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武论道,此又是何?”
听到朱翎羽说出这四个字后,李潇湘疑声问道。
朱翎羽道:“吟武论道,是荒界每隔十年都要举行的御道盛会,旨在各派之间相互切磋,比试御道,选出最终胜者,借此来决定今后十年,该由哪家门派号令天下,统领群雄。”
“莫非芙珑岛也要参加这个什么论道大会?”李潇湘又问。
朱翎羽摇了摇,说道:“我们御界从不过问荒、俗二界之事,可此次来参加吟武论道的,却有当年逃出芙珑岛的叛徒,此人便是造成‘畜人’之难的罪魁祸首。我芙珑岛这次必会倾尽全力,诛杀此人。而我之所以急着回岛,是因寨中各位叔伯要离岛去参加吟武论道,岛上防卫空虚,需要人手,我便不得不回去尽责。如此就不能与若水再多聚些时日了,还望若水能理解。”
李潇湘大义凛然的道:“此人作恶多端,若水只盼芙珑岛的前辈们能将他碎尸万段,再无机会祸害人间!大哥你只管回岛尽责,莫要担心若水,就不知此会在何处举行?”
朱翎羽面有难色,犹豫了好久,才缓缓说道:“九霞山,千真派。”
李潇湘眼中顿时杀意大起,冷冷念道:“何浊清!”
之后二人又细谈了半晌。而窗外日头也随之渐渐沉去,眼看抵近黄昏,朱翎羽拱手说道:“若水,时辰不早,我该去见穆老他们了。”
李潇湘点头应道:“我送大哥一程!”
三人来到玄虚殿外,见穆老与花凌公正辞别余知音,朱翎羽便上前拜道:“翎羽见过岛主,属下此刻便要回岛,还望岛主多多保重身体,切莫挂怀!”
余知音点头道:“羽儿,此次护岛责任重大,寨中高手尽出,没人再能保护你们,你可要担起大任才是!”
朱翎羽躬身应道:“属下遵命,定不负岛主重托!”
余知音随后看向李宗,淡淡说道:“李宗,你这少爷明日便要闭关,此后四年皆不能相见,你不如先随穆老回岛,等这小子出关后,再送你回来,也省得你一人在此寂寞,你觉可好?”
李宗一脸严肃的道:“禀岛主,李宗曾发过誓,此生定要追随少爷。虽感激芙珑岛大恩,但我毕竟是李家之人,少爷闭关,我怎能不护其左右?岛主与各位的恩德,还容李宗日后再报!”
余知音淡淡笑道:“无妨,既然如此,你就留在北玄吧!”之后看向穆老与花凌公,说道:“穆老,花郎,时辰不早,还是快些赶路吧,也好在入夜之前回到寨中。”
穆老欠身应道:“是,属下即可动身,还请岛主留步!”说完一招手,领着众人退去。
李潇湘与朱翎羽相望拜别,却忽然想起一人,连忙喊道:“大哥,你可曾去寻过咱娘?”
闻言,朱翎羽脚下一顿,回过头来,含笑说道:“咱娘好得很,勿要挂念,等你四年后回到大宸,便可顺道去看望她了!”说完留下一抹惆怅,转身走出了洞门。
李潇湘呆望着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长叹一声,正欲回无芳殿,身后余知音却忽然问道:“我急着让你义兄回岛,你可曾怨我?”
李潇湘转身说道:“从未如此想过。我二人虽相隔千里,但心中皆有彼此,情比金坚,岂是分离所能动摇的。”
余知音冷笑道:“哼,情比金坚,说着好听!随我来吧,我有事与你二人商量。哦,不是说李宗,是你和那头倔狼。”
李潇湘点了点头,对李宗说道:“宗大哥,你先回屋等我,若是我太晚未归,你就先睡。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李宗欠身应道:“是,少爷!”说完便朝无芳殿走去。
待他走后,李潇湘则上了二楼,来到余知音房间。
余知音使了使眼色,李潇湘反手将房门合好。余知己随即现身,淡淡说道:“音妹,此事为何不与我说?”
