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开启大门的瞬间，阳光刺眼得让她不知所措，蓦地紧闭起了双眼。
睁开眼，她才看清这个被盛夏烈日暴晒着的宁静午后。
她一个人，低头踩着炫目阳光印出的纤长影像，细数着脚边出现的石子，不知不觉人已来到了c高著名的喷泉许愿池边。
林夕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许愿是在看到子琛后辗转反侧的第二天。她来这里许下的第一个愿望便是关于他。
这样简单盲目的行为她每年都会义无反顾甚至是虔诚地完成。
无外乎是希望有朝一日他能不再讨厌她，她也知道，许愿池这个东西只是人们用来寄托希望，在无力迷茫的时候，能让脆弱的现实变得不那么不堪一击。
“陆林夕，你好失败！”她忍着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闪着光芒的硬币，“噗通”一声抡起手臂像是使出全身力气，将它抛向了波光粼粼的池底。
池面泛起的水花和她的泪花不谋而合。
“以后再也不要喜欢你了，陆子琛，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子琛的心倏地一跳，他放缓理到一半的行李，“喀嚓”一声锁上行李箱。
窗外的微风拂过他的干净发丝。
他阖下眼敛，明天以后，也许从今往后，他的生命里不会再有那个令他抓狂令他手足无措的小巫女了。
可是，这样不是很好？
很好……
好到，他曾做过的无数次梦里，明明已经摆脱了她的纠缠不休、胡搅蛮缠却会莫名失落。
她的三分钟热度是不是很快会让她忘记自己？
“砰！”
子琛重重地一拳击在被关上的漆皮行李箱上，箱子被震得闷响，他随手拾起被扔在桌角边摇摇欲坠的手机，快步地推门而出。
林夕丢光了口袋里所剩无几的硬币，突然间好想吃一杯透心凉的冰沙，红豆口味的。
那种裹着一层“噌噌”往外冒着冷气的甜品，仿佛可以解救她此时此刻极度缺氧的心。
她来到南大街的一家冷饮店，看着花色口味繁重的夏日饮品，指肚轻轻摩挲上那一片被冷光打照着的玻璃橱窗。
“我不喜欢吃甜的，嘉野，你随意，不用管我。”
这声音，好熟悉。
林夕闻声回首，午后阳光倾城，“叮呤当啷”的推门声响起，他格外修长挺拔的身影停格在了离她还有三四米外的距离，不近不退。
“林远，红豆冰沙，我在日本吃过红豆味的冰沙，很好吃。”半生半熟的中文发音，女孩将目光从橱窗中琳琅满目的甜品移向一旁楞楞看着他们的杏目女生。
“小姐，你的红豆冰沙。”
林夕猛地回头翻起身边的背包，莫名的慌乱却使包里的杂物不小心一一倾洒在地。
其中，就有一串璀璨折射着光芒的吊坠。
他蹙眉，径直越过她。
林夕将杂物匆忙收拾进包内时，他已和那个日本女孩推门离开了，只依稀留给她一个依旧凛然的背影。
她暗骂自己刚才的失态，拿出钱夹里的纸币。
可服务生却满脸堆笑，告诉她刚刚那位好帅好酷的先生已经在她整理东西的空当替她埋了单。
“笨蛋，他一定笑死你了。”
林夕手捧纸杯，走在炙热的南大街上，红豆冰沙快吃完了，她的心好像又疼了些。
她独自找了处树荫庇护下的木质长椅落坐，心里却在想是不是明天也找个借口不去为他送机。
夏日公园，依旧是孩子们的24小时乐园。
小男孩们的足球总是会被不小心地踢滚到林夕所坐着的长椅旁。
“喂，麻烦把球传过来！”
童声天籁般地响起，林夕调皮地露齿一笑，脚边的皮球一如烦躁的心情被她重重地扫开。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
她重重地吐了口气，背包里却传来了他的指定铃声。
良久，屏幕暗了，林夕才想吁口气，铃声又不耐烦地响起。
她不想接。
关于他的，或许从今以后，就只是往日云烟。早一分摆手，早一分认清她自以为是可笑的爱情。
她索性掐断了电话，拔出了电池。
“陆林夕，你这次，真的下定决心了？”一声清冷带着哂笑的嗓音划过她的耳畔，她忽地站起便看清了站在不远处喘着气满头大汗冷笑的陆子琛。
他额角脖颈蜿蜒下的汗水将白色衬衫渗透，清隽挺拔的身形向她走近。
林夕被他这样的反问弄得不知所以，内心深处的委屈绝提涌出，她还没有说话就流下了一滴眼泪。
