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缃荷,载我婆娑。枝枝馥郁,皑皑仙罗。目盼远兮,采女惙惙。”
“青荷缃荷,载我婀娜。鳞池无锦,俊鸟寥落。目盼凝兮,梦君愁多。”
“青荷缃荷,载我思惑。幽中穹谷,夜露寒蓑。目盼哀兮,念念执著。”
一曲山歌,在幽谷中缓缓响起,声音婉转悠扬,清脆悦耳,令人心醉神迷。不少异兽闻声而至,在林中四下张望,却是不敢出来,口中低吼着,竟震得整个树林沙沙作响。
女子秀眉轻扬,闻声淡淡一笑,随后再次哼起了山歌,沿溪流漫步而去。身后背的竹篓不时有野果掉出,腰间那两条刚打上来的河鱼,也在不停的努动嘴巴,做着垂死挣扎。
“喜事,大喜事,余姐姐,大喜事!”
一个女童突然从溪流对面跑来,听声音像是极为高兴,可脸上却不见有何表情。
溅起的水珠打湿了她额前秀发,在霞光的照耀下,显得玲珑剔透。
见女童朝自己跑来,女子也是极为高兴,一把将她抱在怀中,问道:“什么喜事,快说来让姐姐听听!”
女童扬起粉嫩的脸颊,眼睛里似是含着泪花,说道:“是阿哥,阿哥他醒了!”
女子笑了笑,取过腰间的锦帕,帮女童擦去脸上的水渍,说道:“这可真是大喜事,走,我们这就去看看他!”
女童急不可耐,拉过女子的衣袖便朝密林中走,路过异兽身旁时,还不忘招招手,让他们也跟着一起回去。
这群异兽显然是极通灵性,同时也颇为喜爱这个女童,见状纷纷叫嚷起来,手舞足蹈的,甚是兴奋。
女子哼了一声,回头嗔道:“再这般聒噪,就把你们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给那人做补汤吃!”
女童道:“姐姐不可,他们都是梦觉的朋友,听话得很,不会吵扰到阿哥的!姐姐别再说吃他们了。”
女子笑道:“姐姐就是吓唬吓唬它们,它们身上的肉,有甚好吃的,全都臭的要死!”
闻言,众异兽一阵错愕,彼此相忘,皆是一脸的无奈。其中一只还特意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随即把头一扬,得意的哼了两声,像是在告诉身边同伴,自己身上一点也不臭,那女子说的可是你们。
其他异兽不服,也跟着嗅了起来,林中顿时响起阵阵鼻息之声,声音回荡山谷,就像山神在打着瞌睡,听起来颇为有趣。
女子见状,不禁笑出了声。
不久,二人便走上了一条石道,石道蜿蜒曲折,向上延伸,一侧临崖,另一侧则是一片陡坡,其上怪石嶙峋,种满了奇珍异草,但大多数都是那种颜色艳丽的毒株,只有少数异兽才能啃食,寻常之人若是吃了,不稍片刻,就会中毒身亡。
不过这些毒株聚在一起,倒是极为的美丽,在雾气的萦绕下,显得朦朦胧胧,别有一番景致。
一群异兽跟在身后,彼此首尾相连,排成了长长的一队,就像是村里的家畜,日落归槽,颇为滑稽。
再向上走不远,山道便已趋于平缓,且越走越宽。不多时,一座石台出现在山腰之上,石台颇为宽敞,足以容下百人。而山崖的一侧,一个天然石洞从山体间钻出,石洞外站有一名老者,老者身旁,则蹲坐着一只猕猴。
这猕猴长相颇为奇特,单是坐下就已与老者一般高。全身褐色长毛,脸部则是青黑之色,一双赤目上,是一对细柳白眉,眉长过肩,就像两条悬瀑,挂在额头两侧。而最为奇特之处,是此猴竟然长着九条尾巴,且颜色不一,是为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每条尾巴末端,还套有一块玉箍,应对着尾巴颜色,发出耀眼光芒。
见女走来,老者干咳了一声,说道:“他醒了,只是受惊颇深,一句话也不肯说,就在那里呆坐着。你去劝劝他吧,已经过去了四年,也该放下了。”
女子道:“对我们是四年,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梦而已。”说完将竹篓和河鱼取下,快步走进了石洞。
女童则简单行了一礼,便跟着跑了进去去。
众异兽不敢上前,只好守在洞外,围坐一圈,彼此低鸣私语,像是在谈论什么。
老者随即叹了一声,念道:“但愿余姑娘能劝动若水,让他早日放下仇恨。”
那猕猴则捋着白眉,撇嘴道:“哼,十多年了,自你掉下山谷,便已把江湖情仇统统放下,怎的到了此时,竟还伤感起来,老夫教你的,你可都忘了?”
老者连忙俯下身去,说道:“霞追不敢,只是我与他李家实在是有着不解之缘,我还答应过李太公,要保他孙儿无虞,谁知世事难料,我不但没有信守承诺,还落得个门派覆灭的下场,好在此子没有被人杀害,不然我真是无颜面对鸿仁了!”
猕猴道:“你也不必自责,此子命数自有天定,就算当初没有你,他也不见得会死。”
老者一怔,问道:“老祖可是梦见了什么?”
