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勾勾地盯着朝我行礼的脑袋,幽幽地喊了一声:“舅舅...”
就见得那穿着褐赭色官袍的身子微微抖动了下,抬起头,极是俊美的脸皱着回了声:“玉儿...”
临安候叶杭是我母妃最小的弟弟,母妃已入宫为妃,舅舅还是个总角小儿,因此论年纪比之韩宇墨还小上一岁,也就没人正儿八经把他当个长辈了。
我这舅舅长得极惹桃花,当然他也甘愿被那些个桃花砸死,不过,这样一个风流自在的人,却被我父皇一夜之间指婚,封了个临安候,把他赶得离帝都远远的,如无旨意不得入宫。
后来听人说,父皇给他指了个恶名远扬的母老虎,说是以暴制暴,才能使得浪子回头,舅舅后来有没有回头我并不知道,但好歹给叶家留了个后。
舅舅被父皇强硬的直接指婚,直接原因是他在我六岁时带我逛了花楼被发现,因着我是本朝唯一的公主,母妃未入宫前也是喜爱江湖,大方洒脱之人,与我父皇都觉得我不应只做个铜雀深锁的公主,而应当明白民间疾苦,因此,那会儿已经协理国事的大皇兄北上南下都会带着我,我也算见识了不少,当然绝对不会带我进任何不良场所。
六岁那年,舅舅入得帝都来,住了好一段时间,带着我在帝都绕了一圈,最后神神秘秘的说,要带我去看看男人的丑态,以后选夫婿的时候也能多长点心眼。彼时我还没到半人高,头上扎了两个粉红团子,一脸懵懂地跟着他进了醉生楼,门口的小童是认得他的,看到他来了,眼神暧昧地说:“小侯爷许久未见,女儿都这么大了?带着女儿上醉生楼,小侯爷果然真名士也!”
舅舅啐了他一口道:“什么女儿,本侯爷尚未婚娶。这是...”他眼珠子一转,开始说起了瞎话,“这是我哥的女儿,我的亲侄女儿...”
他自然不敢说出我的身份,只能胡诌个侄女出来,这都是皇亲国戚的,自然也无人敢起疑。那是我第一次进风月场所,舅舅指着一众衣不着寸缕婀娜的姐姐们对我说:“玉儿,这就叫做天上人间。”
不过,我也没见识多久,坐下不到片刻,一盏茶尚未喝完,大皇兄和三皇兄便冷着脸踹飞了醉生楼的大门,侍卫们纷纷围上来,后面跟着的二皇兄悠悠地摇着折扇,手上勾了一块亮闪闪的令牌,醉生楼的楼主立刻煞白了脸色,屏退所有人。
四皇兄抱着我,三皇兄毫无愧疚感的揍晕了舅舅,就这么随便拖着他回了宫。
后来,我听说,舅舅是被人抬离帝都的。
至此,他再也没敢进过帝都,更不惶说皇宫里。
此番也不知为了何事,竟是大着胆子进宫了。
我示意小宫女给舅舅拿了个软凳,他瑟瑟地只坐在了凳子边的一点点,下意识地摸了摸上次被打骨折的地方,三皇兄从小习武,师承我朝一品定国大将军,下手自然是像对待敌人般狠辣,看来还是给舅舅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
“舅舅,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玉儿...听说你要选夫婿了,你母亲让我带了口信。”
我一怔,复又觉得眼睛有点发酸,自父皇薨逝,母妃便从宫里消失了,只留了封信说想去与父皇初识的地方安度一生,一走就是八年,这八年只在每年我生辰时让人捎了礼物或只言片语进宫来。
“她说什么?”我哑着嗓子问。
“你母亲说,女人这一生能得一人相守不易,选个自己喜欢,更要喜欢自己的最重要。”
“白首不相离啊...”我喃喃道。
我是羡慕母妃的,真性情也洒脱,敢爱敢恨。
舅舅又老神在在地补充了一句:“其实你比你母亲少了几分粗野,多了几分古灵精怪,惹人疼爱,这些年却变得越发中规中矩,似乎是在压抑着自己,你是想做的明君,是不是?”
