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三百一十九年，九月二十九日。
木·吉宁回过神来，急忙向老詹问道：“还有出口没有？”
“后厨有门。”
满脸是血的老詹颤抖着说道。
两个伙夫闻枪声而出，在后厨门口看着一地的尸体发愣，吉宁推开二人，进到后厨，往出口跑去。
吉宁踹开生锈的铁门，顺着后门外的斜坡跑上了地面，他躲在酒馆墙后探头望去，铁索正坐在公路对面十六区的军用越野车上，翻找着什么东西。
刚才下士的一番话提醒了吉宁，这个名叫赤·铁索的家伙，就是一个月前尝试刺杀马格努的那个通缉犯，新闻上曾经播放过追捕他的通缉令，虽然只是一则简短的报道，不过那张画像，倒是让吉宁印象深刻。
难怪看着他那么面熟。
吉宁俯下身子慢慢靠近军车，自以为悄无声息。
铁索突然从车窗伸出手臂，抬起枪口指着吉宁。
“别开枪，我没有恶意。”
吉宁急忙站直身子立在原地。
“是啊，很多将死之人都这么说。”
铁索从车上跳下来，手中提着一件宽大的褐色外套，这是他在车上找到的唯一有用的东西。
铁索解开固定砍刀刀鞘的铁链，披上外套，原本宽松的帆布衣料被铁索满身的结实肌肉填得鼓鼓囊囊。
铁索背上两把砍刀，拿起枪指着吉宁的脑袋，问道：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吉宁连忙说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吉宁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叫铁索，对吧，我还知道，你想杀马格努，我也想杀他，咱们是一条道上的，但我没有你这样厉害的本事，哥们儿，我可以帮你，给你提供情报和物资，你在这杀了人，他们肯定会追缉你，我有车，可以带你离开这儿。”
“我凭什么相信你？”
“给我时间，我会证明，如果我想对你怎么样，我不会等到现在。”
“哦？”
铁索轻蔑一笑，直视着吉宁的双眼，看得他浑身发毛。
“好吧，听说过尤里克没有？我是尤里克组织在呼兰巴勒莫的联络员。”
铁索冷笑道：
“现在大名鼎鼎的叛军都开始搞地下行动了吗？”
“请注意你的言辞，你可以叫我们反抗军，所谓叛军的说法毫无根据，我们没有背叛任何人，我们是为了反抗马格努的压迫而建立的……”
“够了，”铁索不耐烦的打断道，“所以呢，联络员先生？你鬼鬼祟祟的接近我是有什么企图呢？”
吉宁刚才在酒馆里出的冷汗，现在被风一吹，冻得他直打寒颤。
“我只是觉得，咱们可以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铁索走到吉宁面前，掀开他的外套，露出一把黑色手枪。
铁索拔出吉宁的枪，拿在手中把玩道：
“这年头敢随身带枪的可不是好惹的家伙，我的朋友。”
“你不是想杀马格努吗，我能帮你。”
“你打算怎么帮我？”
“可以先去我住的房子避一避风头，你杀了十六区的人，他们肯定会发疯一样找你，等安全以后，我带你去洛达尔。”
“我要去十六区宰了那个秃驴，你带我去洛达尔干什么？”
“路西焕死了，现在是马格努调任临时总司令，他肯定已经离开十六区，这几天应该会在首城就职，别浪费时间了，上车，我带你离开这儿。”
吉宁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敞篷越野车，说道：
“咱们要尽可能离呼兰巴勒莫远一点，我在鲁塞南镇有间房子，离这儿不算很远，但是没什么人，可以避避风头。”
数辆军车于地平线处显现，在车后掀起高墙般的沙尘，朝此地疾驰而来。
吉宁见状即转身奔向一旁的越野车，铁索犹豫了几秒钟，随即几步跟了上去，跳上了车，吉宁赶忙发动汽车，顺着土路向西奔驰而去。
……
轮胎碾过沙石路面，扬起的灰尘在车尾翻腾着，正午的日光穿过万里无云的天空，炙烤着无垠的金色草原。
铁索盯着后视镜，数百米远处的十六区军车逐渐被浓密的荒草所遮蔽。
“我们的组织正在快速发展，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想杀了马格努，我们也一样，但不仅限于此，咱们可以合作。”
