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消了逃跑的念头之后,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坐以待毙。
落宁也在想,实在不行就认命吧。再逃还能逃到哪儿去。
就算被抓回去,兄长就算为自己求情不成,关禁闭好歹也有个伴儿。可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很快又被心中另一个声音打断。
这么容易就屈服认输,将来能成什么大事!
落宁猛得摇了摇头,不行!
就算他们落家出尽了败类,也不能出一个这么窝囊的败类。
不回去,坚决不回去!
待他彻底想清楚了,回头高冷的对陌遥之总结道:“既然你不走,我就自己走!天下之大,总有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不闯出一点名头我是不会回去的,断剑,就当是历练吧!”不料,这豪言壮志一落音,陌遥之居然麻利地点住了他的穴道。
“你不帮我就算了,怎么关键时刻还坏事!我哥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啊!还是说,你们仨都是一伙的,这是一盘大棋!”
落宁浑身僵直,动弹不得。却越想越窝心,在振振有词中念岔了气,心肺一滞,浑身作痛。右手手臂抗拒被封住的周身穴位贴着身子无力地垂了下来。
见落宁立刻疼得脸色浮白,此事决计做不了假,陌遥之挽袖一看,那青黑色的妖印居然变幻了形状,锁链收了回来,攒成一朵大紫罗兰。像四周洋溢着瘆人的紫红。
落宁一看见那朵妖花,吓得连嘴唇都成了惨白。“这是什么?一月的期限还有很久吧。它总不该现在就发作的。”
陌遥之也尝试过用自己的灵识镇压,并没有什么效果。落宁还疼得昏了过去,正当他束手无策时,听见隔壁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元如星伸了个懒腰:“累死了…”
落琼羽无语道:“你?”
“今天我说了这么多话,不能累吗。”元如星一直叫嚣到陌遥之搀扶着落宁敲门进来,见有外人,落琼羽迅速背过身去。
关切地问道:“阿宁怎么了?”
元如星见着神志不清了一个,眼珠黑溜溜的一转,感觉自己表现的时候来了,主动道“我来吧。”
接过落宁一看,元如星顿时惨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杀猪一般,刺耳闹心。
他甩手就把人扔到了地上:“这死小子衣服里面穿的什么鬼!扎死我了!”
本来对准的是床,奈何力气不太够。陌遥之手指微不可查地蜷了起来,沉声道:“软猬甲。”
这就难怪了,穿上软猬甲,比贴身长了层刺猬皮还夸张,甲上密布素银短刺,重拳一磕上去,立刻千疮百孔,保证开成个大莲蓬。
随身带着这玩意儿,自然有恃无恐。
元如星从他躲闪的那只手上看到了一些血色,便解开自己的乾坤袋翻出一瓶疮药给他。“不用客气。以后多叫我几声好人就行。”
待陌遥之走后,元如星才检查到落宁手臂上妖纹的异样。
眉头一皱,这…可不好办啊。
落琼羽见他如此神色,“如果你也不能救,我只好现在就传信,告知父亲。但愿还来得及。请你务必保他一时无恙。”
元如星道:“那倒不是。流狱不是寻常的毒咒。专门用来折磨活人,或是活物,种在身上,没发作个八九次是不会要人命的。你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没事可以找陌遥之下下棋什么的,打发一下时间。”
落琼羽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元如星故作惊喜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那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好再瞒。用我的药鼎初辰,炼过人血,涂在身上可以解咒术。只是以我的修为境界未必能彻底彻底摧毁风清河下的流狱,至少能让他这段时间少受点苦。等离浅到了姑苏,也许这个大魔头会信守承诺吧。”
“挖出药鼎不会太久,但多少有点痛苦,麻沸散对我这样的人本来就没什么,血肉模糊的,我不想吓到你。”
看元如星说的这么轻松,尽管落琼羽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相信。
也做不到全信。
以及药修的药鼎究竟是封存在何处,会闹得这般血腥。
剖丹剖心,也不过如此了。
“若如你所说……”落琼羽一把抓住他向自己施针的右手。后半句话哽在了喉咙里。
“我……”
元如星笑道:“你对不起我,欠我一个大人情。我知道,心领了。”
“你快出去吧。我不喜欢被人赤裸裸的盯着看。”
落琼羽出门时还听到元如星在里面骂骂咧咧:“做事不善后,管杀不管埋。这个风清河!着实可恶。祝他早死了也没人埋,哦不对,是埋了也得被刨出来。”
姑苏被刨出来的那位坐在树上吹风吹得正惬意呢,冷不丁一丝凉风入窍,连打了两个喷嚏。
明台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到一个时辰天就晴过来了。未时正是日头大好,落琼羽也把淋湿的衣服晾了出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黑下来,到了元如星固定的晚饭时间。
落琼羽看着房中早已空空如也,一滴酒香味都没剩下了空酒壶。忽然想起元如星日夜念叨着要他赔两壶美人醉,落琼羽心中动摇,正准备去买,一推开门,元如星正活蹦乱跳的站在门外,眼如弯月,盈盈带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大功告成!”