余知音倚在床头,侧身说道:“与你说管甚用,你还能丢下这小子,独自一人去那九霞山不成?”
“若是如此,我也要去,正好借这机会,将那何浊清一并除了!”李潇湘怒声说道。
闻言,余知己厉声喝道:“鲁莽!你以为你李家之事,岂是杀一个何浊清就能解决的?更何况你与玄麒子真人早已有过约定,未到十年不能出岛,你可都忘了?”
“那前辈为何就去得?”李潇湘说道,对于此事颇为在意。
余知己道:“我何时说去了?我只是不知为何音妹不将此事告知与我!”
“别吵了,此事由我自己解决,哥哥莫要插手!眼下我们还是说说闭关之事吧。”余知音不耐烦的喊道。
二人见余知音动了怒,都不敢再做声。余知己清了清喉咙,对李潇湘说道:“此事之前就该说的,却被朱翎羽那小子给打断了。这次我便将其说完,若水可要听好了。”
李潇湘随即寻了两把椅子,用心听去。
余知己确认门外没有动静后,便压低嗓音说道:“此番让你随玄麒子真人一同闭关,乃是我兄妹二人商量之计。你可还记得真人上一次闭关吗?”
李潇湘点了点头。
余知己接着说道:“他上次闭关,颇为巧合,刚好是在汐朝闯山之后。我二人认为他定有事隐瞒,不愿相告。这才不顾你的反对,让你随他一同闭关,一来是确认我二人的猜测,二来也想让你随他领悟更高深的御道。”
李潇湘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前辈是想以闭关为由,与我一同待在真人身边,好探明真人上次是因何闭关。”
余知己道:“此次我已将实情说出,你可还心存顾虑?”
李潇湘却暗自嘟囔着:“莫不是我吐了那口黑涎的缘故?唉,怎么会呢!”随即笑道:“如此我便没了顾虑,可若要在一处地方待上四年,这叫人如何能坚持得住啊!”
余知音则娇声嗔道:“闭关修道本就是常有之事,怎能因其枯燥就心存抱怨呢?你若再这般说,不觉得对不起哥哥这般牺牲吗?”
李潇湘听到此话,顿感羞愧,连忙欠身说道:“是若水不明事理,还请姐姐赎罪。”
余知音冷哼一声,转而对余知己说道:“哥哥,我看你还是将庭语教与他吧,虽说此次闭关不见得能用上,不过学了总没坏处。万一你遇事无暇他顾,便可由这小子与我联系,如此也省得许多麻烦。”
“前辈,何为庭语啊?”李潇湘在之前去见鸣豹时,便听余知己提起过庭语,但那时并未细问。而此次余知音又说起庭语,李潇湘便觉十分好奇,这才问道。
余知己道:“庭语,以御气为音,由内庭发声。照比口嘴之言,要传的更加长远,且不发一丝声响,乃密语之术。但需传音之人共同练习,以相同的御气震动,达到百里传音之功效。但你要练习就无这许多麻烦,只需随我二人相同即可。”
“那我何时开始练习,明日便要闭关了,时间可是不充裕。”李潇湘问道。
余知己笑道:“此刻便学,以你之前修炼化气为态的速度,眨眼间便可学会。”
随后余知己便讲解了庭语的修炼方式。
果然,李潇湘只片刻功夫就掌握了庭语,与余知己二人分别试了试,颇感新奇,不觉激动万分。
“若水,明日便要闭关,今晚好生睡一觉,不用再浸泡御浆了!”余知己说道。
“当真?太好了!”李潇湘兴奋道。
余知音打着哈欠,摆了摆手,说道:“我累了,你们回去吧!”
余知己看着余知音,满眼的心疼,安慰道:“此事让妹妹一人担着,真是受累了。妹妹还需照顾好身子,护好北玄,切勿再让汐朝之人闯上山来!”
