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符在马上被铁流箍着手臂不能动弹,他心中慌过一阵便自安了下来,他开始寻思解掉面具的办法,他虽再不愿同铁流多说一句话,但他心里也想到,在铁流见那面具撕扯不掉时,铁流并没有呈现出一丝惊奇的样子,那么说不准,铁流是知道破解开面具的法子的。
那破面具怎么会有那样的魔力呢,会不会是杀了戴面具的人使下的什么诡异手段,铁流说有厉害杀手藏在暗处,如果这些事都是那杀手干的,不知是为什么原因,那只黑猫敢啃食人的骨肉,不知是什么种类。龙符心中疑惑满满,但龙符又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那些杀手真的要对付铁流,那么杀手又会把他怎么样呢。
且得跟着铁流去,看铁流眼神虽然沉沉郁郁的,但他并没有一丝慌乱现出来,他一定有办法的,等时机成熟了再让铁流说出破掉面具的办法。龙符想这都要怪铁流连累了他,等他恢复了样貌,等他脱了险,就一定要狠狠的报复铁流一番,消一消今日之气。
二人行过一阵转出林外。头顶降着的雨似乎比先前只小了一点点,雨仍然落得又急又粗。龙符看空里,空里显得又重又矮,天是如欲掉下来的样子。
一滴雨悄然坠在龙符的眼窝里,龙符摸了一把脸,忽然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仿佛在满天云阴里,有什么正跟踪着他们的。
突然,龙符便觉察到铁流的身子在转瞬间僵硬的厉害,像一块石头。铁流身子摇摇欲倒,铁流似在极力挣扎的撑着,那箍着他的双臂,几乎要将他撸的断过气去。
铁流是怎么了。龙符心中疑窦丛生,正欲询问,已见铁流就哇的一声,满腔黑血仰天长喷而去,血洒如幕,直染红了半空乱落的白雨。
但铁流却没跌下马背去。
铁流应该是旧伤发作了。
龙符听着啪啪响打在二人肩背上的雨声,听着落在马蹄外溪流里的雨声,看见道畔的一些花草被马蹄踩烂了,雨点落在那些底矮的枝叶上,那些枝叶就一起一伏摇摆,他抬头望去,雾中远水邈邈,青峰蒙蒙,他忽然觉得伤着的铁流带着他正像走在孤独里。
铁流伤得很重么,铁流会不会死去呢。龙符便有些同情了铁流,他的恼恨消了一些,便问铁流怎样。铁流微弱着气息说不要紧,又压着声音低低的说:待会如果有险恶的事发生,你必须要听我的话,不可任性。
铁流的话里听不出伤重的苦楚,却有不可忤逆的威严。龙符就更加狐疑,见铁流也不歇马,只任着飞卢深一蹄子浅一蹄子的往前走。才拐过一处山口,突然飞卢就驻了足,飞卢就不停的喷打起响鼻来,它前蹄弹挖着地面的乱草,仰头摆尾的燥动,却不肯再踏出去一步。任铁流将马缰生生的抽,飞卢只惊恐的辟易不前。
龙符也觉有异,他低头眼角扫见铁流手掌已按上了鞍口的剑柄。
二人一马都警惕的四看,都望见一朵黑色的云撞着烟雨慢慢的飘过他们的头顶来,天色在一霎里暗得像黄昏。
前方有踉跄急乱的脚步声传来,龙符暗说来了,他便要探头去看,眼光早见铁流已大鸟捉食般的扑掠了过去。
龙符踩着马镫立膝看清楚,迎面奔来的,亦是和铁流一般行装的面具人。
便见那人才抢到铁流跟前,已软了腿脚,就一下跪爬到在地上了。
铁流上前急扶住,便听得铁流说:白月,你也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是谁干的,陆尊呢。
那来者正是铁流十三卫中人白月,他喘着大气,回答铁流得话说:快走,快回沙河城,披明殿出了叛逆,去给慧历太子说,,,
