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山城外树林一角,朱翎羽在此处已等待多时。
随手紧了紧领口,望向林中,眼中略有焦急之色。
在他身后,李潇湘正倚着树干,仍旧不见苏醒。
朱翎羽转过身,失望的摇了摇头,走回李潇湘身旁,满面愁容的盯着他,对于这个陌生青年的境遇,却是颇为怜悯。
突然,他好像记起了什么,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玉瓶,正是之前范孤然交与他的,而且还叮嘱过要让李潇湘每隔一个时辰便吃一粒。
但朱翎羽逃出城时已吓得满头大汗,早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此时逃到林中休息片刻,情绪逐渐冷静下来,便又记起了此事。
他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顿时药香扑鼻,让人精神一振。
朱翎羽眨了眨眼,看着掌中药丸,那药丸光滑圆润,触感微凉,在夜色下映衬下泛着淡紫光芒。
他俯身掰开李潇湘的嘴,将药丸喂了进去,接着提起他的下颚,按住舌根,只见喉咙微微蠕动,便知药已下肚。叹了口气,回身坐在附近,将玉瓶收好。
之后的时间便异常的沉闷,朱翎羽禁不住困意,竟睡了过去。
梦中,他仿佛回到了图山村,见到思念已久的母亲。他朝着母亲飞奔而去,却怎么也跑不到母亲身边。他焦急的喊着,可自己虽然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禁心中大急,额角冷汗涔涔,然而母亲的身影却变得越发模糊起来。他央求着母亲不要弃他而去,可母亲却无动于衷。
突然,前方不远处出现一道暗光,将母亲直接吸了进去。朱翎羽伸手去夺,却为时已晚,正要哭出声时,暗光中传来一个声音,不停呼唤他的名字。
“朱翎羽,朱翎羽,朱翎羽……”
朱翎羽瞬间惊醒,喘着粗气,微微抬头,见一个黑影正站在自己面前,吓得他连滚带爬跑向一边。
黑影见状,连忙叫住道:“别怕,我是黑艮,是我回来了!”
朱翎羽心中一松,叹气道:“是你啊,艮叔,我还以为是那些人追来了呢!”
黑艮摇了摇头,转身朝李潇湘看去,见他身上无伤,这才安心,背对着朱翎羽说道:“我们须马上动身,千真派就跟在我身后,只怕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会追来,你快快起身,随我一道逃走!”
“那莫神医呢?”朱翎羽急忙问道。
黑艮顿了顿声,对于莫问生为何还没有出现也是非常不解,不过他真正担心的却是清水白翁。
当初可是他要独自留下,来牵制住千真派的。可自己离开后不久,身后便出现了千真派的影子,难道他这么快就被人杀了?
“我也不知他在何处,不过此时还未到,想必也是被人牵制住了。但我们不能再等了,你快与随我一道逃亡丹国!”黑艮没有给朱翎羽考虑的时间,背起李潇湘,快步向北跑去。
朱翎羽见黑艮跑了起来,哪还有心思管那许多,迅速翻身站起,追上了黑艮。
而在不远处的林中,一阵骚动正离他们越来越近,偶尔还能听到剑刃刮在树干发出的清脆响声,让人不寒而栗。
二人一路上并未停歇,可速度却是奇慢不比,原因就是朱翎羽这个不懂御道之人。而黑艮为了迁就他只好放缓脚步,可如此一来,被千真派追上便是迟早的事。
黑艮焦急万分,却有不能将朱翎羽抛下等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大批的脚步声,黑艮一惊,暗叫不好,回头一看,正是千真派追了上来,心中念道:‘这可如何是好!’
而身后为首那人见黑艮他们已近在咫尺,不禁大喜过望,高声喊道:“兄弟们,李家余孽就在前方,我等加快脚步,将那孩子夺回,再将剩下两人碎尸万段!”
“是!”
此话却是把朱翎羽吓惨了,他直接哭了出来,冲黑艮喊道:“艮叔,我们怎么办,我还不想死,我想见我娘,我想回家。你们为何要把我也牵扯进来,都怨你们,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黑艮着实无奈,这朱翎羽本是一个普通农家孩子,生活虽为平淡,但好在吃穿不愁,可今晚却被他连累得要断了性命。
回想当初在朱大姐家时,他还特意告诫过自己,不要连累了这家孩子。此刻看来,却是食言了,今晚他三人必死无疑!
黑艮缓缓停下脚步,转身直面千真派众人。而朱翎羽一见黑艮停下,像是猜到了他打算做何,心中顿生绝望,哭得更加凄惨。
“莫再哭了!朱翎羽,我有事要拜托你。”黑艮厉声说道。
朱翎羽抹了把眼泪,哽咽着问道:“何事?”
