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行到镇中心的路上,仝辋是不停地嘟囔着,不过对常真的态度却焕然一新了。
“你叫常真是吧?看你的个头得有十六七了吧?”
“两日前我方十二周岁了。”
常真似乎并没有什么童年,因为他完全没有经历过孩童所特有的稚气思想。这不是什么光环,如果特要形容的话,这只能算是一个不含污秽的早熟类的奇观。
“哇……你……你竟然才十二岁!不过……就算你说出你的生日,我也不会去记住的喔!”
娄玮便接话:“你是怕掏钱买礼物吧。”
仝辋却大摇大摆地走着,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转而惊叹到:“不过,常真兄弟练过吧?这拳脚快赶上我们了吧?”
娄玮又接话:“我们应该比他强一点。”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最后之倔强了,因为就目前来看,常真与他们的头衔并不处于同一等级。
如果权力和实力是两个圆圈,那它们肯定是相交的,而权力所多出的部分比整个实力要远多得多,除非实力之中有可膨胀的一点。两个权力之间既然有那么大的差别,又怎会轻而易举地成为所谓的兄弟。
“那以后就请两位大哥多多指教了。”常真言。
走到了镇中心,镇长府当然是整个镇中最大的地邸了。
那是红瓦绿砖所垒成的整齐不单调的楼宇,围墙围着,石梯直达堂门,堂门之后便是楼,楼墙之后便是院,院门之后又是楼,楼院相间。
背景繁美,以至疏漏景前人。
常真方才发现石阶下一桌一人在那里侯着,娄玮和仝辋见是立即弯腰唱了个喏,立在桌子的两边去了。其实,常真将才就已发现,离此好几里地远时,他们二人就开始变得极为安静。
那想必面前这人,官级比娄玮仝辋二人要大上一些。没想到尽管行声各异,在遇到上级时都是一样的唯唯诺诺,就像是潇洒无羁的狼群撞见老虎时竟显出犬态一般。
常真自然是礼貌地作了个揖。
那人没有作声,在他看来,鼠民面前自己的官姿应当是玉树临风、高洁傲岸,殊不知旁人看来不过是敞胸露怀、桀骜不驯罢了。
常真见其未应,便直起了身子,顺而瞥见桌案上的纸笔,便大概知道了他的身份,但其却仍问道:“不知您是哪位大人?”
常真不喜与人相斗,何况面前的人年龄比自己大过几旬,但是仅仅这样的话在一个奋矜之人面前尤显得那么狂妄。
“我是能决定你生死的人。”声音故意拉长。
此时一旁的仝辋低头却是强忍一笑,只不过旁人没有察觉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大人给指条活路吧。”
“但我这里只有死路。”
凭这两句话以及他说话的眼神,常真便大概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不是行军前的考验,这是单纯的刁难。
但常真并不会因为了解就去避让,反而迎其刃道:“但到我这里便也是活路。”
面对常真的对立反驳,那人并没有动了肝气,反而认其愚智,并且窃喜自己玩弄别人的手段又沉在了一个无知者的身上。
这不是愚,因为一味的避让反而会让一个人在一片恶林中更加走投无路,最起码在自己还未全被周围树木包裹时,尽可画圈占地。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那人就执起了笔,边写边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常真,平常常,真假真。”
“十几?”
“十二。”
听到年龄那人倒是抬头惊讶一望常真。
纸上写到:常真,不知名地域东德镇人士,年十二时入伍,初隶属黄级下军步兵种。
便在下方写上日期,盖上了帝王亲发的印戳。
“把这个拿进去给统计的人,记着,走右门。”那人边说边用大拇指指着后方石梯上右侧的小门,并且另一手以二指夹纸将其给了常真,表情满是不屑一顾。
统计的人?身为初出茅庐的常真当然不知这是何人,可见那人已经冷漠到何种瘴气之地,竟说出如此朦胧之句。常真并没去问,就算去询问那种腌臜之面也不会得到如意的答案。
常真随意拱手谢别了那人,便朝阶上走去了,娄玮和仝辋也接着去招兵了,只留下那个官以孤傲之态独芳自赏。
进了门就是阁楼第二层,要抵达院里就得经过一楼的门,好在所谓统计的人并不难寻,他只坐在楼下一纸窗旁书写着什么。
常真走至其旁边,并没有作声,心恐打扰他行事。这个人觉到有人走进就放下了笔,直身抬头礼貌一笑,虽然没有起身,但神情还算真诚。
这人伸出手阻止将要行礼的常真,并顺手拿来了常真握着的纸张,此间动作风驰电掣,常真竟未反应得来。
这人笑道:“礼貌是好,但也未必那样死板。你年纪尚小,不需将那些凡俗之事贯彻得那般无缺。记着活法要随想法为,保持初心,那样才有力跻身上游。”
初见时便教人道理,这般人也是少见。常真虽是尴尬,但还是一笑点头。
那人便又执起了笔将那张纸上的字抄了三份,于下方分别批:不知名地域御主存、宏藐宫御史大夫存、宏藐宫太尉存,并盖上军队印戳。此间极为认真,仿佛一旁无人一般。写罢将这四张纸各放在一旁的四叠纸落上。
那人抬头说到:“我叫李复,只是来东德代几日的职,这儿也是我的故乡,日后你若有事,在军中找我就是。”随后带着打趣的语气问常真,“你怎么会想入步军呢?年青人热血过头,就不怕死了吗?”
“这是墙外的人给登记的。”
“墙外的人?单公公?他没经过你的同意吗?嘁,总有这样的人想通过某些事获些蝇头小利,怕你是个老实孩子,没有带什么礼品,他以自己吃了亏,才故意刁难你的吧。说到底他只是个太监罢了。”
“只是个?莫非他的官衔不大?”
“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太监是何官职吧?”
“我并未读过政书,对官职一事并不熟悉。”
“也是,只有朝宫之中才会有太监一职,太监可是个好官,但必须是男人做,不过做了太监之后那就不是男人了。”随后,李复指向常真的股内旁并摆出一个砍刀的手势,“太监要把那儿切下,以示洁身累行。”
这人说话认真却似不正经,以致常真将信将疑,不过他人倒是可信,常真并不防范地问了他:“那为何宫中的太监会来登记新军呢?”
“自新帝在位起,历年来都是这样,负责登记的太监万余人都是经过帝上亲自挑选,负责之处细致各镇,谁见了都得恭敬。”
“那帝上竟会选出方才这般人士来?”一向正义的常真果真猜忌到了帝王身上。
“你是在质疑帝上的明治?”李复试探着问道。
“那你是在质疑帝王的威信?”常真反问其道。
两人相视,话中深意彼此已然参透,随后李复笑了。
“对了,”李复言,“我给你改个兵种吧,我可不想老乡战死那么快。”
“那张原书要落到帝王的手中吧?帝王要是追查下来,你岂不是很麻烦?”
“全国几百万份登记书,他不会一一查看,况且步兵也不差你一个。帮你改个兵种我还是可以办到的。”
这人不是一般的热情,但看起来并不是献殷勤,这些仿佛是他的举手之劳,他给常真的印象便是如此。老乡虽然亲切,常真还是觉得此事不必,就回绝:“那就多谢了,不过我还是要当步兵,我喜欢,我也不会死。”
李复又大笑:“你好生狂妄,另我都有些想要刁难你了,罢了罢了,你去院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