白月话未毕,突然一道烈火从他身上爆起燃烧,那烈火掣如金电,在满天风雨之中竟然不灭不散,一下便将金轩全然裹住了。便见白月惨叫声摧人心肝刺耳不绝。铁流来不及,才惊诧之际,正欲后退,那火似狂蛇游走已攀掠而过,霎时将铁流也吞进赤焰里去了。
兔起鹊落弹指光阴,眼看二人即将被焚尸当场,只见火影里铁流高喊了声白月名字,继而一掌劈去。铁流这本是救人救己的办法,他当即想击开白月身子,以掌风压下火势,但他未曾料及,他掌口才起,那白月已合体扑腾而上,像一只饿虎,竟魔狂般的将他死死的抱住了再不放松分毫。
这一下变生不测,只见那火势转眼已越烧越猛,已能嗅着皮肉烧焦的腐臭味了。铁流便想以重手击杀白月,他虽知白月杀他必有缘故,白月定是被人算计身心俱毁了,但他到底与白月出生入死多载,要下手致白月死命,他便不能果断,他终于还是心软了。
犹豫牵连时际,大火已烧过头顶,匆迫之间,铁流嘬唇呼啸了一声马嘶般的鸣音,说时迟,那是快,只见飞卢马似乎听明白了铁流学仿的叫音,那飞卢即也长嘶一声,便驮着手执长剑的龙符腾空跃动,霎时翅膀抖开,遮若垂天之云,猛得就乘风而过,一股玄阴之气好似潮生浪卷,遂从它肋骨底滚出来,阴气直压向那团赤火去。
风火相交,顿时爆裂声响,就在一片如乱箭如急星的横飞着乱雨的散影里,铁流与白月相跟着前后跌开,只听铁流声音惊诧的说了句:鬼母九阴火。而看白月时,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龙符不知铁流被烧伤得重不重,便要过去相扶,才撑鞍欲下,听得铁流硬生生的说:别过来。
龙符便不敢动,他看一眼铁流,看一眼白月,听得白月微微的说着话,他把耳侧了过去,终于听得真切了些,就听白月说:披明殿有人叛变了三太子,沙河城要出大乱,他们有一个阴谋,要夺权,,,要毁灭鱼骨神卷,,,
白月的话说得断断续续,渐渐就小了声音听不得了,但他的话还是让铁流听到了,就见铁流缓缓的撑直身子爬过去,扶了白月要将话问清楚。
但白月软垂了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铁流使劲的问白月能不能撑得住,说:白月,是谁干的,谁叛变了。陆尊怎样了,其余弟兄呢。
白月再无法说话,龙符看得清清楚楚,白月玄色的衣甲都没形了,全身已被烧成了一块炭黑色,只有嘴唇尚蠕蠕而动着。
铁流似必要问出背后的真凶是谁,他便俯下身子到白月的唇边,白月的话低低微微,却在突然间猛的狰狞了语气说:铁卫,今日便是你死期了。
铁流暗说不好,这语态显然并非白月口气,他才觉上当,方要掠身后避时,人还未起,他的胳膊已然被白月一把拽住了。一霎里,铁流便觉白月的指骨如金铁之坚,都生生的扣到了他的皮肉里去了。
铁流一个念头升起心间,敌人有备而来,自己显然是中了别人圈套。
铁流虽惊不乱,当即抢先下手,他即知白月必死,便硬了心肠再不容情,他也不等白月作出应对,即借地生力气运双臂,猛得翻腕反扣,就将白月掌腕锁住了。他抬手间带起的一片水花便如银龙攀动,水花沿白月臂膀蹿游而去,水花过处,一茬冰溜子层层封冻如雕,片刻,白月已被严严实实的锁扣在一个冰瓮里了。
这变故虽起于眉睫,却把龙符看得心惊肉跳,他正瞧得新奇,却听得铁流急说快走。就见铁流才要抽出身子,突然轰隆大响炸起,满天冰雨血花幻得如山如岳,压城般的气浪似天穹破裂,就将铁流掀翻跌了出去好几丈远。
