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早起的李潇湘头昏脑涨、睡眼惺忪。一夜长梦,尽是卷轴之事。虽是躺在床上,却身心俱疲,比爬那九千梯还要苦累。
洗漱已罢,又开始了一天的修炼。
时值三月中旬,距李潇湘来到北玄之日已近一年,一年中可谓是天翻地覆,怪事频多。
他不但知道了自己身怀绝世之体,更意外的被告知可以修炼御道。如今略有小成,与从前相比可谓是焕然一新。
倘若李家人没死,看到他如今这般模样,不知会不会惊掉下巴。
在修炼上,他所使用的木桶,已从之前的普通木制,变为了由一半坠石制成的石桶。斧子的难度也提升了一大截,眼看便要追上方怀熹。
不过方怀熹却是不以为然,他告诉李潇湘,半块坠石是此次修炼的一道坎,若无天资,是很难突破的。
李潇湘对此信以为真,他自认没有天赋,所以并未太过着急,一直踏实稳重的修炼,不再像刚来时那般轻浮急躁了。
对于九千梯,李潇湘如今也是游刃有余。自从学会了雁鹤七踪,他就再没有觉得天梯有多难爬了。
也正是因此,方怀熹便将一件关于天梯的往事告与了他。
此刻二人刚好爬到山腰,方怀熹回忆往昔,畅快说道:“若水,还记得你刚到玄虚观时,着实让我吃惊不小呐!”
李潇湘问道:“竟有此事?说来听听。”
方怀熹与他一边向上跳着,一边说道:“其实在我们几个徒弟拜师之前,师傅还曾带来过几人,但这些人都败在了九千梯下,只有我们七人熬了过来,如今想想,还真是一段有趣的经历!”
李潇湘略感诧异,说道:“如此说来,若是算上我就有八人喽?”
方怀熹道:“不错。不过一开始我们都不信你能爬上来,你知这是为何吗?”
李潇湘稍作迟疑,说道:“莫非是因我未学过御道的缘故?”
方怀熹摇头道:“你再猜猜。”
李潇湘又道:“是因九千梯太高,你们怕我体力不支,爬不上来?”
方怀熹依旧摇头。
李潇湘思索片刻,再次说道:“莫不是因卦阵的缘故?可我那时一点御道都不懂,于我并无用处啊?”
方怀熹还是摇头,李潇湘又猜了许多,可没有一个说中。
方怀熹见他实是猜不出来,便笑道:“罢了,饶过你了,就算让你猜到天黑,只怕你也猜不出来。”
李潇湘嗔道:“那你还要让我猜,我看你就是存心拿我取乐!”
闻言,方怀熹大声笑出,说道:“哈哈,谁让你总被我骗到!若水,你如此单纯,实在是有趣,哈哈哈哈!”
李潇湘早已练就得皮糙肉厚,对此无动于衷,面色平平的看向方怀熹,说道:“笑够了吧,这下可以说了吗?”
方怀熹干咳两声,说道:“罢了罢了,这回真不逗你了。嗯嗯,这九千梯被施了卦阵是人尽皆知的事,我就不多说了,但除此之外,师傅他老人家还施了一道卦阵,这你就不知了吧?”
李潇湘一怔,连连摇头道:“此事当真不知,怀熹兄快与我讲讲。”
方怀熹故作姿态,说道:“嗯,那我就给你好好讲讲,你可听好了。之前的卦阵名为拜客阵,是专门用来驱逐那些不知天高地厚,随意踏足北玄的自大之徒。他们以为学了点御道就可胡作非为,却不知天梯被施了卦阵,而连这点都看不出,便是活该被困在天梯上累死。”
说完清了清喉咙,又道:“后一道卦阵名为辨丘阵,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卦阵。初到北玄之人,无非两种,一是修得御道之人,二是不懂御道之人。第一种人若是看不出拜客阵,便入不得玄虚观,若是看得出,便会与第二种人一样,无论有没有发现辨丘阵,都会触动此阵。此阵虽无多大威力,不会伤及性命,但会让人迷失心智,丧失进取之心。而意志不坚者,眼前的山梯就好似没有尽头一般,让人心生退意,从而半途而废。这也是我们为何见会吃惊的原因。”
李潇湘听得稀里糊涂,心中暗想:‘我哪里想过那许多,就知道爬上山去能填饱肚子。若是先前知道有这卦阵,说不定今日就不会站在此处,听怀熹兄说这些了!’随即憨笑道:“怀熹兄的意思是说,我也是心性坚定之人?”
方怀熹点头夸道:“不错,你能爬上山来,这就足以证明你是心性坚定之人。而师傅他之所以打算教你御道,也是有此种考量的,不全是因你的体质。你今日能学得御道,是你自己拼来的,你该为此感到骄傲!”
李潇湘脸色绯红,讪讪而笑,心中想着:‘亲娘啊,这怀熹兄把我说的也太好了,我不过是饿极了才做出此事,怎的就成心性坚定之人了?何况我也不知自己能学得御道,又何谈拼不拼的?’
