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她低下头，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可还是被侧身而立的他沉声叫住。
“我爸他出院了，你有空就回家陪陪他。放心，我会搬出去住。”
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串戴在她颈窝上的项链。
眼底的光芒变得幽深。
林夕垂头沉默，见他不说话，便也尴尬地站在那里。
“子琛。”几乎是一秒，他们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林夕扬起嘴角，五年来第一次再对他展开笑颜。
“子琛，我知道你一定会骂我是个大白痴，竟然会想到用自己的幸福去换公司一个周全。知道吗，这五年，我每天都活在愧疚和自责中，我常常对自己假设，如果那一天我接了她的电话，是不是她就会没事……我不想再逃避，所以，我愿意用自己，去赎我犯下的罪。”
子琛的眸底闪过一丝苦涩。
他开始清楚那些无数空洞的梦是由谁编织造就的。
是他自己。
一砾瓦，一块砖，为自己亲手囚禁的荒凉城池。
每一次，她笑着哭着，耍着花样来找他倾诉时，他无一例外回以她的都是透心凉的话。
字句蚀心，不见刀光剑影。
她的心要有多强韧才能在每一次他冷言相加时不错荒而逃。
“陆林夕，你真是个大白痴。”
他伸出修长白净的指节将她蓬松亮泽的新发型揉乱。
就像触摸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一样。
她睁着眼，逐渐眯成一轮月牙，“这可是我的新发型哎。”
时间如果能就此静止。这样的假设，陆子琛开始希翼。
林夕落座回林远的身边，他侧过身瞥她，然后蹙眉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整理妥当。
很亲昵的举止，好像是一个细心的丈夫在看见妻子的眼中不慎落进沙粒时会温柔地为她吹去一般。
“走吧，让人看了还以为是我惹你哭的。”
林夕被他温厚的大手牵住，不解。扳了一整天冷脸的某人竟然说变就变。
她回头去看子琛所落座的方向，人已经不在了。
车子从车库被人提前停泊在了酒店门口。出门前，他停下了脚步，再一次细心地将深灰色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合身剪裁的西装披在娇小的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落。
又有些滑稽的是就像一个孩子趁父母不在家翻箱倒柜试穿起了大人的衣服。
车子一路开往别墅，在抵达别墅前，林夕已疲倦地卷缩在副驾驶，沉入梦乡。
林远没有喊醒她，反而是怕她睡着后着凉，将车内的暖气调高了几度。
她睡着的时候，眉头会不安分地打结，睫毛依旧会随着均匀的浅呼浅吸而微微颤动，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游离在母体外的胚胎。
极度缺乏安全感。
林远鼻尖微酸。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不由分说地揽她入怀，告诉她，有他在。
而现在，他只是神情凝重地望着她。
时而冷漠疏远时而不经意流露出的关切，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她。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就这样透过车窗将她照醒。
她比林远先醒，伸懒腰时不小心就磕到了他的俊脸。温冷的皮肤划过林夕的手背指节，使她的心跳蓦地跟错了节拍。
林夕讪讪收回胳膊，不敢再有更大的动静。
她眯眼打量起他的剑眉星目，脑海中却浮现出那个和他有略微共同特质样貌的女孩儿，林笑。
突然间眼眶有些微湿，而睡着的他却刚好醒来。
林夕来不及擦去积蓄在眼眶内的泪水，赶紧合上眼，而眼泪却沿着脸颊“唰”地滑落而下。
她只能继续装睡，却不知某人已一眼看穿她天生就烂到爆的演技。
他看着她将脸埋入披在身前的西装内，疑似用手工西装的高级面料擦拭眼泪的小动作，哭笑不得。
“陆林夕，醒了就下车。不然我会以为你是想跟我一起回公司。”
她伸出窝着的脑袋，小脸可爱地皱着。
