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金瓦,湛蓝色的天空里没有一朵云彩,高高的宫墙伫立在四周,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一般,将人死死的围在其中,这其中的空气都让人难以呼吸。
囚禁,困死,无路可逃。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央,红木的实心桌椅被推到在地,满地的碎盘蔬果,仿佛是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浩劫。
女子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眼前的人。
不过是过了而立之年的岁数,一双眼睛却泛着死光,流不出泪,含不了情,乌黑的鬓间也添了几丝白发,身形佝偻,面容苍老似老妪。
“娘娘,接旨吧,”一旁的太监拿着明黄色的圣旨,不耐烦道:“奴才还等着回禀圣上呢。”
苏陌清定定的看了一会那趾高气扬的太监,忽然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小木子,本宫嫁于李辞的时候,你不过是个被人玩儿的东西。”
那太监啐了一声,倨傲道:“娘娘,今时不同往日了,您该看明白了。”
“今时不同往日……”苏陌清低头喃喃自语,唇边勾起一抹微笑,“好一个今时不同往日啊!”
今时不同往日?她又有什么往日可言,是那马场上策马奔腾的少年回头时的惊鸿一瞥?还是她的新婚之夜,那人醉的不省人事?亦或是付出一切助他登上王位后,勤勤恳恳管理后宫,努力不去嫉妒他新宠幸的妃子,努力学着当一个好皇后?
为后这三年,他不曾踏入梧桐宫半步,可到最后,却给了她一个“三年无出”的罪名,将她打入冷宫中。
果然是自古帝王多薄情,他的一颗心,尽管再怎么细心呵护,她也是捂不热的了。
“吱呀”一声,寝宫殿的门被人推开,一双黑色红边长靴停在她面前,再往上,是深黑色的衣摆。
“你跟了朕五年,朕也不让你搬去那冷宫中了,你就还是待在这。”李辞道。
苏陌清缓缓的抬头,高高在上的男子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垂眸抿唇,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能被他放在心上一样。这人,是她的夫君,小她七岁的夫君,也是她痴心恋了七年的人,现在居然要借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她打入冷宫。
记忆里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怎么,怎么就不在了?
“为什么?”苏陌清艰难的开口。
李辞只淡淡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吗?是我不让那女人进宫吗?可那是不合乎礼……”
“朕以为你知道的。”李辞打断了她的话,微微皱眉,眼里带上了几丝厌恶:“朕以为你是足够聪明的。”
“……是我父亲,是不是?”苏陌清顿了顿,含泪看着她,嘴角却高高上扬着:“你怕了,李辞,你怕了!”
苏陌清是北疆并肩一字王苏焚靖的大女儿,于一次皇家秋猎上见到了三皇子李辞,少年策马,白衣黑发,只那一眼就情根深种,便反复求之,终于在第二年的开春如愿的嫁于李辞为妻。
她这一举动,无疑也将整个苏家拉入了三皇子的阵营中。正是因为此,苏陌清借助父亲的势力,尽心尽力的为他谋划。攻伐交谋,解读人心,从只会骑马射箭的娇蛮女孩,到游走于各种势力之中的皇妃,她终于将李辞送上了王位,而她自己也如愿以偿的成为了他的皇后,母仪天下。
她本以为,自此开始,就能和李辞相扶相持,可没想到李辞在她身上花的时间越来越少,慢慢的,他再也不主动来见她了。两人难得的一次见面,也不过是略略几句话便将她打发走。
苏陌清曾以为,只要自己再大度一些,再学着贤惠一些,再温柔一些,李辞就会多看她一眼,他们慢慢就能回到以前的时光。
可最后,他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李辞的一道圣旨,将她这个皇后打入冷宫,就连远在北疆的父兄也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五年的情谊,不过是一杯黄沙,扬在空中便什么都没了。
苏陌清道:“李辞,我原以为你是有良心的,你我夫妻那么多年,我有哪一点做的不如你的意了吗?你想当皇帝,我求父亲帮你,你要拉拢朝中大臣,我连夜前去跪地求他,你想排除异己,我的这双手,为你沾了多少血!你回报我了什么?一纸休书?一道圣旨?李辞啊李辞,我怎么不知,你是如此冷心冷意的一个人?”
“苏陌清,”李辞微微低头,冷漠的神情微微有些松动,“苏家功高震主,苏焚靖更是仗着先皇的宠幸,拥兵自重,朕手里得有条链子拴着他们,让他们知道谁是主人。”
把柄?苏陌清身子晃了晃,她自从听到废后的消息便没休息过一会儿,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了,她对着李辞,一字一句道:“是你害怕了,你怕自己坐不稳皇帝这个位置,怕我爹会反了,抢了你身下的宝座。你当初和我爹结盟不过就是为了他手里的兵权,如今你登基成皇,天下已定,便想着过河拆桥了,李辞,你有没有心!”
“苏陌清!”李辞呵斥一声,好似被人戳穿了一般,冷哼了一声道:“朕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苏陌清瘫坐在地上,看着李辞离开的背影,双眼无神,什么情情爱爱,什么誓死不离,什么海枯石烂,那人对她许下的不过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便什么都没了,那人的心,从来就不曾在她身上过。
心脏仿佛是停止了跳动一般,这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娘娘,接旨吧。”一直站在木公公捏着嗓子,将明黄色的布棉递到她的眼前。
苏陌清冷笑一声,抬起颤抖的手臂拿过了那道圣旨,声音苦涩道:“臣妾接旨,谢主隆恩!”
她伏在地上,手里死死的捏着圣旨,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木公公从一边的木托盘上拿过了一个银色的手镯,内圈定满了细细的银针,“娘娘,请您伸出左手来,奴才给您带上。”
苏陌清只抬头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锁银环,无论武功多么高强的人,只要带上了锁银环,便会武功全废。
李辞啊,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生怕我会算计你,连这样的招数都用上了,我在你心里,究竟算是什么啊?
苏陌清抢过木公公手里的银环,兀自扣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那一瞬间,每一条神经都在刺痛,每一根骨头都捏碎了又重塑,她瘫倒在地上,双眼大睁,好像死去又活过来了一次。
神龙三年,苏皇后因三年无出,被辞帝废除后位,居于废殿梧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