当下客气回道:“怀熹兄严重了,我就是做了想做之事,没那般高尚,快别夸我了,我都有些羞臊了。”
方怀熹笑道:“你还羞臊?你可知我们七人爬这九千梯,都用了多少时日?”
闻言,李潇湘大为好奇,想听听这几位御道高人从前都是何样,于是摇头道:“这我哪里能知,怀熹兄可愿与我说说?”
方怀熹道:“嗯,容我思考片刻。我记得你当时是用了一整晚,才爬上九千梯的。而我是用了一天的时间,六师兄与我大体相同,只快了半个时辰。五师姐比我们快了一个时辰,四师兄则多了一个时辰。三师姐是一天半的时间。二师兄嘛,应是七个时辰。而大师兄之前习过武,是我们之中最快的,只用了三个时辰就爬到山顶了。如此算下来,你便是第二快的。若水,你可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快吗?”
李潇湘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只是本能的向上跳着,全未注意方怀熹刚刚的问话。
方怀熹见状哈哈大笑,问道:“若水,怎么了,难不成被自己给吓到了?”
李潇湘这才回过神来,一脸的难以置信,问道:“怀熹兄刚刚所言可是当真?”
方怀熹嗔道:“我乃道家之人,怎可妄言,必然当真。怎么,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啊,哈哈!”
李潇湘确实没料到自己会比这些人快,在他眼里,这些都是天人,是自己无法与之攀比的。而此番竟听到自己快过这些人,让他一时难以接受,恍然出神。
“怀熹兄,我来此快一年了,为何从未听你说起此事?”李潇湘问道。
方怀熹白了他一眼,嗔道:“哪个愿意把自己不如别人的事说出去,亏你还敢如此问。”
“那你今日又为何要说?”李潇湘反问道。
闻言,方怀熹竟突然惆怅起来,眼中似有迷离,叹气道:“唉,我与你说这些,是因我今后不能再教你御道了!”
李潇湘大惊失色,急忙问道:“这是为何,是因我修炼得太慢?”
方怀熹暗自一笑,故作伤感道:“唉,世事无常,人又岂能料到?唉!”
李潇湘摸不到头脑,不知方怀熹所言何意,再次问道:“怀熹兄,你这说得云山雾罩的,到底发生了何事?”
方怀熹偏是不说,非要多寻些开心不可,只在一旁装作黯然落泪,急得李潇湘焦头烂额,说起话来也是上下不搭,胡言乱语。
眼看就要到达山顶,方怀熹见势躲向一旁,开口笑道:“若水,你怎的这般好骗,真是太有趣了,我都不舍得把你交给六师兄了!”
李潇湘顿时明白过来,尖声骂道:“方怀熹,你个臭道士,又骗我。说什么道家之人不打诳语,我看你就是个无赖!”说着提桶追去,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二人你追我赶,好不自在。
打闹一番后,李潇湘冷静下来,与方怀熹踏入湖中,边跑边道:“怀熹兄,你方才说要将我交于怀净兄,这又是何意?”
方怀熹道:“你已将我所教尽数学会,且比我料想的还要出色。接下来便要由六师兄来教你了。我也算是对得起师傅的嘱托,可以清闲啦!”
这回,李潇湘真的听出方怀熹话语中的怅然若失。
“不等余前辈回来了?之前不是有过赌约吗?”李潇湘也有些失落,突然的一幕竟让他心生不舍。
方怀熹则爽快笑道:“你不是一直盼着要学些新东西吗,怎么这会儿又提起赌约了,莫非你舍不得我?”
听完,李潇湘没好气的说道:“美得你,我巴不得早些离开,省得每日被你拿来取乐。”
方怀熹知道李潇湘是何意,也不生气,放声笑了出来。
李潇湘见他笑了,也跟着大笑起来,二人便这般跑过湖去,留下阵阵笑声,回荡在山峦之巅。
转眼,一年的修炼已过,方怀熹的教导也就此结束。本以为会有两年,可经过落湖之事后,情况便大为不同。
李潇湘不但去除了体内余毒,且经过半年的浸泡,御气也渐渐流动起来,照杨怀汝所说,只需等余知己归岛,便可让他开谷驱魂,正式成为一名御师。
李潇湘对此激动不已,盼望着余知己能早日归来。
新的一天,新的修炼。
这日清晨,李潇湘早早起床,按照高怀净之前的吩咐,来到厨房。看着满屋的锅碗瓢盆,心中既紧张又好奇,不知等下高怀净会如何教自己。
不多时,高怀净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见李潇湘等在里面,赔笑道:“若水,等很久了吧?真是对不住,有些琐事缠身,还望见谅。”
李潇湘立刻回道:“哪里,我也是刚到。”说着俯下身去,恭敬道:“怀净兄,从今往后就有劳你了,我一定好生修炼,不辜负你的良苦用心!”
高怀净笑着摆了摆,说道:“若水不必客气,我也没多大本事,要说教你就有些自夸了。最多算是略加指点,其他的还要看你如何领悟了。”
李潇湘点头称是,见高怀净没有方怀熹那般随意,不知今后的修炼会不会枯燥乏味,不过能学到新的东西,对他来说便已是满足了。
高怀净先叫李潇湘拿出厨勺,李潇湘便依照吩咐取出两把,将其中一把交给了高怀净。
随后,高怀净将他引到灶前,淡淡笑道:“炒菜吧!”
