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话声,并未让李潇湘停下,依旧朝何浊清胸前攻去。
何浊清随即挥扇隔开,同时左手在剑柄上一弹,御剑应声出鞘,击在李潇湘胁下。
李潇湘倒退两步,只觉身侧传来阵阵痛感,暗骂一声,再次挥拳欺近。
这时,身后又传来一人的呼声。
“若水,快快住手!”
李潇湘听着耳熟,立时收拳,回身看去,不禁一喜。那说话之人正是朱翎羽,只见他被一名男子搀扶着,身后还跟有大批御师,身着奇装异服,却不像大宸中人。
何浊清见状,本想偷袭李潇湘身后,却见前方那名男子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不禁脊背发凉,心道:‘这些人是如何通过藤桥的,莫非是广虚乙所为?’随即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来此?”
那人笑了笑,并未理会何浊清,而是指着李潇湘,问道:“你唤他若水,那这么说来,此人便是何浊清喽?”
朱翎羽点头道:“不错,他就是你要找之人。”
那人甚是满意,看向何浊清,问道:“阁下便是何长老吧?”
何浊清原本脸色微寒,听他如此说,立时换颜,笑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何人,寻我何事?”说着将折扇收回腰间,立剑于身前,大有提防之意。
那人看在眼中,只淡淡一笑,说道:“在下是何人无关紧要,今日来此,只为求一宝物。”
何浊清道:“不知此物唤作何名,可要在下帮忙寻找?”
那人摇首道:“不必,此物就在长老身上,还请长老将此物交与在下,在下得此物后,定会马上离开,绝不叨扰。”
其实何浊清早已猜出此人意图,但经书乃是天下至宝,他从不离身,就连广虚乙也难求一见,更别说将此书交出去了,遂摇头笑道:“阁下之言,何某可听不大懂了。”
一旁的朱翎羽听后也是一怔,急忙闪到一边,喝道:“果然,你也是为夺《御经》才来的此地,我就知你在骗我!”随即看向李潇湘,喊道:“若水,这姓何的身上藏有《御经》,这些人便是为此才来的九霞山,我们最好不要插手!”说完与李潇湘使了使眼色。
李潇湘满脸疑惑的点着头,虽说心中不悦,不想让旁人插手自己的事,但对方人数众多,只好暂且退避。
那人见后笑道:“不错,算你二人识时务。”
何浊清则蹙眉笑道:“在下身上并无经书,不信阁下可来我身上搜寻一番。”
那人闻之本想上前,可脚下突然一滞,笑道:“何长老‘足智多谋’,在下可是怕上了你的当啊!”
何浊清道:“阁下这般不信任我,又如何能取得经书呢?”
那人道:“何长老说的是,不过此事干系甚大,在下不得不多加谨慎,还请何长老自行将经书取出,我等也不愿为难与你。”
何浊清叹道:“不是在下不愿交出经书,只是此书确实不在何某身上,你若想寻得此书,找他便是,那经书此前已被他夺去,现下就在他怀中。”说着指向李潇湘。
李潇湘一怔,心道:‘他怎知我身上藏有《御经》?不对,他这是想混淆视听,好借刀杀人!’遂高声喊道:“胡说,我身上根本就没有经书,你这是颠倒黑白,莫非你想借机逃脱!”
朱翎羽却是心中一紧,暗叫不好。
那人听后连连摆手,说道:“小子,你身上若真无经书,只需将衣衫解开以证清白,何必多说这些?”
李潇湘如遇晴天霹雳,顿时僵在原地,神色飘忽不定,面有纠结,犹豫了好久,却不敢解开衣衫。
见李潇湘面色异常,何浊清与那人皆是一惊。
何浊清暗自叫道:‘错不了,他身上也藏有《御经》!没想到今日这般幸运,竟又让我碰见一本!’
那人则高声叫道:“经书在他身上,拿下此人!”