猕猴道:“天机不可泄露,你还是别问的好。”随后看向洞中,又道:“说来此子也真是鲁莽,竟连累体内御兽为他破魂,害得魂根受损,只怕还要昏迷数年。”
说到此处,猕猴眉头一挑,气愤道:“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对待御兽之人,真是气煞我也!此子根本不配做御师,若他是我猿门山之人,老夫定将他魂根截断,让他再也做不成御师!”
老者听后,面色颇为难堪,讪讪笑道:“老祖息怒,此话万不可被余姑娘听见,不然她绝饶不了你。”
猕猴一脸不屑的道:“哼,小狼崽子,不过是跟着千回学了几年御道,就敢在这烟瘴之地指手画脚,真当我众多异兽是吃素的!”
老者点了点头,对于猕猴这般咒骂,已是听了不下千遍,早就习以为常。
旁边的异兽则是不停的点头,认为猕猴说的颇有道理,挥掌指向洞口,发出呜呜的响声,好像在说要不要我等进去,把女子给结果了。
猕猴嗔道:“杀个屁,你当芙珑岛那群畜牲都是白给的?还有她那几个师兄弟,随便来一个便可将此地搅个天翻地覆,我等有何实力杀她!”说完朝山下走去,边走边道:“你们几个随我来,给那小子寻些草药,可不能让他死在我们劫丧谷,免得被人说成是我九尾灵猴见死不救,害了御魄之体。这等污名,老夫可不愿承担。”
众异兽不敢违拗它,纷纷起身,跟着朝山下走去,口中支支吾吾的,却是颇为不悦。
猕猴见状训斥道:“再跟老夫抱怨,老夫就把你们赶出劫丧谷!”
直到众异兽走远,仍能听见猕猴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山谷之间四处回荡。
老者淡淡一笑,想着:“老祖嘴上说不喜欢,其实心里还是记挂若水的,不然又怎会月月帮他寻找草药。”随即长叹一声,走进石洞。
这石洞并不算太长,走个百十来步,便可到达最深处。两侧岩壁上,则是人为凿出的一排排方孔,其上插着火把,将原本漆黑的洞内,照得灯火通明。
此时女子已经走到了石洞最深处,那里正躺着一名男子。男子脸上蒙了一块薄纱,只有嘴巴露在外面,透过薄纱,能看到男子满是疤痕的面容。双目也已瞎了一只,目瞳泛灰,几乎与眼白同色。一对夫妇则守在他的身边,一旁还站有两名男童,看模样与先前那名女童年龄相仿,似要年长一些。
听见脚步声传来,妇人急忙转过头去,脸色略微一缓,说道:“余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快给若水瞧瞧吧,他醒了之后就一言不发,无论我们说什么他都毫无反应,是不是这毒伤到了脑子?”
女子道:“夫人勿忧,我这就给他探魂。”说完来到男子身边,俯下身去,将双指点在他的下颚。接着一丝御气从她掌心缓缓流出,继而流向指间,进入男子的体内。
原来这几人正是之前坠落山崖的李潇湘一家,旁边这名女子,则是当时一同跳下山崖的芙珑岛岛主,余知音。至于那两名男童和洞外那名老者,便是当年惨遭千真派灭门,从而坠崖的清水白翁祖孙三人。
众人都是从猿门山与猿霞峰之间坠落的谷底,却能大难不死,实在是匪夷所思,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活下来的,又是被何人所救。
少时,余知音收回手掌,说道:“二位放心,此毒只作用肉身,并未伤及脑髓,也未伤及经络魂道。”
李若冷又问道:“那他为何不说话,也不理我?”
余知音道:“恐怕是他的心病所致吧!四年前那场争斗,本就是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凡是亲身经历之人,或多或少都会受些影响。加上被爱慕之人突施剧毒,又被仇人轻易逃脱,双重打击之下,换作任何一人,都会变成这般。他没自寻短见,算是万幸了。”
李若冷听后脸色一沉,看向黑巽,说道:“巽哥,这可怎么办,咱孩儿若是一直这样,又与废人何异?”
黑巽也是沉声哀叹,说道:“上天为何要如此折磨我家孩儿,一切都是我之罪过,他要惩罚,也该惩罚我才是!”
李子归则凑到李潇湘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野果,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说道:“阿哥,梦觉给你寻了个果子,可甜了,你要不要尝尝?”
李潇湘像是没有看见一般,根本不去理会自己的妹妹。
李子归皱了皱眉,将果子放到李潇湘嘴边,又道:“阿哥,你闻闻,这果子可香了,梦觉都不舍得吃,特意给你留的,你就尝尝吧。”
可李潇湘仍旧无动于衷。
李子归本就面若冰霜,见李潇湘这般,脸色更是阴沉了许多,眼中含着泪水,却是没有哭出,将野果放到枕边,随即躺了下去,依偎在李潇湘身旁,说道:“阿哥不怕,有梦觉在,任何人都不敢再来害你了!”边说边将头靠向李潇湘怀中。
李若冷见后更是泪如泉涌,直接扑到黑巽怀中,啜泣道:“本以为大仇得报,我一家四口便可从此过那逍遥日子,谁知若水竟变成了这般模样。究竟是我李家错了,还是他命该如此?”
“夫人不必担忧,有我在,绝不让他这般继续下去。”余知音道,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卷古书,低声念道:“早就该把此物给你了,没成想竟拖了这么久!”
而这卷古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御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