“你们为什么要杀马格努？”
“因为理想，尤里克将会推翻马格努乃至整个都兰割据地的暴力政权，恢复旧世界的民主制度，建立一个自由的新世界。”
“天真。”
“不管怎样，马格努都是我们前进路上一个重要的绊脚石，我之前在新闻上听说过你的‘事迹’，铁索，你在暗杀方面很有能力，我的领导曾经跟我表示过，他很欣赏你，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组织。”
“我不感兴趣。”
“别那么快就下结论，我不奢求你能立刻信任我们，但是你得明白，咱们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友。”
吉宁苦笑道：
“我们尤里克组织，也就是反抗军，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痛恨马格努和他的一众手下，欲杀之而后快，但是你要知道，仅凭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伤及马格努分毫，如果不摧毁十六区，即便是杀了马格努，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马格努出现，什么都不会改变。
”
“我不在乎别的，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让现在这个马格努死。”
“也许一个月前你几乎得手，那也只是运气好，你杀了马格努的情妇卡珊德拉，马格努肯定恨极了你，才会发动全都兰的佣兵通缉，大难不死，马格努也会提高警惕，加强警戒的兵力，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冒险……”
“嘘。”
铁索凝视着路旁的草原，示意吉宁禁声。
“你别不愿意听，我这是为你好，我是想帮……”
“闭嘴！停车！”
铁索压低声音吼道，吉宁只得照做，铁索锋利的骨质爪刀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熄火。”铁索命令道。
越野车一熄火，荒原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虫鸣草动隐隐作响。
铁索从车上走下来，嗅着空气中的气味，吉宁也学着铁索的样子仔细闻着，却只能闻到烂泥味和草腥味。
铁索拔出腰间的手枪，朝吉宁扔了过去，随即躬身走进了草地，几只飞蝗被惊得散飞逃开。
“怎么回事？”
吉宁不明所以，轻声问道。
“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铁索拔出匕首，回头说道。
铁索走了几十米后，一只巨狼从铁索面前的茂密草丛中窜出，朝着铁索的脖颈直扑而来。
铁索顺势后倒在地，朝天猛蹬一脚狼腹，滚翻起身，转身定住步子，拔出腰间两把骨质匕首。
巨狼被踹翻在地，却像没有了痛觉一般，急转过身，再次扑了过来，铁索倒是不慌不忙，灵活的躲避着巨狼的扑咬。
吉宁吓了一跳，想要帮忙却不知如何下手，他赶忙摸出外套里的手枪，站上引擎盖，举枪瞄准着远处的巨狼。
“铁索！把它引过来！我有枪！”
“别开枪！”铁索道，“这张皮子打坏了就不值钱了。”
吉宁没管铁索言语，扣动了扳机，一声巨大的枪响，子弹擦着狼头飞过，即便如此，巨狼依旧毫不理会，全力朝着铁索扑咬过来。
铁索猛地跳到一旁，趁这狼转身的当口，拾起地上一块碎石，卯足劲朝前掷去，石块的尖棱重击在狼眼上。
铁索三步并作两步，左手一把抓住狼后颈上浓密的鬃毛，右手持匕首一刀穿进狼颈中，颈动脉被切断，鲜血四散喷出。
巨狼仍拼命挣扎，竟转头咬住了铁索的左臂，尖利的犬齿深深刺入进皮肤，鲜血顺着牙面迸流出来，血腥味与狼嘴中的腐臭味夹杂着四散开来。
铁索抽出狼颈内的匕首，举过头顶，一刀扎断了巨狼的颈椎，它这才松开了咬住铁索左臂的巨口，浑身瘫软倒在地上。
铁索喘着粗气，勒紧小臂处的绷带，止血，随后抓住狼的尾根，拖着狼尸走向越野车上站着发愣的吉宁。
……
“怎么回事？！”
一个军官模样的高瘦男人指着酒馆内的七具尸体，对着瘫坐在椅子上的老詹大声问道。
