄。
温婉的顾澄澄只问了他们两人一个问题。
“你们愿意为工作加班吗?”顾澄澄温和问道。
“加班是锻炼新人的方法,我能承受,这是义不容辞的……”女孩说完后,强调道:“为贵公司加班是荣幸的事。”
林夕心下有翻白眼的冲动,抬眼正中顾澄澄投来的好奇目光。
“那么陆小姐呢?”
“我不愿意。”林夕浅笑,解释道:“加班是因为没把工作在8小时内完成,也可以说是工作效率和能力的问题。”
这番话一经说出,林夕身旁的女孩顿时一愣,眼里的不甘令她有些含泪欲泣。
顾澄澄温和地将咖啡递给女孩,女孩更是泪眼朦胧泫然欲泣,只听顾澄澄说:“女孩子的眼泪是不值钱的,不要留在我的面前。要做女强人,你还需要沉淀自己。”
林夕细细地重新打量起这个面前依然温婉的女子,她的内心不像她的表面那么柔弱,能知道眼泪无用论的女子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顾澄澄微笑伸手,“陆林夕,欢迎你,加入森达这个大家庭。”
在顾澄澄的指导下企划部的工作林夕已快速上手,才刚进公司她便接手了职场的第一个策划案。一时之间,忙碌繁琐的工作成了她的生活重心。
打完文案的最后一个字,林夕发自内心地舒了口气,将身子轻轻往后仰,电脑椅的靠背便弯成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她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心情明媚得与写字楼外的湛蓝天空一样晴朗。
刚准备起身去茶水间泡杯速溶咖啡犒劳一下自己,不知何时,一杯冒着细腻泡沫的卡布奇诺已安置在了她的电脑桌旁。
细心送来咖啡的不是别人,而是同部门拥有“阳光小王子”称号的男生夏眠。
“夏眠同学,我脑子里刚想到咖啡,你就送来了卡布奇诺,我是不是该代表人民大众谢谢你啊!”
林夕笑着捧起咖啡,呈敬酒的姿势朝男生举杯,夏眠无奈地摇了摇头,也高兴地扯过一张空闲下的电脑椅,扬起好看的眉,盯着林夕的电脑主屏幕,啧啧道:“陆同学,怎么谢我啊,不会又像以前一样,请我吃顿c大路边摊一元一串的羊肉串完事了吧?”
夏眠看了眼无动于衷的林夕,退步道:“哎,得了,还是我请你吃吧,估计你都不知道那个卖羊肉串的摊子搬到哪里去了。走吧,林夕!”
几星期前在森达电梯里林夕被人从身后狠狠地拍了一记后背,力道之大,让她第一个念头便是初进公司就悲剧地偶遇强盗土匪。
可那强盗兼土匪却激动地冲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像唤一个失散多年的亲人般对她说:“陆林夕!我是你大学同学夏眠呐!额滴神啊,你怎么在这儿啊!”
于是,夏眠的出现就像一抹彩虹,照亮了林夕的灰白天空。那些她曾以为的小事,在夏眠的回忆里却变成了漫天繁星。
夏眠带着林夕找到了那家卖羊肉串的小店。
曾经的流动摊头,时常会因城管的突击而满大街跑,现今已经正正经经的租了一家稳定的店面做生意。
“林夕,还记不记得你欠我10串羊肉串啊?”
林夕点头,爽快地对老板道:“权叔!30串羊肉串!要超超超麻辣的!”
满头大汗的老者抬头,眼神骤然喜悦,迎着碳烤的热气,拉开嗓子回道:“好咧!”
“林夕,点多了吧,你想辣死啊!”夏眠买来奶茶,看着被浇了一层辣椒水又重重刷上麻辣粉的羊肉串惊呼。
林夕分给夏眠10串,自己拿了10串,另一份10串是留给韩朵朵的,以前他们三个最喜欢拿羊肉串当宵夜。可还有老板友情赠送的10串给谁呢?
