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半个镇子,都没再有什么消息,陌遥之失意而反,途中遇见了几名落家的修士,萍水相逢,互相都不认得,只知两家平起平坐,落家修士只是多看了他一眼,便挺身走了。还是陌遥之主动避让。
落家人多桀骜,只有落琼羽以及其母例外。
不过宁夫人自入了临江阁后,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人所知道的不过是些闲谈。传闻中宁夫人修养极好,膝下两子:长子随母,次子随父。
陌遥之回到客栈时,店中早已打了烊。但敲门两声,里面却还有人应。“就来了!”
陌遥之进了门后,也不交待别的,只是因为落宁的身份嘱咐了一句,那掌柜小声问道:“是二位的行踪都要保密吗?”
陌遥之点头。
掌柜凑近向他伸出一只手来,“那仙人是不是得…”陌遥之不解:“如何?”
正巧赶上落宁下楼,许是要买茶点,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袱。他一整日都没吃什么东西,又走了许多路,饥饿来的比较勤快。
沐浴后,他已换了一身褐色衣裳,这样一来,别人就看不出出身。他听了两句,下楼时极为不耐的扔去一锭银子,“该说的,不该说的,现在明白了?”
掌柜满脸堆笑的拾了银子,一边道:“明白明白。”
“二位公子放心吧,我们店里今日只住进来两个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
但看掌柜伙计神色,似是都明白了。但陌遥之却不太明白,捡起落宁丢下的包袱,就跟着上了二楼。
打开一看,居然是他自家的校服。
因上衣有两三处极不规则的缺损,便被自己的主人嫌弃了。
陌遥之:“落家校服外人岂会不识,眼下草率扔掉,只怕会暴露行踪。”
再细看,破口边缘还有参差的断线,应是新划的。
陌遥之立刻把他拉回房间,连着那件校服也带了回去。
落宁:“你要是怕暴露那就帮我找个地方埋了吧,本公子今天可是已经挖过土了,这种事打死也不干第二回。”
陌遥之冷静道:“补一补还能穿。”说着便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针线,熟练的缝了起来。
落宁愣了一下,这也行?奇才啊。
嘴上却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会这种婆婆妈妈的东西?这也是你师父教的?”
陌遥之头也不抬,轻轻一句:“是。”
百无聊赖当中,落宁换了几个话题,没一个跟陌遥之能聊超过三句。中间或沉默,或点头,总是要断。
最后他才想到了要题:“离开元明,我们去哪里?对了,我还没顾得上问,你这趟出来,是有什么事要做?又打算什么时候回临川去?”
题量如海,陌遥之只能按部就班地回答:“沿长江东向,去钱塘,之后溯河而上,去兰陵,再转向威海。”
说到此处仅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却被落宁打断:“威海,我听说过,天涯海角嘛!但去哪里做什么?”
“天涯海角”指向东西,威海一带在大陆最东,比邻东海,故称海角。大陆最西的天夼山脉,称天涯。
陌遥之:“寻人。”
落宁:“寻什么人要跑这么远?还要其中多处转折……都沿着江河,为什么?”
陌遥之:“寻我的师弟。他不识路。”
同是不识路的落宁,原本也是打算沿河向东去钱塘的。但他心虚,嘴上却不这么说:“你师弟……那你在临川等着不就好了?早晚会回来的。”
陌遥之:“他已经十一年没有回来…”
落宁仿佛收到了惊吓,猛得站起:“十一年?!”
“这么久,到什么地方走不回去啊!他要是想回去,早回去了。要是不想回去,你还能把他绑回去?”
陌遥之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我能。”
“……”落宁的心情十分复杂。
身为一个离家出走人士,要与一个欲抓离家出走人士的同行,还要求他庇护自己不被抓回去。颇有些与虎谋皮正中下怀的乐趣T_T
陌遥之最终将那件校服补得分毫不差交还给他,
临走时道:“今夜镇西已有落家修士赶来。”
两人所住的客栈在镇东,虽然是两个相反的方位,但其中距离,不必御剑,一夜时间也足够了。
落宁将口中的茶即刻喷了,“你不早说!这回糟了!”
陌遥之:“不晚。明日早些御剑离开便是。先休息。”
落宁这下还哪里睡得安稳,要不是指望着陌遥之,他自己在这元明是一刻不敢多待的。
第二日,未闻鸡鸣,落宁已经到了陌遥之的房门外催促:“我等你很久了,快走快走!“
陌遥之开门时,落宁还轻飘飘的在旁边倚着,双眼发黑,欲睁不睁。但那门被人向里一拉,落宁自己也被带了进去,陌遥之不愿与外人有肌肤之亲,一避让,使得落宁直接摔了下去。五体投地,彻底清醒。
“你你你你你!”落宁本想发作,陌遥之却背过身去,道:“早些出发也好。”
沿河而行,两人乘小舟,顺流东进,虽比不得御剑飞行瞬息千里,沿途风景却能尽收眼底,各有妙处。
但行船近了钱塘六七里处,却不能通行。
二人只好付了银子下船,改为御剑入城。
钱塘九月,本应乱红遍地,处处生香,吴侬软语,但二人所见,却是墙楼坍倒,砖瓦凌乱,四处堆砌。湖水暗沉,泥沙混杂不见河草。城关禁严,道路淤塞,尽是衣着褴褛,满脚脓包的流民拦路乞讨。
与书中的“东南名胜,旧朝都会,碧瓦白墙,富丽之绝”截然不同。
陌遥之眉头微皱:“这些人,像是难民…”
落宁道:“诶?你不是寻人吗?怎么倒像来钱塘夜猎的,还关心这个?”
陌遥之沉然道:“是寻人,也是夜猎。”
“……”
两人再往难民聚集处走,又见有从沉舟塘赶来的同家修士分成两列,一列疏导,一列施粥。
很快便将大乱的百姓安排的井然有序。
已经散到一边或蹲或站的钱塘百姓,在狼吞虎咽的消灭着刚刚领来的清粥。有人一口气喝完了,正咂着嘴,有人一口一口小心翼翼的将粥碗捧着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