那张脸换了新的,有点陌生。
上身衣服的边边角角都是藏掖不住的血迹。与脸上的笑容格格不入。落琼羽又打消了买酒的念头,改口道:“明日,我与阿宁就要启程回江陵了。”
元如星顿时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遗憾。花不完的银子要离自己远去了。感慨良多一时溢于言表。
落琼羽则是心里憋着一句,“你可要与我们同行顺道回武陵看看”没问。他愿意打也得对方愿意挨打才行。或者反过来,他挨打也行。
两人都选择了沉默,在沉默中酝酿一份别离的伤情。
客栈里到处是人,四面都是人声,还有追赶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元如星有个不大好的习惯,关门总会留条缝。说是能够听清外边的响动。
绝对是鬼话,留门缝只能被人听清。不过一会儿功夫,那门居然自己开了。
两人低头看去,早就见怪不怪,是猫捉老鼠回来了。
落琼羽不拿剪子当外人,养的简直像他亲女儿。这份溺爱竟丝毫不亚于他所形容的那只临江阁一霸。落琼羽吃什么,剪子加餐就吃什么。
落琼羽不吃就放它去老鼠。
剪子叼着大耗子大摇大摆进了门,就看到这场景。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猫也很为自己的主人难过,就把捕到的吃食叼过去。
放在落琼羽面前,两人之间的空地上,自己嗅着那股熟悉的香味,挨着落琼羽的鞋面,舔了一下他的衣角:喵。
落琼羽看了看地上:“鼬?”
元如星一下子来了精神,又絮叨起来:“这是一种土貂,俗称黄鼠狼。八成是草根和老鼠没得吃了,只好冒死偷鸡。结果被你家这猫逮了个正着。哈哈哈!”
落琼羽把剪子抱在怀里,“不过,我爹是不会接受它的。你可以替我好好照顾它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小心翼翼,温柔不已。双眸还闪烁着似有若无的星光。
看得出来,落琼羽是非常喜欢这只猫,或是单纯喜爱猫这种动物。元如星头一次觉得在临别之际扫别人的兴是种罪恶,想勉强把猫接过来,两只手臂却软的好像没骨头似的,剪子一跳一踩,那刚刚搭建好的简易“猫窝”就直接塌掉。把它摔了个背朝地面朝天。
剪子凄厉的叫唤了一声,柔软的猫身就完全翻了起来。猫一骨碌叼起它的黄鼠狼躲到了角落里,发泄般的撕咬起猎物来。
“……”
落琼羽问:“你是不是怕它?”
元如星道:“我堂堂元婴仙士,怎么会怕这区区一只猫。一时失手而已。再来!”
他摆出一副不信邪的模样,又去角落里找机会下手,剪子一见地上阴影,甩下到手的猎物,拱起背面朝元如星的大腿就是凶狠一扑,把他吓得哆嗦,元如星倒是早知道怕,他也想退,脚下却早就乱了章法,顺手一拐,后脑勺就躺到了地上,在落琼羽面前表演了一次平地摔跤。
落琼羽哭笑不得地扶起他:“你要是怕,无须勉强。”
元如星揉了揉自己那廉价的屁股:“嘶……我说实话吧,我不是怕猫。是怕它几只锋利的爪子。”
元如星年幼记事时,就已经是个泼猴般的“人物”了,以他好动不好静的性子,自然会喜爱敏捷灵巧的玩物。桃花坞背靠山林成片,仙府僻居于此几百年,山里该除的都除了,凶猛一些的野兽,比如老虎,豹子,貂。早就骨肉分离,被顿的稀烂。皮毛割下来当席子用。妖更是一只也没留下,安全的很。任他钻进去撒泼打滚没人管。
有一次逮了只小猫回来,被母猫跟了一路,居然从背后发力把元如星给扑倒了。还差点抓花他的脸。伤口再偏半寸就会伤到眼睛,元如星可是喝了半个月的苦汤药才被解了禁足令。
他从小不爱吃苦,又是被抓伤了脸。故对猫成见颇深。
他的脸上现在还留着一道浅淡的疤痕。看上去虽不明显,可总归是比正常人差了一些,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