黑艮将李潇湘放下,扶到朱翎羽怀中,说道:“等下我去拖住他们,你带着若水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若是能够逃脱,自然最好,若是我拦他们不住,那便是我李家欠你的,来世再报吧!”
朱翎羽听后虽极为害怕,但也已猜到今晚结果怕是只这两种,而无论哪种,自己都已深陷其中,没法拒绝了。
随即背起李潇湘,对黑艮点了点头,转身便要离开,却被黑艮伸手拦下。
“等等,还有一事。”说着黑艮从怀中取出一本古书,急忙塞进朱翎羽怀衣襟中,沉声道:“若是他能醒来,记得将此书交与他,就说此书是他爷爷临终前托付与他的,让他好生保管,勿要遗失。”
“我记下了,艮叔。”朱翎羽回道。
黑艮点了点头,挥手道:“去吧!”
朱翎羽拖着李潇湘,抽泣一声,似有不舍,但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黑艮长舒一口气,看向马上便要追来的千真派,身体一震,大声喝道:“千真派狗儿,让爷爷黑艮来告诉你们,何为李家男儿之气概,拿命来!”
黑艮双掌浮于胸前,便要注魂。
见状,为首那人嗤笑道:“你李家从上到下都是这般嘴硬,看你能撑到几时!兄弟们,祭剑!”
“是!”
千真派众人齐声应道,随即立剑于胸前,念出剑名。
可谁也没料到,就在这紧要关头,一声马叫从图山城方向传来。双方皆是一惊,同时罢手。
而黑艮像是猜到了什么,顿时大喜,叫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只见一匹诡马从林中飞快穿出,直奔黑艮跑来。
黑艮也未迟疑,双腿骤然发力,随即跃上诡马,转而朝朱翎羽骑去。
千真派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见黑艮飞身跃上了诡马,才缓过神来,怒骂一声,立即提剑杀去。
黑艮骑着诡马,心中暗自疑道:‘这诡马应在客栈的马厩中,怎会自己跑出城来,到底是何人将它放出,又为何要如此做?’
黑艮还在思虑,见朱翎羽已回身等在了不远处,便猛打缰绳,催马来到他身边,而刚刚所想之事则尽数抛于脑后。
“艮叔,这马是怎么回事?”朱翎羽一脸惊喜的问道。
黑艮将他拉上马背,一踢马肚,诡马嘶鸣着破蹄而去,转身看向后方,说道:“此事着实蹊跷,不过眼下不是说它的时候,千真派还在追来,我们尚未脱险。”
“那该如何是好?”朱翎羽急忙问道。
黑艮犹豫一番,眼中又生决然之意,稳了稳心神,说道:“你可还记得我之前对你嘱托?”
朱翎羽点头道:“记得。”
“如此就好,你只管继续赶路,我来为你二人争取时间,哈!”黑艮大喝一声,旋即翻身下马。
朱翎羽见他有舍身之意,心中大急,回头喊道:“艮叔,你要作甚,我们能逃得了,你快回来,艮叔!”
黑艮摇了摇头,自知若是他三人同乘诡马,那诡马定是跑不快,一样会被千真派追上,不如自己下马拦住去路,至少可保他二人成功逃脱。
左右李家也亡了,黑李八也已不复存在,自己早就没了活下去的意义,与其三人都死,他宁可让李潇湘活着。
因为他是李家延续下去的希望。
黑艮没有回应朱翎羽的话,目光一直停留在李潇湘身上,直到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才慢慢回身,眼角不禁泛出泪花,念道:“此生无缘再见,愿来世再做亲人!”
之后便一舍所有伤感,转身面向千真派。
收泪于心,双掌再次浮于胸前,口中一声怒喝,一只苍蓝狼首顿时现于胸前,转眼便被击碎,狼首化作漫天青流,悬浮于周身。最后一道刺眼蓝光闪过,青流尽数浸入体内,只剩下淡淡光晕,于发间缓缓褪去。一声狼啸幽幽传出,凄厉萧瑟,悲天恸地。
“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拦住我等去路?兄弟们,让他见识见识我千真派御剑之法的威力!”
说罢,众人齐呼剑名,数十道银光划破天际,直射夜空,颇为壮观。最后银光陡然炸裂,剑身一闪,御气环刃上下漂浮,如若轻烟,继而散于四周,随风消逝。
黑艮不以为然,轻声冷哼,说道:“雕虫小技,花拳绣腿,我就用族长所授李家最为高深御法,来破你这御剑,看招,狼极镜!”
黑艮此招乃是之前丰池河畔,李啸凌对哒犇所使御法。虽然他不能使出像李啸凌那般的威力,但此时与他对阵的已再不是先前那些高手,而是千真派门下那些低位弟子,所以以黑艮的御道修为来说足以应付。
不过这还要看是如何打法,若论单打独斗,这些人绝不是黑艮的对手。但以千真派的行事作风,怕是不会给黑艮这个机会。
“呔!”