余知音瞥着媚眼,嗔道:“哥哥嘴上担心我,实则还是怕被人打扰你们闭关。此话不说也罢,妹妹我能理解。好了,你们快快走吧,免得晚了被人误会。”
“好!”说完,余知己化身一道银光,回到李潇湘体内。
李潇湘欠身道:“姐姐,那若水也告辞了!”说完便要去开房门。
谁知余知音却突然叫住了他,眼带忧伤,说道:“等等,别转过身来,再让我看看。此一去便是四年,不知叫人等的有多煎熬。”
李潇湘知道她为何如此,便没有离开房间,而是静静的站着,直到余知音抽泣一声,才试着问道:“姐姐为何哭泣?”
余知音哭笑着嗔道:“我哪里有哭泣,你定是听错了,此屋中——”
还未等她说完,就听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女童大大咧咧的喊道:“娘、娘,小妹回来了!”
余知音急忙擦干眼角的泪痕,催促道:“快走吧,小妹怕是要闹着睡觉。”
李潇湘没有转身,只简单应了声,便拉开了房门。而余卿狐以为是自己娘在开门,一下子便扑到李潇湘怀中,让李潇湘心头顿时一暖,笑道:“小妹,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啊?”
余卿狐惊讶极了,指着李潇湘问道:“那阿叔为何这么晚了,还待在我娘屋中,莫不是你们俩?”
闻言,余知音低声嗔道:“小妹,休得胡说,还不快放你阿叔回去!明日他还有事要做,不可耽误了休息!”
余卿狐扬着小脸,笑嘻嘻的道:“小妹知道,阿叔明日就要闭关了,小妹想再多看阿叔几眼。”
这话倒是与余知音说的一样,不过一个是风情万种御家妇人,而另一个,则是天真无邪的萌萌女童。
李潇湘低头笑道:“那小妹可看够了?”
余卿狐立即让到一旁,欠身道:“看够了,阿叔请回吧,小妹送你一程!”
余卿狐虽然顽皮,但也是知礼的孩子。李潇湘微微颔首,却未让她随自己出来。
走后不久,就听房门内,余卿狐大声问道:“娘,你们俩偷偷在屋中都做何了,为何要背着小妹,难不成你二人在偷腥!”
话音刚落,就听余知音没好气的斥道:“你这小丫头,都是跟谁学的,这般没大没小!”
余卿狐笑嘻嘻的道:“都是风姑姑教我的!”
余知音立即嗔道:“好你个风衔羽,居然跟小孩子胡说八道,看我不收拾你!”
李潇湘暗自笑了笑,觉得这对母女实在是太过有趣,性子真是极像,都爱寻人开心。
随后走出了玄虚殿,漫步于廊道间。此时明月高悬,辰星灿烂。晚风凄凄柔柔,云影漫漫。于观中,还能听见山下松海沙沙,巨浪滔天。
李潇湘默然抬首。
良久,幽幽叹道:“还有四年,还有四年!”
……
翌日清晨,李潇湘来到玄虚殿,被早已等在门外的虚墀迎下,随后与他来到玄麒子的房间。
在一处书架前,虚墀单手挥舞,书架上顿时现出五字魂言。字体张狂,龙飞凤舞,却不似任何一种字体。虽然露松殿藏有一本关于魂言的书籍,但李潇湘对其并无多大兴趣,以至在北玄生活了数年,依旧看不懂魂言是何意。
虚墀伸出单指,对李潇湘说道:“小子,过来帮忙!”
李潇湘急忙凑近,俯身问道:“前辈,我该如何帮忙?”
虚墀上下晃着头,说道:“把我抱起,这都看不懂?”
李潇湘应了一声,随即将他托起,举得与魂言一般高度。
虚墀单指刺入魂言,魂言表面如投石入水一般,忽然泛起波纹。见状,高声喝道:“松手!”
李潇湘瞬间松开了双手,虚墀应声落地,而手指刚好在魂言上划了一道。只见五字魂言顿时金光大盛,将整间屋子照得熠熠生辉。
李潇湘急忙伸手,挡住刺眼光芒,惊叹道:“前辈,这是?”