夏眠辣得直灌奶茶,笑骂着一边默默无语一串接着一串却不喊辣的林夕,“这么辣你都不喊,以前我们三个……你是最怕辣的。林夕,你真的变了。”
林夕闻言报以狐疑地表情,挑着眉咧着嘴,眼里的生动映入了隔着一条马路的另一双眼眸里。
林夕嚼着肉串,说话声有些含糊。夏眠喋喋不休的嗓音戛然而止,林夕好心地递过奶茶以为他是被辣呛了喉咙。谁知他的目光定定地看向不远处的身后,表情有些落寞的呆滞。
“夏眠?夏眠?见鬼了……你。”林夕回头,“你”字被顿在喉间,那个鬼不是别人,而正是高挑修长,眉眼冷情寡意的陆子琛。
另一只鬼则是陆子琛身边温柔婉约的女朋友顾澄澄。
“澄澄说你翘班我还不信,原来真的在偷懒。”
夏眠突然站起,眼神看向顾澄澄,“大老板,是我拉着林夕翘的班。你要扣就扣我工资好了。”
“扣你工资?夏眠,你的工资还经我扣吗?光是迟到早退,你这个月就白干了!还不如让我干脆辞你职呢!”难得顾澄澄能说出这番重口气的话,夏眠的话却轻而易举地打破了她平时的和颜悦色。
“辞职是吧,好!”夏眠气上心头,大步流星地扔下林夕,头也不回地往公司方向走。
顾澄澄楞了几秒,等不到那个气而就走的人复返,没辙只能对陆子琛抱歉:“对不起,我怕那浑小子真辞职,先去劝劝他,子琛,今天就不去图书馆了。我先走了。”
林夕专注地吃着手中的羊肉串,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似刚才的小波澜与她一点关系也没。
隔了半会儿她抬起头,透过夕阳,望向那个唯一留下却皱着眉的人,说:“吃不吃羊肉串?我请你。”
陆子琛拿起一把,重新洒满麻辣粉,很狠心的样子,林夕刚提醒说那么辣你会辣死的,可她偏没说,因为她想看看他会不会被辣哭。
子琛递给她五串,自己手执五串,像年少时他们斗得不可开交,最后以他让出那战利品的一半而告捷。
陆子琛先吃,一声咳嗽都没。沉默地看着她,好像在说“该你了”。
林夕楞楞地看着,看他吃完,然后擦去嘴角的辣椒粉末,咬咬牙便啃下了她生平食到过最辣最辣的羊肉串。
辣到失声。
有种痛和窒息一样是呼不出声的,就像是溺于几万英尺的深海中,抬头看有太阳的影子,环顾四周却是飘渺的深海一角。
可至少这一刻,他们的身边都有一个暂时说不出话的彼此。
林夕试着用手比划,陆子琛蹙眉认真地看完她的“指手画脚”,眉宇间的冰冷融化了几分,嘴角边勾画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她有些微怒,索性瞪向他什么也不再比划,起身就准备走她自己的独木桥,眼不见便不心烦。
他在熙攘的路边将走出几步的她拉住,朝她摇头,在他的眼中她今天的脾气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
陆子琛牵着不安分的她,无论她怎样挣扎拉起她的手就往c大的图书馆走。
经过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梧桐大道,广场中央的喷泉池便清晰可见。
几只白鸽从她的身边飞落,不怕生径自在她脚边啃啄起红白地砖上好心人洒下的玉米碎屑,安然欢快的小摸样彷如昨昔。林夕停下脚步,逐渐松开握紧成拳的指节,掌心贴在陆子琛的掌心上。
他放柔了目光看向怔忪在过往的女孩,不想打扰,却不得不哑着嗓子,断断续续道:“再过一会…图…就不让外校人进了。”
那岂不更好?林夕不理他,趁他恍惚不备时小手便挣开了大手的温暖。
冬季的寒风吹散开她的及肩长发,她独自跑向干涸寂寞的喷泉池内。
“朵朵,你说为什么冬天不能有喷泉?”
“冬天的水多冷,到时不是观赏喷泉,而是直接欣赏瞬间大冰雕了!林夕,你小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呀?”
“哈哈,我记起子琛还没有看过这里的喷泉,他去z市后我发短信承诺要让他在今年看见c大的喷泉,可是今天已经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朵朵,怎么办呐,我要食言了!”
那一年的最后一天没有喷泉的喷泉池内,蹲坐着两个愿意吃西北风,谈天说地的傻女孩。一个人指着天空的北极星说“我好想你陆子琛”,一个人指着地上的小蚂蚁说“你真傻”。
林夕蹲坐在池内构成的小石凳上,半响,一个人走向她,陪她一起“同甘共苦”。
“怎么了?”陆子琛的声线仍然有些奇怪,林夕侧过头,盯着他线条流畅的俊朗面容,想说“看,我们还是没有机会一起观赏这里的喷泉”,张口时却被周身突如其来爆破的水柱所包围。
宏大的交响乐在广场中央响起,泉水冲激至最顶端所溅出的水花浩大地将他们两人彼此的脸庞打湿。
陆子琛疾速将她拉拢进自己怀里,构建起一方城池庇护小小的她。
这一场迟来的喷泉,在短短数十秒后停止,校方临时检测音乐喷泉的例行操作却成全了她曾经某一年某一天的刻苦相思。
“可以放开了吗?”