黑艮一声大喝,脚底炸开,随即攻向人群中。
千真派众人早有准备,纷纷向四周躲去。
黑艮先手不得,落地后反身袭向其中一人。
那人手持长剑,向前猛刺。黑艮手持光镜向他一晃,那人立即收剑护住双眼。
如此正合了黑艮意,他嘴角微翘,将另一掌朝那人身侧打去,那人一惊,只觉侧面有白光袭来,却不及躲避,欲挥肘去挡。可他哪里知晓,黑艮就是要逼他如此。
只见那人手肘刚一接触镜面,便被削去,顿时一声惨叫,挥剑刺来。
黑艮又是一笑,俯身躲开,看准他腹部,又是一掌。那人再次惨叫,腹部瞬间被开了个大洞,五脏六腑一股脑的涌出,眼角一阵抽搐,倒地而亡。
旁边之人见黑艮此招如此狠辣,心中大撼,一时怔在原地,不敢上前。
黑艮哪能放过这个机会,身形刚一站稳,便又向一人攻去。而被他盯上的那人心中一慌,阵脚自乱,手中抖着长剑,便朝黑艮劈来。
黑艮单手接住长剑,另一手向他侧肋挥去,那人已见识过此招的威力,不敢不防,如此却又合了黑艮的意。
他双脚连踏,突进那人身前,一手继续朝侧肋挥下,而另一手则朝那人面堂拍去,那人只觉身前劲风袭来,扭头便躲。黑艮这一掌随即扑空,不过还是带走了那人一只耳朵。
“啊”
一声惨叫,那人欲向后退去,可没想到黑艮粘的若此紧。扑空的手掌猛然回勾,以小臂挡在那人后脑,另一掌随即上摆,继续朝那人面堂拍去。
那人只觉眼前白光再起,便想抽回长剑,以挡住那道白光。
谁知黑艮早已将二人身体贴的很近,那人根本无法抽剑回身,只能以手肘去挡,这便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只见黑艮这一掌来势极快,连带那人手肘,直接削去他大半个脑袋,鲜血如泉涌般喷出,登时倒地而亡。
黑艮随手一甩,将那人扔到一旁,转身看向其他人。
如果此时黑艮穿的的白衣,这些人一定会看到他身上溅满了血迹,阴森可怖,难以靠近。
一连死了两名弟子,千真派众人算是彻底认清了黑艮的实力。
余下之人手提长剑,瑟瑟发抖,不知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见状,为首那人大声喊道:“莫要害怕,他只是一人,我们同时攻去,看他还如何应付!”
另一人闻言也跟着喊道:“对,一起上去杀了他,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绝难招架!”
附和声起此彼伏,众人都叫嚣着要一起中上前去,将黑艮碎尸万段。情绪也随之高涨起来,不再像之前那般惊慌失措。
不过这些人只是干动嘴皮,却没有一人敢主动上前,都怕自己先上去了,这些人若不跟来可怎么办。
所以场中就出现了一群人围着黑艮不停叫骂,而黑艮稍微迈出一步,人群就跟着后退一步。
哪里还像是正在打斗。
黑艮对此嗤之以鼻,心道:‘这些人看似挺嚣张跋扈,实则都是贪生怕死之徒,我李家居然败在这些人手中,实在是天理不公。’
“一帮没用的东西,在这里惺惺作态,还嫌不够丢人吗?都给我退下!”
林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听着颇为耳熟。
黑艮顿时一惊,趁着千真派众人不备,飞身跳脱出去,对着来人喊道:“何浊清,没想到你居然亲自现身,是来找那孩子的吗?不巧得很,他早已走了!”
“哈哈哈哈!”林中传来一阵笑声。
不多时,走出一人,正是何浊清!
他淡淡一笑,行至众人中间,随即猛一挥扇,众人立即俯身退下,
“哈哈,此招我见过,是李家族长所使,威力确实不错,只可惜还未问出叫何名,他便死了。不知阁下能否与我说说?”
黑艮冷哼一声,不屑道:“等你死了,自己去问我家族长吧!”
何浊清抚掌笑道:“好好好,不愧是李家的人,都这般伶牙俐齿,如此我就放心了,准备好送死了吗?”
“是谁要死还不知呢!”黑艮摆开架势,怒声喝道。
何浊清一脸从容,挥扇说道:“等你死了,李家就只剩下三人,只要捉住这三人,掌门的命令也就完成,那时何某便可随处逍遥,再不受拘束了!”
闻言,黑艮一怔,厉声问道:“还剩三人?这是何意,快快说来。”
“啪!”
何浊清将折扇一合,一脸戏谑的说道:
“等你赢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