他是贤臣,我自然要做个明君才能配得上他,更况且父皇将这江山交付于我,我必得好好守住才是。
舅舅过来人地道:“我在你登基时见过他一面,你母亲也同我讲过,玉儿,或许是你多想了,他本就是爱你活泼的本性,他当这个能臣,无非是想为你守着这天下,宠着你,让你可以做个袖手闲君,做回你自己,做你想做的事,不想你那么累罢了。”
啧,舅舅难得说了番让我中意的话,不过,他不过就见了少初一面,又何故如此了解他,但我转念又想,男人往往更能了解男人吧,就像我比较了解女子心思一样。
现在细细回想,少初这几年确实如舅舅说的那样,我愈是循规蹈矩,他就愈是离我遥远,不似小时那般,纵然我对他有些...无礼的举动,他也只是温和一笑。如今虽然见我时照旧满面微笑,可这笑里却少了许多小时的温暖与真心。
小时随着大皇兄寻访,看多了江湖儿女的行事做派,性子自是不如名门闺秀来的温婉,也不在乎男女之防,即算是有些肢体接触,我也不甚扭捏,而他似乎对于这种接触...也不讨厌,只是面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直勾得我失了神魂。
我三岁时便在二皇兄的寝殿里有幸翻阅过他珍藏的那些装订精美的《玉X团》《XX十三式》,小时看得迷迷糊糊,只觉得二皇兄真是无聊,一男一女打架有什么好看的。长大自然就知晓了其中的奥妙,方才靠近少初时隐约闻到他身上传来的苏合香,我整个人像是中了春毒般,险些把持不住亲上他的唇角...
唉...我本就不是多纯良的人,却总努力在他面前装出一副高洁傲岸、不可侵犯的圣女模样,难道真是我错了?他并非不喜欢我放荡,而只是喜欢我在他一人面前放荡?
我扶额闷声说:“舅舅,我想我错了,错了很多年,错过了很多年。”
“还不迟,你母亲知道你登基为帝本就是无奈之举,你父皇也是为你着想,当初本也没打算让他这么快涉足朝政,但形势所逼,又舍不得你为了他人委屈了自己。女婿再好,哪有自家女儿好,可惜啊你父皇狠不下心来打骂教诲你,更舍不得让外人做。只能挑了个、外人来教诲打骂,让他们辅佐你,保护你,省得你一个人在朝中受那帮臣子欺负。”
想起母妃的温柔,四个皇兄对我的呵护,还有父皇看似的严厉实则的宠溺,而这一些仿佛顷刻之间我便已经失去了,想到此眼眶又开始发热,我有时会怨母亲不在宫中陪我,只留我一人孤零零的在帝都,能陪我的,也只有少初了。
舅舅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作为皇帝,你自然有许多时间能去慢慢建功立业,但作为姑娘,你已经年纪不小了,得亏你醒悟的早,还有挽回的余地,不然等再过两年,你回了头,那人只怕也等不下去了。”
“你母亲这几年虽处江湖,可对你的亲事却是极为挂心,其实你母亲一开始对韩宇墨并不满意,但看你父皇教导的好,又是看着长大的,样貌人才也算配得上你,依着你父皇的遗愿,待你长大了就把这门亲事给结了,只是你一直没什么表示,以为你心里并不喜欢他,若不欢喜,你母亲也说了,反正也是遗愿又不是劳什子诏书,不遵守也罢了...”
“等等!”我抬手打断舅舅,直瞪他,“关韩宇墨什么事啊?”
舅舅愕然,“你不说你喜欢韩宇墨吗?”
“噶?我说的是秦子朔秦少初!”
韩宇墨?韩狐狸...
我一阵眩晕,和他有婚约的,竟然是我...
这算什么?不仅包办我的就业分配,还包办我的婚姻??
他令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