危急时刻,朱翎羽忽然喊道:“若水,解开衣衫,解开衣衫!”
李潇湘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暗自叫道:‘是了,经书藏在衣衬中,就算解开衣衫,也绝难发现!’于是急忙伸手,朝腰衿抓去。
谁知何浊清却突然纵身跃近,竟朝他胸口抓来。
不像远处那伙人,何浊清已是猜到李潇湘身上藏有《御经》,生怕他被旁人捉住,便先行动手,欲抢夺过来。
李潇湘不及解开衣衫,何浊清已然欺近身前,左掌随即他怀中抓去。
那人见后怒吼道:“何长老这是作何,难不成你反悔了?”同时催促手下之人,务必将经书夺来。
何浊清并不理会,左掌前探,依旧朝李潇湘怀中抓去。
李潇湘大怒,反掌拍向他面门,同时左肩一让,避开了胸前手掌。
何浊清一招不中,怒哼一声,随即挑剑格挡。
而此时对方一众御师也已攻至近前。
朱翎羽见状,欲上前相救,可断尾之伤仍旧剧痛难忍,不觉脚下一滞,已是救之不及,连声喊道:“若水快逃!”
形势变化之快,远超何浊清预料,正当他想着该如何夺下经书时,一抹幽香忽从林中飘出,香味沁人心脾,馥郁芬芳,有如纤纤粉黛,让人心神荡漾。
那男子闻香一怔,顿时神色一凛,再不管《御经》是否夺来,反身便朝身后逃去,却让手下众人吃惊不已,不知是进是退。
随即,一道倩影携素纱飘然跃出,落于道旁的树梢上,瞥了一眼前方,柔声唤道:“好个姜讹儿,见了本岛主为何不拜!”
那人像是未曾听到一般,仍旧拼命的向远处逃去。
同伙之人见状,哪里还敢久留,纷纷惊呼着作鸟兽散。
朱翎羽立即拜伏于地,颤声道:“翎羽见过岛主!”
而李潇湘则早已怔在一旁,如仰天圣般,呆望着身前那道熟悉的倩影。
何浊清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全无之前那般洒脱,口中碎碎念道:“仙子,是仙子,世间绝无此等美貌之人,定是仙子!”
只见那倩影身披羽裳,脚踩金履,携辉颦眉,掬云盈笑,仿佛天宫之女仙,月下之姮娥,非世间之语所能尽述,当真是美艳至极。
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芙珑岛岛主,余知己的妹妹——余知音。
余知音玉手一招,淡淡道:“去吧,此次可不能再放走了他!”
随即,十多道身影从她身后同时跃出,朝那男子追去,其中一道身影凌空一滞,旋即落于树下,露出一张冷艳面庞,俊秀无双。
不是聂泠花,又是何人!
随后,一名老者缓步而出,来到聂泠花身旁,捻须笑道:“李公子,我们许久未见啦!”
李潇湘仍旧呆若木鸡,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只道自己失了分寸,急忙作揖道:“见过穆老,见过凌公,见过——”说到余知音时,心中却暗暗叫苦,不知自己该唤她什么才好。
朱翎羽也拖着伤口走到了近前,拜道:“见过穆老,凌公。”继而问道:“敢问岛主,此人便是我芙珑岛叛徒姜讹儿吗?”
余知音点了点头,随后脚踩清风,飘然落地。侧目李潇湘,问道:“你方才说见过什么?”
李潇湘脸色一红,唯唯诺诺道:“见过、见过余前辈。”
余知音哼了一声,嗔道:“余前辈?你可是忘记我曾说过的话了?”
李潇湘顿时汗如雨下,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音儿”二字,只好连连点头,应道:“知道,晚辈从不敢忘。”
余知音道:“记得就好!”正说间,忽然眉头一紧,快步来到李潇湘身前,不由分说,直接将双指抵在他下颚,不久,摇头嗔道:“你啊!”