那气浪直激的飞卢马也倒蹄后退,不安的嘶叫起来。不时气浪散尽,龙符看清楚,白月的身子已自炸得粉碎,带血的残肢就四分五落着,血流得满草野都红了瞬间,又被雨水冲刷干净。而铁流,也似一条虫子般的软躺在道畔,且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来。
周围一片凌乱狼藉,铁流身子动不得,举着手指向龙符说:快走,快去逃命,骑上飞卢马。
骇怕是不起丁点作用的,龙符虽然被这异常惨烈的变故恐惧了心神,但他自幼长于野兽出没,诡谲纷扰的丢驮山,他自来遇着的怪事多了,此番见异,他却并没有慌乱到手足无措的地步。他听到铁流的话后,仿佛瞬间在心里生出了雄壮豪烈之气,就提缰一丢马头,径向铁流卧躺着的地方奔去,口里说:快上来啊,我带你逃走。
龙符伸手去接铁流,他话音没落地,从天空沉沉的雨帘云翳深处已飘来一道重重的黑影,一个嘶哑的声音说:想走,走不了啦。便见那黑影滚滚团团,直扑向龙符的面门开。
天光里看清楚,那黑影中现着幽幽而明的两口大灯,正是一对圆睁如陀的眼睛,而一双撕风利爪之上,也亦闪着黑铁之光。那暗影不是其它,正是一只肥胖的黑猫御风而致。
龙符见状既惊且怒,心道又是这畜生,急忙掣了长剑往那黑猫扑来的影中刺去。
转瞬之际风雨如晦如磐扑人眉眼,已听得金铁交击声响起,龙符才觉一阵酸麻从执剑的手臂上传来,已而软了半边身子,他被一股大力撞上,长剑便拿捏不稳,一下撒手飞出去了。
眼见那黑猫齿爪丢头而下,龙符已然躲避不及,千钧一发的光景,龙符一个激灵,大叫一声矮了身子就一下从飞卢马背上翻滚下去。他想飞卢马能熄灭那什么鬼母火,或能击退那只大黑猫的猖狂,他便躲在了飞卢马的腹下,抱着飞卢马的蹄腿不出来。
不等龙符侥幸,随即他已失望透顶,原来那飞卢似乎极怕那只黑猫,只一蹄,就将他弹飞了出去,飞卢马狂躁的踢踏着,终于乘雨而上,一下入到云头高处再不下来了。
龙符被一蹄正蹄在大腿结实处,他就痛得半天出不了声,稍刻后便指着飞卢喊骂,人还没立起身,只觉肩头收紧,已被一只镰刀似的铁爪钩按住了。
看清楚,那利爪上雨珠滚滚,正有一丝一丝的暗血尚未干透。龙符便一回眼,猛然间与黑猫的眼神对上,那黑猫眼神幽邃迷惑,龙符猛可里想起,那黑猫,正是自己被云墨生困在半天空里时见到的,正是骑着云追赶灰毛耗子的那只。
龙符欲待挣扎,肩头匍动,已觉那大猫利爪刺进了自己皮肉里,早扎着骨头了,龙符便疼的大叫了出来,头上的冷汗只不停地出,就混着雨水渗流到嘴里。
听得那猫竟又发着人言,极似调谑般的说:铁卫,这次怕你失招了啊。
龙符忍着钻心痛处往铁流看去,铁流已半撑着身子坐起来了,他身上衣衫破卷,铁甲脱落,见着皮肉的肌肤上血水淋漓,他泡在血与水的泥草里,成将死之态,显然铁流被白月炸开的身子伤得极其不轻。
就听铁流暗哑着声音说:黑风使者,既然事已致此,你再藏头露尾,怕就失了你们极寿宫的气度。
铁流话落,那黑风使者就笑出声来,笑声像夜中山魈的凄叫,就把龙符吓得猛然一哆嗦,龙符斜眼间面前一花,定睛时,抓着自己的已变成了一个半白胡须的人,他身材五短,大腹便便,一身黑墨色的衣衫上污浊遍布。龙符就觉好笑,就差些笑出了声,原来那人并未像铁流一般戴了面具,只见那人的脸上眼鼻唇腮都前凸着拱着,似要挤缩在一起。
就听得黑风使者说:铁卫,你也算是披明殿里的一号角色,老夫我给你留些体面,你还是自己动手了事吧。
铁流说:果然是使者驾临,我已生还无望,死前只求一明白,还望使者念在同门份上赐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