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老人家给我们讲讲呗,这酒杯好在哪里呀?”王老公又点起一袋烟,边抽边拿起一只酒杯说道:
“你们看这杯体优美,胎质乳白、壁薄如纸、晶莹剔透。酒杯外壁一面绘花,另一面题诗。这些花是一年十二个月中不同的花卉,从一月水仙花开始,然后是二月迎春花、三月桃花、四月牡丹花、五月石榴花、六月荷花、七月兰花、八月桂花、九月菊花、十月芙蓉花、十一月月季花和十二月梅花,而且每个花卉都代表着史上的有名女子,被称为花神。所配的应景诗句都是出自唐诗,所以称十二花神杯。”
我们都没想到小小的酒杯蕴含着这么深厚的文化,我随便拿起一只看起来,这只酒杯是七月兰花,配的唐诗是“广殿轻香发,高台远吹吟。”刘汝喜也拿起一只酒杯看着,却读不出上面的唐诗,我接过来一看是十月芙蓉花杯,配的唐诗是“清香和宿雨,佳色出晴烟。”虽然我读出来,也不明所以。王老公让我拿个盆倒上热水,把酒杯放进去温一下,让大家挑选自己喜欢的花卉杯,结果这几个人更感兴趣的是杯中的酒,所以随便拿了一只就开始喝上了。我和刘汝喜还小不喝酒,王老公就把剩下的六只酒杯小心翼翼的包好揣在怀里,喝着酒齐呱呱又问:
“王爷,这酒杯是皇帝赏给你的?”王老公几杯酒下肚脸色微红,讲话也不再斯文气鼓鼓地说:
“屁!皇帝那揍性才不会赏给我呢,是我偷的。”大家一听都笑了起来,纷纷举杯敬他酒,柯老拐说道:
“偷皇帝小儿的绝对应该,这叫劫富济贫。”满堂叔一听就又调侃柯老拐说:
“你又把你家祖传的劫富济贫的想法搬出来了,打劫还有打到皇上头上的?”柯老拐分辨道:
“怎么没有呀,戏里唱的窦尔敦盗御马,不就是偷了皇上的马吗?”我一听也插嘴说:
“厉害!王大伯也成了和窦尔敦一样的大英雄。”在座的一听都笑了,王老公咧嘴苦笑道:
“哪里那么好偷呀,我这还是瞅冷子弄出来呐。”
原来王老公在宫里喂马时,认识了御膳房的一个小太监,因年纪差不多,两个人又都爱喝几杯,小太监经常在御膳房偷点酒菜约王老公去后花园凉亭上喝酒。又有一次两个人相约在后花园喝酒,见了面小太监就说:
“兄弟,今天让你过下瘾,我弄到了皇上大婚时喝的御酒,还有这康熙爷的十二花神杯。这都是皇上婚礼上给王爷他们用的,今天咱哥俩也享受一回。”说罢他从怀里掏出用黄绢布包着的酒杯和一包酱肉,另一只手把一小坛酒也放在石桌上。他们俩喝一杯酒换一只酒杯,小太监就给王老公讲一只酒杯,两个人喝的正起劲呢,突然在西北角建福宫方向起了大火,小太监一看脸就变色了喊道:
“坏了,建福宫那边着火了,我偷掖的东西可都在建福花园里藏着呢。”说完他撒腿就向着火的方向跑,王老公也跟着跑了几步就停下来,自言自语地说:
“这火离我的马厩远着呢,我着的哪门子急呀!”他回身走到凉亭又自斟自饮起来,等酒喝完了小太监也没回来,他就打扫了一下凉亭,把酒杯包好揣到怀里带回马厩,准备找机会还给小太监。过了一段时间也没见到那个小太监,把这事就放下了。有一天大清早敬事房的人急火火的要牵马,悄悄告诉王老公说皇上要遣散所有太监,敬事房负责集合所有太监,先对他们个人物品进行清点,宫里东西要留下,自己带着个人物品出宫,让王老公早点准备。王老公一想自己这儿有一套酒杯是宫里的,若被查出来肯定挨板子,急的他拿着这套酒杯团团转,扔了觉得可惜留着又危险,忽然听到马厩里的马恢恢一叫他来了主义,连忙把酒杯又用一层灰布包上扎好,放进马槽里用草盖上,为防止马把草吃了露出来就特意不放料,这样马就不爱吃这儿的草了。这样提心吊胆一上午,接近中午时敬事房查到他们马厩了,结果王老公没被查出有任何宫里东西。最后有一千多太监被遣散出宫,仅留下一百多名太监,王老公也被留下来,等后来在天津被遣散时他才把这套酒杯带出来。
“这是我在宫里带出来的唯一东西,你们在座的出了门就忘了这事吧,要让我几个侄子知道肯定会逼我交出来。”王老公猛喝一杯,叹气地说道,见我们都点头答应接着说:
“我听一个老哥们说前几年我们那个小皇帝写了一本书叫什么…”我抢着说:
“我的前半生。”王老公对着我笑眯眯点点头说:
“据说他认为我们太监大肆偷盗宫里的金银珠宝去变卖,怕被皇帝查出来就一把火烧了建福宫,这样说是不公平的。其实太监参与盗卖珍宝的是极少数,主要是王公大臣没了饷银也没地方索贿受贿,就打起宫中珍宝的主义,最后怕被查出就让几个太监放火烧了空空如也的福建宫,没想到连带把其它地方也烧了,小皇帝为了省饷银借机遣散太监回家。”柯老拐喝了一杯酒,红着双眼说:
“这小皇帝也不是什么好鸟,你不是有个大铁柜吗?据说里面装了不少宫里的珍宝。”王老公听到后惨然一笑说:
“等我死了你们就知道里面装的是啥啦!”