一旁的何浊清也已回过神来,再次看向余知音时,却一眼瞥到立于树下的聂泠花,不禁失声叫道:“是你!”
“是我。”聂泠花神色漠然,淡淡说道。
何浊清万没想到十年后还能见到此人。当年湖心一战,有太多让他疑惑之处,难以解开。之后的数年,他一直在打探花凌公的消息,也曾数次派人到丹国暗中察访,皆无功而返,久而久之,也就将此事淡忘了。
却没想到在今日这危急关头,此人竟突然出现在九霞山上,另有一绝世佳人相伴,这让一向自命不凡的何浊清,也深深觉得自己愚妄无知。
随即问道:“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当年要救此子?”
余知音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转而看向朱翎羽,笑道:“翎羽伤势如何?”
朱翎羽备受感动,回道:“劳烦岛主挂念,翎羽无碍。”
何浊清吃了一记闭门羹,心中大为不悦,却不敢贸然出手,于是小心向身后退去,打算暂时逃离此地。
余知音唤过穆游尘,叫他替朱翎羽疗伤,随后看向何浊清,厉声道:“再敢动一步,便取你性命!”
何浊清一惊,立即驻足,笑道:“佳人有令,在下岂能不听,这一步定是不敢迈了。”随后抽出折扇,强作镇定的摇了起来。
余知音不去理他,转而看向李潇湘,说道:“我等今日来此,只为了捉拿叛徒,无意插手你与千真派的事。你若想报仇,尽管动手,莫要在意我等。”
李潇湘却是一头雾水,问道:“前辈几时来的九霞山,怎会知道叛徒在此?”
一旁的穆游尘笑道:“我等来此已有多时,一直未曾现身,就是想看看你与翎羽修炼得如何。不错,确实出乎我等预料,尤其是你与广虚乙互施御法,真叫人看得眼花缭乱。看来北玄这十年你并未荒废,确是练就了一身上乘御道,玄麒子若知,定会欣慰。”随后看向朱翎羽,同样赞道:“翎羽也不错,未给我芙珑岛丢脸,老夫欢喜的很啊!”
朱翎羽腼腆的笑着,颇为高兴。
穆游尘接着说道:“我等听说《御经》现世后,立即猜到姜讹儿会来此夺书,于是便派人提前埋伏在九霞山四周,暗中打探消息。果然,那姜讹儿耐不住贪欲,冒险来此夺书,岛主便带领我等来到九霞山上,欲将其捉拿回岛。没成想九霞山风云突变,竟闹到这般地步,眼下已不再是夺书之事,而是整个荒界的安危存亡。李公子,老夫劝你一句,你若想报仇,只杀该杀之人便可,千万莫要灭了整个千真派啊!你知我是何意吗?”说着朝身后看了看。
李潇湘一开始还不解他是何意,直到穆游尘看向后四峰时,才恍然大悟,心道:‘穆老说的,确与长孙隆所言大体一致,都说要为了天下安危,留千真派一条生路。可我李家呢,难道那些族人就白死了吗?’
见李潇湘面有难色,余知音上前安慰道:“天下事非一人可以决之,你又如何能左右?莫听穆老所言,尽管去做便是。”
一旁的何浊清突然插话道:“原来此人名唤姜讹儿!不知其犯了何罪,诸位为何要捉拿他?”
聂泠花冷声道:“休得多言,这岂是你能打听的!”
何浊清讪讪而笑,却悄悄从腰间掏出一管短竹笛,握于掌心之中,暗自念道:‘你当我何浊清这般好骗?说是不来插手,到时群起而攻之,我何浊清纵有白条性命,也难逃一死!’
李潇湘点了点头,却仍自纠结着,但眼下报仇为先,不能考虑这许多,随即面向何浊清,说道:“何长老,你我之间的恩怨,也该做个了结了!”