如果问她，现在你最怕谁，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在思维中跳出“林远”这两个大字。
林夕将拉开车门的动作加速到了比往时更快的速率。
可终究还是慢于林远改变主意的光速，他喊住想甩门跳车的她。
“这样，你去换件衣服，跟我一起去公司。我给你10分钟。”
她动作一滞，差点被高跟鞋绊倒。
“林董早，陆小姐早！”
各部门的职员仿佛一夜间都认识了她，纷纷一口一个“林董”之后必定跟上一人一句“陆小姐”。
路过企划部时，她看见了抱着一沓文件从办公室走出的朵朵。刚想上前打招呼，朵朵就脱口而出：“陆小姐，早安啊！”
她有些发懵，就连好友都用了这般了然于胸的眼神打量她。
午饭时间，林远因临时会议而无心顾及她，趁此林夕找到了闷在办公室打字的朵朵。
“朵朵，你怎么啦？午饭没吃吗？走，我请你吃好的……”
林夕刚拉上朵朵的衣袖，手就被朵朵“啪”地甩开了。
“别介啊，我可不敢让陆小姐请我们这样的小职员吃饭，说不定大boss一发脾气，我的工作都保不了。”
朵朵的疏远让林夕不解，明显的话中有话，她看着起身离开，复又气鼓鼓折返的她。
韩朵朵伸手去抽那张被压在键盘下的稿纸，不料生着气的她幅度过大而将电脑旁的半杯水“噗通”一声倾倒。
“哎呀！”她心急火燎急地去拔电源，在拔出电源插头时才懊悔地意识到这样一来打了半天未存的文档瞬间无影无踪。
“气死我了！”
这时，被她晾在一边的林夕才开口：“韩朵朵，如果我告诉你已经帮你保存好了，你，还生气吗？”
林氏公司附近的一家馄饨店。
林夕一副负荆请罪地将云吞推向正气消大半的好友。
虽然，她也不知道她又犯了什么罪。
“好朵朵，你就吃一口吧，这家店的云吞可是很赞的哦，还记得以前你请我吃的四季馄饨吗？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和它味道有些相近的，你就趁热吃吃看，我保证再借我虎胆也不敢惹韩大小姐您生气了，朵朵……”
朵朵看着她死皮赖脸的讨好劲，没有免疫力地败下阵势。
“林夕，老实告诉我，你喜不喜欢他？”
“啊？”
朵朵停下碗筷。
“装什么傻，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大boss，五年了，难不成你还喜欢着陆子琛？”
相继无言。林夕垂下头静默地吃起了只加醋的冷面。
“好吧，我告诉你我为什么那么生气，林夕，五年了，你知道boss他为什么一直不结婚吗？”
朵朵将醋倒进云吞面中，不是滋味地搅拌混匀。然后将醋瓶顿扣在桌上。
清脆的器皿声，仿若敲打在林夕的心门上方。
“因为他在等你。”
林夕发怔地看着朵朵，说不出话。
“有一次公司庆典，那个时候是你出国第3年，我刚进林氏集团实习，庆典散了正巧回母校拿些资料，你猜我看见了谁，还记得我们以前大一住的宿舍楼吗？我就在宿舍楼下看见了他。”
朵朵边说边往林夕的冷面里加料，继续义愤填膺。
“那个时候他们都说boss的酒力千杯不醉，可是那天他喝醉了，满嘴都嚷着叫你的名字，你是没有看到，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竟然也会有那样失魂落魄的表情。林夕，我们将心比心说，boss他那么喜欢你，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动心？”
朵朵加重字句，每个词都像是敲打在林夕心尖上的音符。
林夕苦涩地微笑，看着被放了花生酱的冷面。
“我不知道，朵朵，……可能，我都不会再轻易地去爱一个人了，太累，真的很累。”
朵朵缄默地看着她扬起声招来店员，微笑的脸上是再也找不回的孤勇。23岁的她，蓦然间，似乎明白了成长中不可避免的残酷，也包括她。
“请再给我一份不加花生酱的冷面。谢谢！”
就像以前，她明知吃了花生酱会过敏，可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吞咽下肚。不是她傻。只因为是他给的，那个她心心念念欢喜并爱了8年的陆子琛。
她有时候都会想，是不是陆子琛给她一碗致命的毒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那个时候的她也会甘之如饴地饮鸩止渴？
“丫头，我对花生酱过敏呐。”林夕笑着解释，眼里被蕴出雾气。