这顿酒他们又是都喝的东倒西歪,王老公根本就站不起来了,大伯让他晚上住在牲口棚明天再走,刘登茂坐在自行车上搂着儿子的腰被驮走了,柯老拐和齐呱呱还是我用驴车送回他们家。送齐呱呱到家时,戏已经散场他老婆和女儿都在家,见齐呱呱被我搀扶进来连忙接过去,我是听着两个女人不断地责怪和感谢的声音中逃离出来的,刚出了门齐雯珊又追出来说:
“大鹏,这两天你来看戏吗?你若来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一个板凳坐。”我牵着驴车掉好头说道:
“我不来了,你唱的戏我都看过了,你们也不排点新戏呐。”她也沮丧地说:
“是的呢,我也觉得唱着没劲,可也没人编新戏我怎么唱呀?对了,初四下午我想去你们那儿牲口棚看鹰,你在吗?”这显然的意思是让我在那儿等她,我坐在驴车上回头答道:
“我肯定在,你去吧!”
回到家已经要吃晚饭了,丫丫看见我笑嘻嘻地说:
“哥,你今天在放鹰台上好帅哟!”我先是一愣接着说:
“你这小毛丫头知道啥叫帅呀?”丫丫头一扬不服气地说:
“我当然知道了,就是东村唱戏的那女孩也都说你帅呢。”我内心怦然一动,美滋滋的吃起来晚饭。自此以后大家在茶余饭后都是议论这次放鹰的过程,回忆和品味着每个细节,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也成了他们议论的中心。大年初二大伯的两个女儿都带着孩子回来拜年顺便让孩子看放鹰,并都住下来热闹一下。后面几天大伯除了喂牲口其它有关鹰的事情全部交给我了,我几乎天天在牲口棚,伺候好鹰就抱着本书看。那天在喝酒时王老公讲到福建宫着火的事情,我家里刚好有一本溥仪写的《我的前半生》,寒假前从庄老师那里借来的还没看,正好闲着没事我就把书翻看起来,想弄明白溥仪和王老公谁说的在理。初四下午我正倚在被褥上看书,听到栗子黄接连叫了几声,就跳下炕手里拿着书出门一看,见齐雯珊笑盈盈地站在院子里,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呢子大衣,头上围着鹅黄色围巾,黑色长裤脚蹬一双棕色鹿皮长靴,整个人洋气时髦。可能走得比较急脸红扑扑的,胸脯也起伏不定,肩上还挎了一个布包。我连忙说道:
“齐雯珊你来啦,赶紧进屋吧。”她闪身进屋并随口说道:
“学习抓这么紧呀”还没等我回答,屋里三只鹰同时喳喳叫了起来,皆是颈羽乱乍,目光冷冷地盯着这个衣着鲜亮的陌生人,很显然她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鹰,既新鲜又恐惧的表情让我看的直想笑。特别是铁锤双目冷傲地瞅着她,双翅微张并不友好地低鸣几声。栗子黄也围着她的长靴嗅个没完,她吓得后退两步,全身藏在我身后,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仅露出一个脑袋看着铁锤,半晌才平静下来。我笑着安慰道:
“没事的,你和它们处久了就会习惯。”她张开小嘴感叹道:
“天呀,这鹰可真漂亮,特别是铁锤英武霸气、目光孤傲凶猛。这和我们在戏里唱鹰的感觉真不一样,这下我画脸谱找到感觉了。”说罢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炕边,从布包里掏出一块画板上面夹着几张白纸,坐在炕沿上快速用铅笔勾画铁锤的速写,见她那聚精会神的神态我不忍再打扰她,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她身边就默默坐在炕沿上看起书来。当时我内心有点小小的失落,她不是来找我的,真正目的是来画鹰的。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她没说一句话也没活动动一下,两眼紧盯着三只鹰不停地勾画着,直到把三只鹰全画完她才“哎呦”一声,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扭头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