何浊清笑道:“李公子所言不假,是该了结了!”说完却不见他有出手之意,反而朝远处大声喊道:“潮汲用,还不快快现身!”同时掌心一晃,嘴边竟多了一管竹笛,两腮用气,笛声立时响彻山峦。
待笛音散后,就听一名男子厉声喝道:“何长老,我等之前说的,可不是如今这般啊!”随即山道上,走来三名男子。
三人皆生得一张可怖脸庞,双目澄黄,长眉细眼,头扎马尾,赤裸上身,从脖颈两侧至脐眼处还纹了两条好似蛟龙的御兽,甚是诡异。
何浊清面有愠色,说道:“来了不相干的人,搅了我这大好局面。”
为首那名男子走上前来,指着余知音等人说道:“这哪里是不相干的人,分明就是芙珑岛的余岛主嘛!不知岛主来这九霞山,有何要紧之事?”
余知音见了来人,却不正眼瞧他,冷哼道:“潮汲用,你不在汐朝养伤,来这里作甚,难不成又被我大师兄教训了?”说话间,穆游尘二人已站到余知音身前,将其护在身后。
李潇湘一惊,心道:‘他们便是当年闯山之人?怎的长得这般难看!之前在图山村时未瞧得清楚,此刻看来,确实如海族一般。’
潮汲用眼角一阵抽搐,冷笑道:“哼,我知你牙尖嘴利,懒得与你斗嘴,识相的速速离开,不然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余知音怒声道:“潮汲用,你我来此的目的,咱们双方心知肚明,不必这般咄咄逼人。不过本岛主也句话要告诉你,你今日若敢动这孩子一根汗毛,不管是你冥阴宫还是禹阳殿,我定会将你们统统灭了!”
潮汲用一怔,顿时怒火中烧,但余知音态度坚决,全无转圜余地。而他所带之人不多,不好与之硬拼,于是龇牙咧嘴的吼道:“好大的胆子,竟连我汐朝都不放在眼里!”
余知音道:“倘若我师姐还在汐朝,我绝不会如此说话。”
潮汲用一时语塞,竟气得满面通红。
何浊清见事有不妙,急忙问道:“潮汲用,你我可是说好的,将此子交与你,你便传我御道,难不成你想反悔?”
潮汲用喝道:“不错,你我是有约在先,可谁又能料到芙珑岛会突然出现在此。眼下形势已与之前不同,此子今日是捉不走了。你若识相,便与我一道离开,咱们从长计议。”
何浊清愤恨不语,死死的盯着李潇湘,怒笑道:“不如这样,由在下帮你捉住此子,你觉如何!”
闻言,潮汲用略加思索,点头道:“如此也好。”随后看向余知音,问道:“余岛主,我记得你方才说过,若此子想报仇,你芙珑岛绝不插手,不知此话是否当真?”
余知音道:“我乃一岛之主,说出的话必然当真。”
“那好!”潮汲用笑道:“既然如此,你我双方都不出手,且让他二人自行了断恩怨。倘若此子胜了,便算他报得大仇,我等即刻下山,再不言捉人之事。倘若不胜,便是他命数已尽,那时我等要捉人,你芙珑岛可不许再强行阻拦了。不知余岛主意下如何?”
穆游尘捻须笑道:“潮汲用,我芙珑岛今日来了多少人,想必你心中有数。你这般跟我家岛主讲条件,可是大为不妥呦!”
潮汲用不去理会他,只紧紧的盯着余知音看。
余知音魅声一笑,说道:“也好,就依你之言。”
闻言,穆游尘三人皆是大惊,朱翎羽急忙上前,劝道:“岛主,你如此做,万一若水他——”
余知音伸手一拦,面色平静道:“倘若他连此人都胜不了,那空留这幅身躯也是无用,你说是也不是?”说完看向李潇湘,眼神中深邃异常。
李潇湘长舒了一口气,再次面向何浊清,说道:
“何长老,请注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