虚墀双目微闭,淡淡笑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少时,金光褪去,而整座书架却凭空消失,其后居然出现一条密道,密道幽暗深邃,不知通向何处。
李潇湘着实吃了一惊,叹道:“想不到真人的房内,还有如此密道,里面可是闭关之处?”
虚墀得意的笑道:“不错,随我来吧!”说完迈开步子,走进了密道。
李潇湘并未急于进去,而是靠在墙上,探头探脑,四下张望。
只见密道中,每隔一段就有两盏烛灯,楔在墙壁之上,蜡红铜座,烛光昏暗。四壁则由青石砖砌成,墙线处略带湿气,偶尔一股阴风吹来,还会散发阵阵霉臭之味,让人口中生恶。
李潇湘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朝密道深处走去。
一路上脚步声不停回荡在石壁间,身下的影子也在烛光的照耀下,分出数道,先是拉长,而后变短,如此反复。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点光亮,李潇湘立即加快步伐,钻入亮光之中。
因眼前突然泛起白光,李潇湘一时难以睁开双眼。但耳边却随即响起了水瀑之声,伴着丝竹琴音,悠长婉转,恬静怡人。虽未见其景,却已觉身在田园山水与幽谷飞瀑之中,当可尽舒豪情,畅然无欲!
不多时,李潇湘逐渐适应了眼前的白光,缓缓睁开双眼,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目瞪口呆。
这是一处幽谷,三面环山,峰顶直插天际,高耸入云。崖壁崎岖,怪石嶙峋,又有各类松树,皆扎根于断壁之上。峰口残处,一条飞瀑倾泻而下,直落崖底石湖。湖若环形,水中浮萍茂盛,当中一座翠岛,岛上一间草庐,周围遍地艳色。而一颗青竹却突兀的长于草庐旁,竹前凿有一口石井,意境悠长。
“小子,快过来!”
李潇湘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寻声看去,见虚墀正站在岛上,朝自己挥手。
于是点了点头,回看一眼密道,却见之前消失的书架,此时正立于道口外的一侧,而上面的魂言已经不见了踪影,看起来依旧是那般普通,隐隐透露着古老的韵味。
书架之后,则是一块巨石,其状之大,难以形容。密道便是从这巨石上开凿而出,很难让人联想到另一侧就是玄虚观。
李潇湘一阵恍惚,继而转身,望了望天空,见日光从峰顶的空隙间悄悄溢出,一片片白云偶尔露出身姿,却转瞬即逝。整个天空,就如那峰顶勾勒出的一小片空间一般,显得极为渺小。而山峰之后,又该是何样的景色呢?
李潇湘四下寻着,却意外的发现,此地竟无出谷的山路。而沿着两侧山石看去,最终却都汇聚到这块巨石之上。
心中念道:“原来是这块巨石挡住了山路,让人既出不去,也进不来。真没想到北玄还有如此神秘莫测的佳地!若不是闭关,恐怕是见不到这般玄幻美景的!”不禁暗自庆幸,随即朝湖边走去。
而这湖上刚巧有一条石板路,李潇湘便轻点脚尖,跃到对岸。
来到草庐外,此处的琴音愈发动听,拨弦之声也清晰入耳。其音抑扬顿挫,悠长婉转,让李潇湘不觉间沉浸其中,竟忘了此行的目的。
屋中之人好似等的久了,随即无奈一笑,双手抚弦,琴声戛然而止,谷中瞬间沉寂下来。而后屋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听闻已近门口。李潇湘立即回过神,便要迎上前去。
而推门声却先响了起来,只见一道身影缓步踱出,对着李潇湘含笑道:“若水为何等在门外,却不进来啊?”
李潇湘躬身应道:“若水被这琴声所感动,不愿将其打断,故没有及时进去。让真人久等,还请赎罪!”
天地悠悠,翠郁苍苍,琴声瑟瑟,细水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