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军出现后,已经没了顾虑的六人,颤巍巍的走了几步,便陆续跌倒,摔在柔软的沙地上进入了梦乡。大伙儿实在太累了。
等到桑圆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呼,呼,呦!小师弟终于醒啦!”查益儿端着个大碗,正对着一碗撒了葱花和辣子的牛杂汤吹气。
“小师姐,你醒的好早啊。外边天都没亮呢。”
“呵,外头不是天没亮,是天快黑了,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睡的跟猪似的。不过在木台上,你完全都没出手,怎么还能睡那么久?”
桑圆顿时有些脸红,昨天他除了担忧,就还是担忧,不过这不能怪他呀,毕竟他不像查益儿,仙妖同修。他可不敢在完全绝望之前暴露身份。
看着小师姐撅着嘴巴吹气,然后小口小口啜汤,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和小师姐睡在了一个房间里,想到这,桑圆的脸颊,顿时烧的通红。虽然,这房间不只一个床铺,看样子,像是在伤病营里。
喝汤的查益儿见桑园半天没动静,以为他哪儿不舒服,于是扭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桑圆正捏着被角,红着脸,扭捏的望着她。
早慧的查益儿兀然感到恶寒,
“你看着我干嘛?还有你这是什么表情……”
“小师姐,我们,我们睡一个房间了,我娘说,男女之间,只有夫妻,才能睡一个房间,现在我们,我们……”
桑园憋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小师姐,我会对你负责的。”
过了几秒,外边的人,就看到一个小男孩从房中倒飞出来,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也就是这天开始,查益儿发现了桑圆对自己的“狼子野心”。
……
第二天,罗布县地位最尊崇的人,罗布县边军校尉常清(就是那个崔少爷提到的,再无晋升之阶的寒门校尉),在城中校尉官署接见了从木台上存活下来的六人。
通常,一个县,最高地方长官应该是县令,最高军事长官是县尉,边军属于军队系统,只是驻扎在地方,却不属于地方。但自从十年前那场罗布县之战后,罗布县就再也没有寻常百姓居住。
只剩下一万边军,和几千个发配到此地的劳役。所以,朝廷在这里没有县令,如果有,那一定是这个县令得罪了某个大人物,被丢到这里受苦。
在交谈中,得知查仲文是查氏嫡系后,常清吃了一惊,心想上十二家居然有人愿意纡尊降贵,来大漠闯荡,而且不带仆从护卫,反而带着两个孩子。
更可贵的是,在大漠里应变得当,以区区五十人,硬是扛下三千铁骑的围攻,且持续了大半天。
就冲这份战绩,一向蔑视权贵的常清也对他刮目相看。
晚间,常清杀猪宰羊,为六人举办了庆功宴,在营地的中间,还垒起了高高的篝火。大家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翟掌柜和查仲文更是成为了勾肩搭背侃大山的好友。
二人还在伤病营躺着的时候,就已经解开了彼此的心结,互相诚恳道歉,化干戈为玉帛。
焰光数米高的篝火,照亮着营地。
罗布县边军的营地很大,可以说,整个罗布县,都是他们的营地,自从十年前的那场大战,罗布县就成了一座空城。
人去楼空,本来一直驻扎在城外河边的军营,也就直接搬进了县城。县里四处都是空闲的房子,所以安顿一万士兵,几千劳役根本没有问题。
因为没有人口流动,这里的街道除了年久失修,老化腐朽外,几乎是维持着十年前的样子。
走在熟悉得城市,陌生的街道里,翟掌柜露出悲戚的表情。在这里,他也曾和袍泽一起狂青楼,一起进赌场,一起扛着枪,一起守过城,打过仗。
两人在路边随便找了个台阶,席地而坐,查仲文掏出两坛酒,再加上月亮,“三人”一起对饮。
查仲文静静地坐着,听翟掌柜娓娓道来。
其实,走出伤病营,翟掌柜就已经触景生情。
十年前,东玉二国全线开战,北方四州的边境全都燃起狼烟。为了保证边军用心作战,朝廷往各处边军都派了监军。
当时翟掌柜还是罗布县的一员偏将,随着他的上司,边军副尉率领的三千人留守罗布,而校尉大人带着九千人,去大漠与敌军主力交战。
但菁原铁骑的真正目标却是罗布县,他们只派了五千骑兵吸引罗布县主力在荒野里兜圈子,而菁原州的春辉部却倾巢而出,四万五千人攻打三千人留守的小城。
那一战,着实血腥,战死和伤残的多达二千七八,只有三百人还算健全。在坚持到煌谷和羌笛关边军驰援的时候,副尉已经身中十六箭昏迷不醒。
可待校尉回来,那个天杀的监军居然说能守住罗布县,多亏他指挥有方,率领全城军民誓死捍卫城墙。
更叫人生气的是,校尉大人畏惧那个宦官监军的干爹,居然就这么信了,还写成奏折递交到了阳都。
翟掌柜他们这些人知道后,哪里还得了,副尉生死未卜,你们就开始惦记守城的功劳,于是翟掌柜一怒之下,带着三百多兄弟,冲进中军大帐,手刃了那个宦官监军,又砍掉了校尉的脑袋。顺便还将阻止他们的另外一个副尉也给宰了。
群龙无首的边军瞬间大乱,翟掌柜他们刚准备出逃,菁原铁骑又恰巧卷土重来。混乱之下,罗布县差点被攻破,而许多失去了管制的边军,还趁乱干起了打家劫舍、奸淫掳掠的勾当。
多亏关键时刻,副尉醒来。迅速肃清纪律,组织人手守城,最终力挽狂澜。
事后,因为翟掌柜他们的鲁莽,在偷放走翟掌柜后,副尉就站在罗布县城头自刎了。而经历过围城,和边军屠戮的罗布县百姓,也终于意识到此地不是安居乐业的好地方,就纷纷搬走了。
而翟掌柜和几十个兄弟离开边军后,便隐姓埋名,仗着对大漠的熟悉,做起了西北商路的生意。
虽然经商十载,但翟掌柜他们骨子里的血腥并没有被消磨殆尽,所以当他们被查仲文的血滴子寄生后,不愿意受制于人的他们,看着冬日里的北方,心想现在恰好又是一年“风雪祭”,就觉得这或许是个契机。
于是,便打算带着查仲文一同陪葬。顺便,他们也终于能下到九幽冥府去见副尉大人了。
至于“风雪祭”,是每年冬天,罗布边军与菁原州春辉部的固定节目。
很久以前的草原人,很少会在冬天的时候南下劫掠,大多是在秋夏之季南侵,因为需要在冬天之前,多从南方掠夺粮食物资,以渡过菁原的寒冬。
但自从玉人北渡,同化菁原各部后,每年都会输送大量粮草物资给菁原州,这样,他们即便夏秋不去抢劫,冬天也有足够的粮食供人吃马嚼。
那么,到了冬天,外头有积雪覆盖,万物冬眠的时候,能够吃饱喝足的草原人就会闲的发慌,没事就南下大漠,打劫打劫来往的东王朝商队。
而边军自然不会让他们来去自如,也派出军队狙击。你追我赶,好似在游戏,再加上冬日的菁沙交界处,多风雪,久而久之,也就演化成现在的“风雪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