而整个人却已被子琛紧紧拥住。
他大笑出声，哂笑这一路顶着炎炎夏日心急火燎地找到她后，却一开口就冷嘲热讽。
他从来没有执拗地想要拨通一个人的电话，就算她故意不接，甚至拔去电池。他想要告诉她，她不可以用像对待三分钟热度过后的态度对他。
“你不是很厚脸皮吗？陆林夕，为什么不可以再厚一次脸皮？”
她的不依不饶，死缠烂打都快让他丢盔弃甲试图做一回战俘了，可她中途说放弃就放弃了。
子琛松去了手臂上的力道，近在咫尺地望着有些发怔的她。
“陆林夕，你果真是白痴，我去了z大，你就不会努力一下，也考来z大？你不是说，我跑到哪里，你就追到哪里的吗？”
没错，最初的时光，她负责追，而他负责跑。
她说过，无论你跑到哪里，都一定会有她陆林夕的存在。
“子琛，牛皮糖的我……你不讨厌吗？”她嗡着声，睫毛轻颤，闪闪的柔光从杏仁双目折射而出。
他讨厌，他当然讨厌。
可他，似乎更讨厌那些如果没有牛皮糖构成的生活。
没有她的生活，他应该是可以趋于宁静，静下心去思考未来。之后的路大抵不过一张例行公事的行程表，只是对的时间做对的事。循规蹈矩。
那是没有她的生活，他却很久没有再去期望。
“考来z大。陆林夕，我要你考来z大。”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为她定下坐标，告诉她只有追到z大，才能继续这个追逐的游戏。
陆林夕，要不要继续下去？
她问自己。
她可以继续甘之如饴地点头，像以往他给她一颗糖，就又足以她独自欣喜很久。
但是。
“子琛，可我想考的是c大，c大的广告学，我……”
话还没说完，她的掌心就已被陆子琛牵起。虽然掌温依旧偏冷，可他的脸色已然相较之前缓和很多，仿佛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任何不高兴。
“白痴，我随口说说的，走吧，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
“嗯。”
林夕的小手被子琛的大手紧紧牵着往前走。路很长，他们好像走着走着就会走到心中的尽头彼岸。
她幻想过太多次这样唯美的场景。
他会牵着她的手，捱过一条条五光十色的街头巷尾。
他会贴心地买一杯她爱喝的布丁奶茶从街角的这头逛到另一头。然后问她是不是饿了，如果饿了，还可以奖励吃街边热卖的章鱼小丸子。
她不是贪心，她只是和每个期望简单快乐的女生一样，能够有一段触动内心灵魂的爱情，然后，紧紧抓住稍纵即逝的幸福。
子琛到达z市后给她发的第一条短信她反反复复地看了一晚，直到眼皮惺忪昏昏沉沉地趴倒在书海里。以至开学第一天她就迟了大到。
后来他知道了，气得很久都没有再回给她一条短信。
那一段时间，来自“陆林夕的垃圾短信”成了他大学室友间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而他只是默默地在揶揄戏谑中将一张容量为1G的手机记忆卡扩充至2G！她不会知道，在她说的那些事无巨细的琐碎话语里，甚至是用一个符号编织的微笑表情他都有一一保存下来。
“子琛，今天我吃到了有生以来最好吃的巧克力蛋糕，真可惜你不在，哇哈哈，馋吗？馋吗？好吧！发给你张图解解馋！我拍的哦，技术不错吧？”
“今天摔了一跤，呜呜呜，膝盖一个礼拜不能沾水了！子琛，你心不心疼呀？”
“子琛，今天有个男生来跟我表白，我应该怎么回答他呐，对方很帅哦？”
林夕自得其乐地翻上手机盖，托腮抿唇，陷入漫长等待。
他还是不理她。
不是不丧气的，一个回应也好，一个符号表情也罢，那种无法左右他心情的挫败感让她不知道这样的坚持，这样粘着他不放，是对是错。
一年过得很快，他是第一个发消息祝贺她考上c大的人，就在她刚从网上查到自己的考分达标c大的专业分数线时，虽然他只是用了一个黑脸表情。
“矛盾的家伙！哈哈……”
新生报到时，林夕的娇憨甜美招来了学长们的青睐，第一年入校的情人节，她就头疼地收到了来自c大男生的情书。
“林夕，建筑系的学长哎，要不要考虑一下？听说很有内涵哦！”
没有子琛的生活，所幸她还有这个从高中起就一直相伴的死党。
旅途中的遗憾，还好。
“韩朵朵！”
“也对，担心陆子琛知道了生气，林夕，这回，我猜对了吧？”
c大的林荫大道很宽阔，只是有一段路，她记得她曾崴着脚得走过。
