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已久大雪终于下了,整整下了两天,冀中平原犹如被一张洁白的毛毯均匀地覆盖上,碧蓝的天空白云朵朵,平整雪白的大地一望无痕,这绝对是鹰猎的好机会。那时村里没电话,大伯让公社邮递员带信给半截河村的刘登茂,他也是个鹰猎迷,今年他也有熬好的三只鹰,约他星期天架上鹰带着细狗,上午九点在东西韩村之间的沟盘河道见面,大家一起放鹰。鹰猎要人鹰犬兔数量多,才会场面恢弘、追逐刺激,也更能区分鹰的优劣和熬鹰的水平高低。因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大伯他们又做了更详细的分工,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都做好应对之策,特别是要杜绝狗咬鹰的事情。为防止中午赶不回来,满堂叔让他老父亲世方爷帮忙喂牲口,他老人家喂了一辈子牲口,大伯很是放心。
这次大伯把三只鹰都架出来,还是带着栗子黄和韩天麒家的细狗,通过这段时间的磨合,鹰和狗配合的已经很好了。我们到了集合地点,又已经聚集了一两百人,大部分都是东西韩村的人,也有些是其它村赶过来的亲戚朋友。韩天麟发现有几个人带了细狗来,马上要求他们把狗送回家,否则不能跟着放鹰。这时在路的远处看到一辆小驴车,再铺满冰雪的小路上过来,车上坐着四五个人架着三只鹰和两条狗,快到众人近前,车轮压着冰雪“咯吱”声戛然停止,一个五十多岁瘦削汉子架着鹰跳下车,几步走到大伯面前说道:
“福爷,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我带了兔虎,棒子和小棒槌过来,请各位多指教!”
“登茂,客气了!来的不晚,我们也刚到。”大伯笑呵呵地迎上去说道,这时人群中有人好像略懂似的小声说道:
“也就是三只下品鹰。”大伯瞪了那人一眼,转身看着从车上陆续跳下来的人问道:
“这几位是?”
“哦,都是晚辈。”刘登茂答道,随即逐一介绍。原来今天半截河村来的除了刘登茂,还有他儿子刘汝喜,他侄子刘汝才,还有个牵着两条狗的李其渊。他们相互打了招呼后,刘登茂反身和赶驴车的人交代几句,那人就赶着驴车回去了。刘登茂又对着他带来的人,指着大伯胳膊上的铁锤说:
“这就是我和你们说的名品兔虎铁锤。”
几个人看着铁锤却表现出一股不服气的表情,明显是刚才听到有人对他们鹰的评论。刘汝喜忽然把他架的一只棒子的鹰帽摘下来,刘登茂和刘汝才也分别把兔虎和小棒槌的鹰帽摘下来。三只鹰立刻乍起颈羽微张翅膀叫了起来,铁锤好像早就嗅到同类的味道似的,身体在大伯手上焦躁地挪动着,大伯微微一笑好像不经意间摘掉铁锤的鹰帽,铁锤长鸣一声,颈羽乍起,双翅微展,目光凶狠地瞪着那三只鹰。三只鹰马上平静下来,眼睛不敢直视铁锤,小棒槌居然噗的一声喷出一股鹰屎,全喷在刘汝才的衣服上。这种鹰把式之间,鹰与鹰之间的无声较量,是这个行当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刘登茂见自己的鹰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就马上转移视线和大伯说:
“福爷,我们朝哪个方向走呀?”
“向北走吧,这个方向可以直接走到你们村,而且也没大片树林,很适合放鹰的。”大伯用商量的口气和刘登茂说道,他们都点头同意满堂叔马上和大伙喊道:
“乡亲们,大家一字排开,相隔一两米,一起向北走趟兔子啦!”
众人一听都边走边一字排开,时间不长就在洁白的大地上,出现一排长达一两里地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北推进。这个队伍中有六只鹰四条狗,架鹰牵狗的人聚在一起简单滴交流一下,就开始了今年最大规模的放鹰活动。队伍刚走出几百米就有眼尖的人喊:
“起啦!”
“两只!”
