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走后,陌遥之才道:“我再问你,是当真不知,我师弟的下落?”
高有臣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慌无措中,不敢抬头看他,只颤颤巍巍道:“我只知道那个孩子大约是从临川方向来,剩下的再不清楚了。”
陌遥之犹豫片刻,离开之前居然还道了谢。
瘫坐在地的高有臣受宠若惊,身边离他最近的弟子赶紧将自家家主搀扶起来。高有臣自语道:“这就……算了了?”
高家的事告一段落。陌遥之却并没有问出,有关于十师弟的其他线索,只好继续在茫茫尘世中大海捞针。当年师父也曾派了不少人去找,只是迟了一晚,就再没寻到人。如今过去十一年……就算他人还活着,久别重逢,再见也是另一番滋味了。
回过神来,已经到了长街尽头。
岔路本应热闹,但暮色将至,客人散去,货郎收摊,余晖掩映,顿生几分萧条疏落。
陌遥之才察觉到身后一直有人跟着。
听声音,那脚步又急又重,不知收敛。
几次回头落宁都他被逮个正着。
对方索性问道:“你是从墨阳城出来的?还是要回临川?”
陌遥之却答非所问:“……我天生命中带煞,强克六亲。也克有灵之物,且我并不懂如何将你的那柄仙剑重塑复原。还请阁下慎之。”
落宁一怔:“啥?”
陌遥之:“……在我身边,常有遭横祸之人。”
落宁却不以为意,“说的跟真的一样,谁信…”
行过短亭,陌遥之又回头:“你止步。”
落宁理直气壮:“毁了我的东西,你要赔偿,要负责。你们宗主往常怎么教你的?”
“……”陌遥之无言以对,此事自己的确理亏,坏人祖传之物的确罪过,毁人仙器又是罪加一等,实在不是一两句道歉就能抵的。
他无奈掂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无名,极不情愿的将它送了出去,皱眉道:“此剑暂抵。你先好生保管,日后我会来赎…”根据墨家的条件,以及元明镇的遭遇,现在,无名的确可表诚意…
落宁鄙夷的接过剑来看了一眼,就立刻十分嫌弃给他扔了回去,不屑道:“我的玉纱剑岂是你手里那把废铁可比的。它还不及我的流英剑穗值钱!”
“不过从我们家里带出来的东西,没有哪样是不值钱的。”
巧了,陌遥之带出来的,没有哪样是值钱的!
落宁:“没钱?那恭喜,我们现在有仇了!”
“报上名来,等我到了临川必不忘找到你们宗主,参你一本。你也是他的弟子吗?”
陌遥之:“…是。”
但此人修为不高,事却太多,不好与他长久纠缠。更何况阴阳宗关系本就微妙,哪怕萍水相逢,他想要以和为贵人家还未必肯,更不用说此时被正正着抓了个“把柄”。便把无名收起,转身就走。
身后却始终有一极不和谐的脚步在跟随。
陌遥之道:“既然有仇,那便是道不同。为何还要跟来?”
落宁却振振有词:“这路你能走,我不能走吗?况且我不算在你六亲之内,你命再硬也碍不着我。”
陌遥之想了想,道:“要去临川,跟着我只会越行越远。”
落宁嘴角一抽:“你……我就是想南辕北辙不可以啊!”
两人今日为了那柄至今已成残骸的名剑,挖地跳湖,没少折腾,尤其是陌遥之。
但他一路上没喊过累,落宁却相反,未到日薄西山,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连连叫苦,放慢了脚步逐渐停下。陌遥之一开始并不理会,但不时侧目便会发现两人之间又隔了一段距离,原来是身后之人没有跟上。
“……”
落宁没好气道:“你走的那么快…逃命吗!?”
陌遥之:“不是。”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落宁孤身一人出现在元明,却并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
莫非,他才是逃命?
早就听说落家的子弟娇惯,但是耳听为虚,陌遥之深以为然,直到今日初遇这位小公子……他与传言中的描述,像了七八分。
陌遥之问:“你不回江陵?”
落宁原本对陌遥之存着的些许戒备,也在这奔波如逃命的节奏中逐渐消磨殆尽了,但他思量再三,既然要请陌遥之帮忙,个中缘由还是早合盘托出的好。
求人便该有个求人的样子。
便道:“此事说来话长,反正我就是不想回去,你随便带我去什么地方,不去临川,那就去别处。你修为高,我跟着你应当不至于半路就遭不测,最多是是回去被……咳!算了算了,我是自己跑出来的,所以……现在这个传家的宝贝有了闪失,我爹要是知道了,打断我一条腿都是轻的。不能回去千万不能回去。”
落宁捏着自己手中封了玉纱残剑的乾坤袋,又惜又怕。可惜的是剑,怕的是这剑的遭遇被落玄知道。
陌遥之走了回来,站在落宁身边,看了看他,却依旧一脸茫然,不作答复。
落宁道:“你现在欠我人情,如果不帮我那就是不义,你可想好了!”
陌遥之:“……”
傍晚,两人在镇郊找了家客栈歇脚,落宁自掏腰包要了一间上房,陌遥之就宿在落宁隔壁房间。
这位平时衣来伸手的小公子疲累了一天之后,得上二楼进入房间便立刻吩咐店里的伙计给打了桶热水来,舒舒服服沐了个浴。
陌遥之则是自己打了冷水,卸衣入身,浸了一柱香时间之后,干脆利落的披了件校服又出了门。
墨家白衣校服的材质虽然最粗陋不过,但背后的家纹,也正是火炎咒纹,却好用无比。
过水一遍之后,会自行挥发蒸干,这样也避免了每一位墨家弟子都要多备衣服替换。当然,不论这身校服在外人眼中如何一物百用,墨家人总是有点自知自明,这费尽心思的设计,不过是为了节省开支罢了。
墨瑄辰的原话是:我墨家上下这么多弟子,总不好厚此薄彼吧,每个人都准备两三套衣服,哪儿这么多银钱,就算是有,长此以往又要浪费多少,岂不是有违祖辈教诲!
元明镇虽不算安定,但夜市兴隆,陌遥之路过时,还有一小贩向他热情地推销着灯笼,陌遥之摇了摇头。
停了下来,只问:“阁下十一年前是否见过一个与我穿着相似的孩子,只有半身高。”
他语气严肃凝重,但这个问题却活像是拿人消遣。
十一年前的小事,且不说记不记得,十一年前这人还不在元明做生意呢。
“……”
小贩脸一黑,立刻挥手赶他,转而继续摆出一张笑脸吆喝后面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