军官身后，一个带着眼镜的瘦小男人举起脖子上挂着的相机，给惨死的下士和六个新兵拍下了遗照。
“是铁索干的！”
后厨的伙夫站了出来，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事情的经过，在场的数名佣兵闻之无不色变。
“这个刺客居然有这般能耐？！”
军官伸手攥住老詹的领口，将他从凳子上一把提了起来，怒斥道：
“看见通缉犯为何不报？！”
“军爷，我……我实在是没往那方面想。”
老詹颤颤巍巍说道。
相机男悄悄走到军官耳边，轻声问道：
“连长，要不要报告给总司令？”
“……先把风声压下来，不要搞砸了就职典礼，等司令回来再说。”
“是。”
……
“你冒着被佣兵追上的风险，就为了这一张狼皮？”
“这匹狼跟着我们的车跑了好几公里，这很反常。”
“你怎么知道它跟着我们？”
“而且，它身上受了很重的伤，整个侧背都已经血肉模糊，甚至开始腐烂了，即便我不杀它，它也活不了多久，看见我下车之后就开始自杀式攻击，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些吃肉的畜牲不都是这样吗？”
“不，野狼绝不会这样，对他们而言，受伤就可能意味着死亡，不可能在如此重伤的情况下冒险攻击人。”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索回头望着后座上的狼尸，这狼一只眼睛被铁索用石头砸的稀烂，另一只眼睛周围满是血丝，颈动脉被割断却没有多少血液流出，右侧背满是凝结的暗红色血块，好像是要拼尽最后一丝生命力与铁索决斗，被杀之后就只剩下了灰烬。
铁索伸手抓了抓狼毛，放在鼻前嗅嗅，转身对一旁的吉宁说道：
“你听说过脑虫吗？”
……
半小时后，越野车偏离了大路，穿过一片荒草地，停在了一处木屋旁。
放眼望去，这间小屋孤零零的座落在这金黄色的草原上，茅草做的屋顶，给这个木屋穿上了一层隐身衣，若不仔细留意，在远处几乎无法发现。
吉宁把车开进一个宽大的浅坑中，从一旁的荒草中拉出了一条大草席盖在了车顶上，随后爬到房顶四处观察了一番，确保没有人跟踪后，他从屋顶跳下，打开了门锁。
“这是我爸妈留给我的遗产。”
吉宁自嘲道。
客厅很宽敞，家具虽破旧却很干净，有一台电视机和几个单人沙发，最里头是一间卧室，卧室旁边是厨房。
屋子给人一种杂乱的舒适，一股淡淡的干草味在屋中若隐若现。
铁索望着窗外茂密的草丛和遥远的地平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吉宁从卧室走出来，把一个木箱放到桌子上，里面是一些干净的棉球、纱布和医用酒精。
“我得给你止血消毒。”
“不必了。”
“你要是感染了，我这里可没有抗生素可以用。”吉宁警告道。
铁索解下小臂上满是血污的绷带，用吉宁端来的清水洗去了手臂上的血污。
“我靠，你……”
铁索手臂上，方才被巨狼咬出的血洞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从未受过伤一般。
吉宁惊得发愣。
铁索淡定说道：
“说来话长。”
……
烤火腿的香味弥漫在屋子中，铁索拿两块馕夹着火腿片，沾着融化的热奶酪，大口咬了下去。
铁索狼吞虎咽，很快吃尽了手中的食物，他抹一把嘴，走到客厅打开了电视。
电视画面里，一个穿着紫褐色军装的光头壮汉正在发表就职演讲，一旁的字幕显示着他那被无数人憎恨着的名字――卡尔·马格努。
马格努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记住，摔跤手一般高大健壮的身材，光头剃得锃亮，上唇留着髭须，太阳穴上是一处显眼的伤疤。
铁索冷峻的目光聚焦在电视屏幕上，即使从背后，吉宁也能感受到他的杀意。
铁索转身推门而出。
“你去哪？”
“明天我过来找你，带我去洛达尔杀了马格努这个王八蛋。”
木门被猛力带上，震得灰尘在屋内四散。
吉宁继续吃着盘子里的食物，电视画面中，都兰割据地的总理龙山·利吉尔为马格努戴上了临时总司令胸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