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宇墨的这句话像是一盆凉水,把我从头到脚浇了个清醒。
我把手从他的手心抽回,有些恼怒:“姓韩的,这一大把年纪的,别在这里装纯情了,总不过...不过,亲了你一下,难不成还要朕负责不成,那小时在宫里被我偷亲的宫娥姐姐,朕是不是都要负责?”
那人不羞不臊地认真说:“按照大陈律例,轻薄了良家子,确实应该对他负责的。”
我的脸涨得通红,猛然想到,这条律例似乎就是韩宇墨提议增设的,真是没想到,这韩狐狸变态狡诈到如此地步,难不成他是算准了有今天这一出?
当时...我以为...他并非良家子...心里模糊地想着...亲一口又不会怎么样...
有些...自暴自弃...罢了...
这个...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韩宇墨垂着眸,右手缓缓擦过左手背上的红痕,淡淡道:“本来,微臣愿受点委屈,为陛下应了这‘轻薄’的名头,奈何我朝陛下向来有担当,深知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大义,微臣实是佩服,想着既有陛下为榜样,微臣自然不能辱没了自己严正执法,不畏强权的贤名。”
贤名你个奶奶!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朕的好爱卿,你这脸皮可真够厚的,说这话就不怕闪了舌头。”
他抬起眼,义正言辞道:“微臣可是清官,良臣!”
“那小禄子还是男人呢!”我冷哼一声,眼风扫到门口的蓝色身影轰然倒地。
“朕那时候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喝醉者不究!”
我只觉得额角的青筋都在股股跳动,顿时有些上头。
韩宇墨一副“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抻了抻袖口,微微笑着:“陛下可还记得,当时微臣问了什么?陛下又答了什么呢?恩?”
脑子里乱纷纷的,模模糊糊有点印象...他问我...忽觉有暖风拂过耳廓,一声低笑:“玉儿...我是谁...”
“韩宇墨...你这个...”我捂着耳朵回头瞪向他,他早已坐定,得意一笑:“看来,陛下记得很清楚嘛!”
我记你奶奶个腿!
奸臣!佞臣!乱臣贼子!
他竟然这个时候也要给朕下套!
我又羞又怒的瞪向他,难道...真要和他...
“你你你...你有什么证据可证明自己是良家子?”我做着垂死挣扎,他都这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可能还如此纯情?
韩宇墨朝我凑近了些,神情极为暧昧,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可以亲自检视。”随即看到我红彤彤的耳朵,凤眸亮闪,唇角微勾,轻轻叹了口气:“陛下,微臣可是承诺了先皇,二十六年洁身自好至今,也不怕说出去被天下人笑话,陛下,微臣的这番心意,你可懂?”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总觉得这奸臣说到最后有了些许...郑重其事的味道。
“那...”我咬着下唇,艰难开口:“你到底想怎样?”
如果,他敢说要做凤君,我就把他交给念念!
谁知他态度十分好,两手一摊,一副任君采撷的小媳妇儿模样,扁了扁嘴说:“微臣人微言轻,陛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就知道,刚刚那个什么郑重其事就是错觉!
简直流氓,把问题丢给我,难道还指望我开口让他当凤君?
无耻啊无耻,我咬紧了后槽牙,如见救星般的看着姗姗来迟的念念,迅速说了一句:“此事容后再议。”
念念狐疑地在我和韩宇墨的脸上来回打量了几圈,方指使侍女在我们二人之间放了个凳子,缓缓坐下。
府上的厨子不知道是不是去宫里进修过,做的菜竟都是我爱吃的,尤其那道姬松茸鸡汤,味道清鲜不油腻,我一连喝了好几碗。
不过,韩宇墨倒没见他吃几口,一直在给我乘汤、剥虾、剔鱼刺,那双葱白的手即便沾了油腻,也丝毫不影响他的优雅贵气。
我暗暗瞧了瞧自己的小肉手,心里叹了口气...