陆子琛身形一颤,闻言,慢慢放开手,清亮的双瞳里是掩饰不去的自责,他的嗓子闷闷的。“陆林夕,你没有说错,这里的喷泉的确很美。”
她鼻子一酸,点头。垂在身畔的手却被他再度牢牢握紧,他失望地说:“因为你的关系,图书馆进不去了。”
原来他是在难过进不去图书馆。
林夕蓦地将他握着她的手抬起。趁那个说“因为你的关系,图书馆进不去了”的人不备,狠狠地印下了她愤怒的一排小牙印。
“嘶。”陆子琛闷哼,实在没料到她会用咬他的方式挣脱开他。
林夕冷笑,对他说:“瞪什么,不是要进图书馆吗?我既然咬了你,就能带你进去。”
行政楼依附图书馆而建,楼宇之间必有相通之处。这种曲线绕道的偏门方法是林远告诉她的。
有一次她被他惹恼了,生了很久的闷气,看着他赔罪地一次又一次拎来矿泉水,气是消了大半却并不想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他,于是,要求他从防盗系统完善的c大图书馆内偷出一本漫画书来。
那时他笑骂她是个小疯子,可更疯狂的是,他竟在几日后为她不顾一切地盗出了那册借阅率排首的《机器猫》。
她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却揉了揉她的头,告诉她爱情是很疯狂的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陆子琛跟在她的身后,攀到行政楼的第十五层时,看着她止步于一堵白墙前,伫立。他上前想趾高气昂地数落她一番,却措手不及地看见她双目一片赤红。
原本两幢楼宇的交接处现今已被人为地封住了入口。
其实那一次学校经过暗放在各个角落的摄像头很快就查出了偷盗书籍的人,那个疯子因是留学交换生的关系而没被记过,可疯子本身很炫耀的学生会主席头衔不得不被撤下。一时之间,c大的bbs无不是热议那个神一般的男子与他近乎疯狂却根本风牛马不相提的偷盗行为。
最后她是因为那个疯子的一封深度检讨信而原谅他的。
林夕抬手抹眼眶,她怎么都忘了呢,这处秘密通道早就被学校用水泥厚厚地封死了。这五年,很多事情都刻意不去想起,却在如今故地重游时猝不及防地在心口撕扯开一条旧伤口。
不是她不明白那个人对她的爱与执着。她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对爱的勇气与执念都已给了眼前这个与她四目相对的男子。
陆子琛。
“我不会再欺负你了。”陆子琛用手固定住她有些苍白的脸,渡給他掌心的温暖。
十五层楼道内的光线遮住了他双瞳里的一抹心疼,吻上她的唇时也是极为小心翼翼。就像对待怀揣在手心的易碎宝物,不敢惊扰,不敢透露出内心一丝一毫的狂喜,因为怕,怕下一秒她就如五年前那样说消失就再也不见。
雨声滴滴答答地潸潸而下,盘踞在心口的话,会不会太迟了。
她猛地推开他,力气之大令他脚步虚浮地靠在了楼道的白墙上。陆子琛突然哂笑,敛去眉目的落寞,“不好意思,刚才是个意外。我不该占你便宜的。”
林夕冷冷地讥笑,“没关系,我权当是被一只恶心的蚊子咬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捂着疼痛的心口跑到13楼时,楼道上方“砰”的传来一声闷响。
之后几天因策划案被顾澄澄提出了诸多问题不得不花休息时间带工作回别墅修改。就在忙到焦头烂额时,一个多月没联系的林远却突然回来了。
杂乱的卧室内,一碗冒着热气腾腾的杯面被搁在茶杯旁,林夕微抬起埋于笔记本前的素颜就望见了面色依旧冷冽的他。
室外零下20度,他的黑色皮手套还沾了几朵未被室内暖气所融化的雪花。
而他只冷冷地扫了眼桌上的食物就沉着脸转身下楼了。顷刻,别墅内传来保姆哀求的哭声。林夕忙赶下楼,不知他又是哪里看不顺眼开始找人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