“喂，林夕，发什么呆，那个……我先撤了，你，加油！”
朵朵闪开后，林夕的头皮就发麻了。
建筑系学长抱着一大束玫瑰自信地向她踱步而来。
林夕想说如果抱着一大束俗气的花也算是有内涵，那么她宁可加入外貌委员协会！
“额，学长，我……”
“小夕，什么都别说，我能感受到你很震惊我会喜欢你，能被我喜欢，你是第一个，我相信你会是最后一个，小……”
林夕想死的心都有了，而且还是呕死的。
她立马打住学长的咄咄逼人，“学长，呵呵，我，我有男朋友。”
“谁？我打听过，根本没人，你骗不了我的，小夕，你故意气我的对不对？”
咦！
林夕鸡皮疙瘩一地，抱臂连连后退，“嚯”地一下却撞在了一堵坚实修长的“高墙”上。
随后，她的肩膀被人以归属权的姿态生硬地圈起，重心不稳，“噗通”一声她便跌落进了某个熟悉的胸膛。
建筑系学长瞪大了双桃花眼，继续不死心地雷人道：“你是小夕什么人？男女授受不亲，快放开她！”
子琛憋笑地睨向怀中的她，呵呵，原来这就是近来常在垃圾短信中提及的“大帅哥”。
“陆林夕，你说，我是你的谁？”
晚饭时分，陆家人一同欣喜地共进晚餐。气氛融洽温馨。
不知是陆妈煲的冬瓜排骨汤水准提高的原因还是怎么的，子琛难得好心情地为自己添了第二碗汤。
餐到半时，陆爸一改往日的沉稳，稍显激动地宣布了件事。
林夕顿住了手心的筷子，第一反应便是用余光瞥向一旁已轻皱眉宇的子琛。
陆妈羞红了脸，娇嗔陆锦然应等检查报告确定后再和孩子们说，急什么，又不是没当过父亲。
陆爸宠溺地看向娇羞的妻子，抚上温厚的掌心，说：“这个孩子是你和我的，意义，不一样。”
“我吃饱了，爸，妈，没事我先回房了。”
果然。
林夕忙放下碗筷，追着跟进了子琛的卧室，徒留下餐厅里不明所以的父母。
她不是神经大条到父母恩爱地说将会为家里添个新成员而无动于衷的人。
毕竟，她也会吃醋，吃那个可爱的小生命从此往后会比自己更得陆爸陆妈宠爱的醋。
“子琛，你吃醋了吗？”
林夕看着他戴上耳麦开启屏幕，指尖快速飞舞键盘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吃醋了。
她突然就有些羡慕那个终将会到来的小生命。
多好，他还能为你吃醋，而他，从来就不稀罕吃她的醋。
林夕还记得建筑系学长悻悻地走后，子琛对她说的话。
她有些愣神，子琛已别过脸下逐客令，无奈，只好在子琛扔她出房门前不情愿地挪步离开。
这一年他与她的关系似乎是变了，可又说不上有多大的改善。而那种以微米递进的速度竟也能让她知足不已。
“子琛，晚安！”
陆子琛幽幽地望向被她轻关上的门，良久，拿起桌边的手机，拨通了林笑的电话。
也只有她能懂他此刻的心情。而陆林夕，呵，算了吧，只会搅得他心绪不宁一阵气结。
子琛和林笑相约去了凤凰山，那是苏州一处盛大的公墓林园。宁静而肃穆。
他们两人站在凤凰山的山顶向下望去，满目遍野是一排排被缩小了的石碑，空山新雨后，还是盛夏，可是这里仿佛四季如秋。
他话不多，林笑就这样静静地陪在他身旁，起风了，才出声道：“子琛，我们回去吧。”
林笑微笑地拉住子琛的手，刚还想说些宽慰的话，可身后踢踏的脚步声却抢了先。
她闻声回首，诧异。
“林夕？你，怎么来了？”
子琛蹙眉，转身便迎上了小巫女的杏目双瞳。
她是第一次登山，蜿蜒的石子路早已将穿着帆布鞋的脚后跟磨破，满脸的汗珠在她那张白皙的小脸上滑落，闪闪发光。
子琛气结，尤其是在看到她那片岑红的膝盖后。
“陆林夕，你来干什么！你又找骂是不是，不会爬山弄的到处是伤，你白痴啊！”
他“噌噌”几步上前，倏地蹲下修长的身影，熟练地从背包里拿出了创可贴。
“嘶，痛！”
林夕倒抽冷气，收紧泛白的指节。
抬头便是林笑意味深长的目光。
雨滴顷刻间滂沱而下，她忙撑开手边的雨伞，将它挪向子琛。
可他却果断地用外衣遮去了淋淌在林笑发丝上的雨水，以一个拒绝者的姿态奔赴向另一个女孩的身边。
“下山的路，跟着我们走。别再摔跤了！”
林夕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为了不愿看着他们相依相偎的身影，脚下的路却是用心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