众人抬头望去果真前面有两只野兔,在雪地里向北奔跑。大伯和刘登茂用眼神交流一下,就放出了五只鹰两条细狗。只有三麻爹架着的黄鹰没有放,这是大伯提前和他交代过的。顷刻间五只鹰飞上了天空盘旋着,铁锤在空中几声长鸣,其它的鹰跟在它后面也应声附和,气贯长虹的感觉充斥着每个人。忽然铁锤一声长鸣,四只鹰轮番下冲扑向地下的两只野兔,其中三只鹰在空中和地面形成了一个鹰圈,上下翻飞不停地攻击着雪地里的野兔,特别是小棒槌不断在空中作着各种技巧的花样飞行和翻转动作,虽然它对野兔造不成多大的伤害,但它的参与增加了观赏性和娱乐性。所有人都热血沸腾看得如痴如醉,此时人鹰犬兔都融合在一起,外界的其它事情都不存在了,人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甚至忘记了彼此的存在。这一场景持续了七八分钟,青头两个俯冲就锤晕一只野兔,另一只野兔在三只鹰的轮番锤击下,不断改变奔跑路线最后被追上来的细狗咬住,此时铁锤根本就没下冲,而是在空中盘旋指挥。在唿哨声中五只鹰纷纷飞回鹰猎人的手臂上,到此时人们才彻底从刚才的追逐场景中反应过来,纷纷相互议论着,整理跑歪了的鞋帽和掉了的手套。待大家情绪稍稍平静下来,趟兔子的大部队又出发了。因人多覆盖面广,加上雪地里野兔找食困难,不停地有野兔被惊起被捕获。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居然捕获了二十多只野兔,其中仅铁锤就锤毙了十几只,它基本上是一个俯冲就能解决了野兔,尽管还是单爪锤击。在接近半截河村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大伯停下脚步和刘登茂商量道:
“今天就到这儿吧,鹰也该喂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福爷,今天我们算开了眼了,铁锤真是名不虚传!中午一定要到我家吃饭,我们好好喝上一回。”刘登茂心悦诚服地说道,并拉着大伯不让走。大伯推托道:
“人太多了,带着鹰也不方便,再说我喂的牲口还要管不是?下次再喝个痛快吧!”说罢让韩天麟取过一口袋野兔递给李其渊,这口袋估计装了十多只兔子,刘汝喜赶忙说道:
“给我们太多了,主要是铁锤抓的。”
“没事的,好兄弟见面分一半。”韩天麟爽气的说道,其实这个时候的放鹰主要是图个乐,对猎物的多少并不是太在乎。与刘登茂几个人告别后,众人也纷纷返回各村,很多人走前还在问下次放鹰的时间,大伯一一作了回答。剩下的几个人凑在一起边吸烟边议论,个个都扬眉吐气对铁锤赞赏有加,大伯说:
“我们先把铁锤和青头喂了吧,黄鹰若再起兔子就放出去,碰不上兔子就到家再喂,但放黄鹰千万要把狗牵住。”
负责牵狗的韩天麟和韩孝冀都点头答应,我把鹰本拿出来,韩孝冀用刀剖开兔子掏出内脏,开始喂食铁锤和青头,因今天它们运动量很大吃的特别多,内脏不够了就吃兔肉,几乎吃了半只兔子才算完。黄鹰闻到肉味急的喳喳乱叫,不停地展翅要吃的。休息了一会开始返程,谁知道就在返程的路上出了事。
在走了半个多小时后,果然趟起了一只野兔,随着大伯的一声:
“放!”
三麻爹立刻扯掉鹰帽放出黄鹰,黄鹰已经被憋了一上午早已按耐不住,急速飞向空中,在空中略一盘旋就对着野兔俯冲下来,狠狠地一爪就抓住野兔的屁股,等待着野兔吃疼不住仰头咬黄鹰时,再用另一只爪抓住兔子嘴,然后两爪用力折断它的脖子。没想到这只野兔个头很大性情也凶狠,它根本不仰头,任由黄鹰抓着屁股一个劲的向前奔跑,黄鹰的爪已深深嵌进野兔的皮肉里,兔子的奔跑使得皮肉绷得很紧,爪子根本拔不出,只能任由野兔拖着黄鹰在雪地里狂奔,黄鹰只能猛嘬野兔的后背,但冬天的兔毛很厚一时半会也嘬不死它。这时黄鹰的翅膀张开试图带着野兔升空,无奈力气太小带不动这只野兔,眼看着黄鹰被野兔拖得鹰毛乱飞,雪白的地上洒出斑斑点点的血迹,不知是野兔的血还是黄鹰的血。大家都焦急万分,牵着的狗也不敢放,人也追不上。三麻爹突然惊呼一声:
“荆条地!”
我们一看惊得亡魂皆冒,只见野兔拖着黄鹰奔跑的前面竟是一片荆条地,荆条已被割走,剩下的荆条墩像一个个刀子似的倒插在雪地里,黄鹰若被拖进荆条地里,立刻就会被开膛剖肚。就在这时大伯忽然一把摘掉铁锤的鹰帽,把它放了出去。满堂叔惊呼一声:
“铁锤已经喂过啦!”这一行自古就有鹰饱不捕猎的说法,刚刚喂过的鹰不但不会捕猎,还有可能不听人的唿哨而飘走,一般没人敢把刚喂过的鹰放出去,而且今天大伯为了全面展示铁锤的能力,就把它的尾翎全部放开了。大伯紧张地说了声:
“只能赌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