下午一点，林氏集团的会议仍在继续，室内的光线被投影仪聚拢，昏暗得像是部黑白电影在缓慢前行着帧数。
设计部经理的阔阔而谈被一阵铃音猝不及防地打乱，所有人的目光从恍惚中收回。
各部门经理包括那个刚还激情演说的中年男人无一例外地将目光投向了接起电话后寥寥数语就决定“散会”的大boss！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众人如释重负地走出会议大厅，有人甚至感慨地高呼：“午餐，美好的午餐，我来了！”
林远沉静地望向逐渐光线充沛的室外阳光，想起那通电话里她分外小心翼翼斟酌后的话语，蹙眉。
“今天我想回去看看爸爸，晚上就住家里，嗯……你午饭还没吃吧？不要太拼命，工作狂也要吃午餐的。”
“Ellen，把下午的杂志访问延后到晚上7点，通知媒体访问地点改在半山那栋别墅，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错过。”
吩咐完特助后，林远沉脸将黑色毛呢大衣搁在手臂上就匆匆离开了公司。
独树一帜的黑色法拉利在冬日午后的大街上格外显眼。锁定目标后，他按响了浑厚的车鸣。
然后，敛着眉目一眨不眨地望向被他吓了一跳的前方身影。
先是一惊的人，脸庞白皙得几近透明，恢复了少许血色后用她那双晃得刺眼的剪水瞳子向某人瞪去。
川流不息的道路上，她满脸疑惑地向他和他的跑车走近。
刚刚那通电话里他只是问她人在哪，随口报了方位后电话就被林远大男子主义地挂断了。
真的很大男子主义。她气恼地想。
“上车，我送你过去。”
林夕摇了摇迎着阳光的小脑袋，忙说：“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过去。又不是不认识。不用管我，林董事长快回公司忙去吧！”
“我说，上车。”
某人继续满脸堆笑，企图垂死与冷面boss做着口头挣扎。
“真的不用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偶尔步行回家也不错……额，好吧……我，上车。”
林远看着她一脸挫败地乖乖坐进车内，心情才有所缓解。车子发动前，她像是后悔了，在他还来不及揪住她前就“唆”地溜下了车。
困意和疲倦的感觉接踵而至，他眯了片刻，俊美的脸渐渐渗出冷汗。
“给，真不爱惜自己，午饭怎么能不吃。就算是铁人，也不能不充点油吧？”去而复返的她笑脸盈盈，晃着纸袋内香味四溢的菠萝包坐进副驾驶。
他有些怔忪地接过纸袋，指腹触及到食物袋暖暖的温度时，他听到她可爱的担忧：“嗯，这里停车会不会被抄罚单呐？林远，你会单手边吃边开车的吧？哦，还是不要那样开车，生命安全要紧，那……”
她左顾右盼担心路况中随时随地会闪出交警的摸样尽收林远的眼底。
他剑眉微挑，牵动薄唇，补下她的话：“那就去你家吃。”
林夕侧过脸不可思议瞪大双瞳，望着他似笑非笑的眉眼，直觉告诉她，她上他老当了！
车子的性能和顺畅的路况让两人在不久后就抵达了目的地。
这回换她不想下车。
“你家到了。”
废话，那是她家，她当然知道，用得着他提醒吗？
“林远。”
“嗯？”他好整以暇地耐心吱声。
“可不可以不要跟我一起回家。”
“不行。”回答的很干脆，不行，就是不行。跟他说话，好像从来吃亏的就只有她，无论是她顺从还是坚守原则。
林夕耷下脑袋，柔柔的及肩长发垂在白色开衫毛衣上。
进家门前，她的手就被林远从身旁稳稳地牵住了。“叮咚”一声门铃后，开门而来的陆妈也是为之一怔。
“小夕，他是？”
一时之间，她不知怎么介绍，双手蓦地被他温厚的掌心反握。陆妈了然一笑，看着有些发窘的女儿便客气地招呼他们进门。
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的陆锦然闻声抬头，“陆颜，是小夕回来了？”
“陆子琛！”
刚进门，脆生生的童音便从子琛的房里忙不迭响起，林夕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虎头虎脑的一团小身影就急不可支地冲到了她和林远的面前。
迟疑地看清杵在玄关的他俩后，明亮的深褐色双瞳顿时一黯。反手背过身去，一副小大人的摸样，嘲房内喊到：“爸，陆子琛什么时候回来？他还记不记得今天我生日？”
“陆珩轩，不许再喊你哥哥的全名，说你几次了？”陆妈没好气地弯下腰朝一脸鄙夷之色的白皙小脸拧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