李潇湘一怔,问道:“怀净兄你刚刚说何?”
高怀净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样子,说道:“你先炒一盘菜,之后我再与你详解。”
李潇湘不明何意,但还是炒了一盘青菜。
高怀净对着这盘热气腾腾道观小菜,俯身嗅了嗅香气,问道:“若水也来尝尝,看看自己炒的菜味道如何?”
李潇湘顿时紧张起来,虽说平时也帮着高怀净做过不少饭菜,但从未亲自做过,都是干些杂七杂八的零活,更别说掌勺了。
此番实在是想着要修炼,才无奈炒了一盘,也不知是何滋味。若是口味不佳,那该如何是好?
不过高怀净既然说了,自己只好听从吩咐,随即拿过筷子,夹起青菜,送入口中。
高怀净见他神色紧张,便安慰道:“若水莫要紧张,此番许你细细品尝,得出其中滋味,再来说与我。”
闻言,李潇湘放慢咀嚼的速度,用心体会着菜里的味道,从舌尖到舌根,最后咽入腹中。
“如何?”高怀净问道。
李潇湘抹了一把嘴,说道:“味道偏咸,油也放多了。”
高怀净摇头笑着,说道:“这便是我要教你的第一样东西,不过不是你这般练法,看好了。”说完也夹了一口,送入嘴中。
不多时,菜入腹中,高怀净缓缓说道:“灶火不足,翻炒不匀,油不入温,盐不入里。菜中御气并未尽数炒出,而你的御气又胡乱散入锅中,两厢不容。加之纯元之气被你无意驱散,这道菜便是失败之品。既不适合常人,亦不适合御师,久食必生百病,伤元气,毁魂道。”
被高怀净一通说教,李潇湘只觉无地自容,恨不得将这盘菜拿去喂狗,脸色难堪道:“怀净兄,不过一盘菜而已,你竟说的这般难听,倒是给我留些脸面啊!”
高怀净淡淡笑道:“我说了,这便是我要教你的东西。怎么,你还未听出来?”
李潇湘本性单纯,头脑朴直,哪里能听出高怀净话中之意。加之他一向不及那些聪慧之人才思敏捷,被高怀净突然这么一问,竟不知错所,呆怔在原地。
高怀净见他答不上来,便没有为难他,径直说道:“若水,如今你已解开御魄之体,接下来便要开谷驱魂。而开谷驱魂最重对御气的掌控,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所以我们几人便商量着,让你尽快学会如何控制体内御气。一是要为今后做好准备,二是于御法、身法上也大有裨益。我如此说明,你可理解?”
李潇湘似懂非懂,说道:“莫不是这做菜便是修炼之法?可我还是不大明白,这做菜又何如能修炼?普天之下人人如此,并未见他们御道有多高深啊?”
高怀净摇头道:“你可莫要小瞧了这做菜,其中可是有大学问的!普通人家做菜,自然不会考虑这许多。而酒楼饭馆做菜,便要讲究一些,但大多也只在味道和滋补上有些造诣。而到了我们御师做菜,那可就大为不同了。”
“我们不但要考虑味道如何,还要将菜中所含的纯元之气与御气最大程度的释放出来。若是做得不好,会将两种精气炒散,达不到助益修炼的功效,反而会增加不净之物,久食便会伤身。我们修道之人虽说练的是魂魄精气,但都是以肉身为凭依,没有一副好躯体,再高深的御道也难以久持。倘若能做得一手好菜,便会对修炼大有裨益,不但可铸魂养气,还可去除百病、驻颜益寿。但这就要做菜之人对御气和精魂的掌控,须达到细致入微,提炼自如,目窥一切之境界。而我所要教你的,便是这些。”
李潇湘茅塞顿开,激动道:“怀净兄,我已知你的用意,你是想让我在今后的修炼中,学会如何驱使和掌控御气。说得俗气一点,就是精练我的念力与心眼,是这样吗?”
高怀净听后颇为满意,点头道:“你这般说法倒也可以。”
“那我们何时开始?”李潇湘急忙问道。
高怀净道:“不急,待半年之后,你能熟练掌控御气,我再教你其他的,那时可要比现在难得多。眼下你只需认真做菜,做得越精越好。”
李潇湘连连点头,对于今后的半年满是期待,整个人兴奋异常。
随后,高怀净便将修炼之法教给了他,还说半年内,观里的饭菜都由他来做,若期间有人吃出何种毛病,他可是要负责的。
此言一出,让李潇湘倍感压力,不敢大意分毫,将高怀净所授之言悉数记于纸上,日夜翻看,用心牢记,无一日懈怠。
而此时北玄岛外,接到余知音飞书的余知己,正马不停蹄的向回赶着,眼中喜忧参半,似有难言之隐。身下一只遮天大凤,载着他遨于天际。
所过之处,飓风骤起,鹰啸震天,百畜惊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