忽听得念念“嘁”了一声,眉梢挑起,斜眼看了我一眼,用不合年龄的老成幽幽地说了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我抽了抽眼角,连忙动手剥了一只虾,嘿嘿笑着递给了念念。
念念冷哼了一声,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虽然我十分觉得以念念的相貌非常有祸国殃民的潜质,但她小小年纪就知道拿捏住一国之君的重要性,诚然当得起“才貌双全”四个字。
用过饭,天刚擦黑,韩宇墨府上那辆深得朕心的马车亮了出来,他亲自护送我们回了宫,小禄子早一步回宫里帮念念安排住所了,韩宇墨送我们姐妹二人走了一小段路,分别之时他极快地对我耳语了句:“陛下可要尽快给微臣一个答复啊...”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后,耳垂好像擦过什么,触感微凉,却腾地燃起了一簇火苗,我咽了咽口水,抿紧嘴巴,拉着念念赶紧跑路。
至于吗至于吗!
朕好歹一国之君,竟被逼迫到这番田地!
不行!
朕必须要扭转败局,收复失地,不能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
对!
就算他想进宫,那也是朕一道旨意纳他入宫,以后他就是朕的男人,朕叫他这样这样他就不能那样那样,朕还要玩弄他的感情,把他打入冷宫,让他成为深宫怨男!
想及此,我就觉得自己太英明了!
“阿姐...你别这样笑...”我一低头就看到念念正纠结地看着我,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扯了扯我的脸皮,“一点也不好看,有点...有点像奸臣...”
奸臣?哦,韩宇墨...
我呸呸呸!
被她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我摸了摸她细软的乌发:“念念啊,你同韩宇墨原先也没见过,怎得张口闭口喊人家奸臣,这样很是...”
“不礼貌”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念念红了眼眶,泪珠一颗颗的滚落下来,哽咽着说:
“阿姐往年生辰给娘亲写信时,提到过这人大权在握,你郁郁不得志,念念偷偷看到了,虽然娘亲一直不以为意,可是念念却记在了心上,反正念念觉得,欺负阿姐的,都是奸臣,坏人!”
“诶?”我愣住了。
“念念自然知道即便是见到个不相干的人,头回见面也应当懂礼貌,可...可念念是阿姐的妹妹,姐妹自然要同心...”
一句“姐妹同心”直说的我心软成一摊春水,舍不得再责备她,立马蹲下来,轻轻拍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柔声说:“念念说的都对,没关系,以后念念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不哭不哭哦...”
忙着哄娃的我,错过了那小娃娃眼里闪过的狡黠。
-------------------------------------------------------------------------------------------------
送念念回住处歇下,我没回寝殿而是去了书房,倒也不是有什么政务没处理,只是心里有点乱,睡不着。
韩宇墨啊......
朕到底要不要对他负责呢......
或许......他对朕......
唉......要不要再自作多情一回呢?
一偏头就看到了挂在侧边的舆图,那是两年前,也就是我十六岁时,韩宇墨送我的生辰礼,当时我其实是不大中意的,不过念在他费心准备礼物的份上,还是默不作声地收下了。
他当时还有些讶异:“你倒也不问我,送这舆图是何意?”
我斜睨了他一眼:“不就是希望我做个好皇帝吗?让朕好好看着守着这大陈的江山。”
他挑了眉,面上一怔随即扬起一个极大的笑容,朝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现在想想,其实他对我算是不错的,与他认识的这十年,他也没对我怎么怎么样,也就是政事上老爱驳我的意见,私事上过分干涉。
旁人嘛,我眼睛一瞪那人就吓得抖如筛糠,可韩宇墨却是怎么瞪都没用的,他就是笑意盈盈的看着你。我这人自小便是欺软怕硬、欺善怕恶的......狠不过他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听他的了,积年累月下来,我难免心生怨气......
以后若真的纳了他入宫,会不会更不自由,或者直接年纪轻轻就被气死?
唉......
我复杂地盯着那副舆图看了一晚上,权衡了种种利弊,最后终于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