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打开手机看到成绩的时候仍然有些恍惚。
事实上,刘云从考场外拥挤的人潮中被弹出来的时候开始就有些失神。
“所以,今天之后就不用回学校了?”
他知道,“回”这个字用得是有些不恰当,他从初中升到这所全省综合实力第七、环境在省内毋庸置疑前三甲的高中的时候虽然知道要继续住校三年,但是那里应该不能被称作家,因为大半夜的还会有宿管探头到反装的猫眼、或者趴在门上听,也有学校组织的违禁物品检查,老师也会时常来窜窜——刘云被收过三台手机,其中一台被当场销毁了。
或许还有其他因素?那个拒绝他表白的女生?一起偷偷吸烟的朋友?食堂卤面?
或者其它更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那只军训时追着他咬,于是和小伙伴决定毕业那天就炖了,但是到现在还迟迟没有计划的天鹅?
谁知道呢。
刘云时常想这些,但是他不喜欢想——许多东西是不容多想的,容易变味儿——或者说,想通了可能更会让人困扰,毕竟情绪和问题一样,有些时候是解决不了也不能被解决的。或许放下的方式就是把问题或者想法表达出来——任何方式——于是问题就跑到纸上了,这个时候把纸随便揉成一团扔出去,我的烦恼就变成别人的烦恼了~
刘云的高考成绩在意料之中,或者说从来如此,毕竟能扣的分数就那么多,看到答案的一瞬间就大致明白是什么个水准了。懒得算的时候只要在班里看看,排除一个最低分和一个最高分,平均分往上浮动十分的样子一般相当准确。
“反正志愿在估完分的时候就差不多想好了,分数下来踏实多了,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真羡慕你们啊,上大学就轻松了,你看……”
“过几个月上大学也不要松懈啊,你看看现在这个社会……”
如果爸妈在旁边的话,应该也会这样说吧。
刘云爸妈都是科研人员,父亲研究古植物,母亲研究矿物及资源,新历前一个月被紧急抽调,回来的却只是一张信息填报表,上面写着“每月生活补助”和一些歪七八钮的刘云看不懂的“保密协定”。
家啊……刘云父亲在刘云小学的时候就经常整月整月地在研究所过夜,母亲之后也是这样,不过他初中开始就在学校宿舍住,倒没太大感觉,就是闲下来时间越多,他越觉得不大的房屋却十分空旷。
刘云靠在床上,看着苍白的天花板,看得出神。因为没有近视,所以可以轻易看到粉白粉白之上有几个黑点,天花板和两面墙的夹角落了一些蜘蛛网,上面有东西在动,应该是无害的小蜘蛛,旁边的一些斑点应该就是不幸落入网中的小虫子了。
“真可怜”刘云自语,不知道是说小虫子,还是说他自己。
高考成绩下来不仅仅意味着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之一落下了帷幕,更意味着与之前的生活完全诀别,刘云不会撕书,因为那些歪八扯扭的中文的英文的字累成的教科书和习题册带给他的不全是痛苦,更多的是一种占用时间的满足感——比闲着望着天空出神更满足。现在,再看那些书没有意义了——除非复读——刘云从未想过。
空虚。写满了空虚的房间,窗外偶尔传来一些叫卖声,把这种冷清衬得更透彻。
刘云决定出去走走,每当他感到不适的时候,往往都出去走走,特别是两三年前突如其来感到一种与四周完全不合拍的感觉后,刘云更喜欢这样了:没有目的,只是逛逛,到平常不会注意的店,窜到平常不会去的街区,溜到平常不回去的广场。
刘云的家离市中心不算远,所以四周也不算荒凉,多走几步路就有商业区,商业区旁边是老商业区。多了个老字,就是因为这个商业区是上个世纪的产物,现在只有一些便利店和一些老一辈人卖着稀奇的玩意儿。刘云屋子多数装饰都是这里淘来的,因为便宜、而且有一种时间的特殊的味道。
刘云走着。老商业街好像永远有新的路,永远探索不完,他来过四五次,都没有逛遍所有角落。
“这里有这家店吗?”刘云走到了老商业区西北的边界,这里以前他探索过,五家店铺全都倒闭了,卷帘门都是有些破旧的,人或许已经走了几十年了,但是今天,倒数第二家店却没有拉下卷帘门,而是挂着两扇不知材质的轻纱,入口若隐若现。
刘云有些探索欲了,但也有些迟疑,因为这家店看起来没那么“旧”,但是感觉很“老”,木质的招牌虽然有裂缝,但是看上去依然苍劲,门槛看着却很新,没有污痕,不知道是清理得好还是没有人走过。
好奇心压过了疑惑,刘云抬步向前。
“您好?”
“您好?有人吗?”
刘云一只手掀起一边的纱,然后探进头去。
店里面的光线很温馨,是一时间找不到光源的暖光,陈物架是有些年代的红木做的,架子上有各式各样的东西,刘云不能直接想出这家店是卖什么的。
另一只脚也踏过门槛,刘云感觉内心颤了一下,随后他看到了小店的全貌:第一眼看见的陈物架有八列,每一列都摆满了东西,每一件之间距离刚刚好,不感到空旷也不感到拥挤,地板也是木质的,四周墙壁挂了画,风格上看,从印象派到现代艺术都有,墙和天花板也是木质的,角落有两株盆栽,是刘云没有在教科书上或是生活中见过的类型,轻轻闻,空气中还有不知名的令人舒心的熏香气味。
“老板很有品味啊”刘云心想“但是怎么还没有人出来”
刘云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朝柜台走去,或许柜台有花甲老人守着,恰好耳朵不太好,没有听见。
柜台也是空荡荡的。刘云于是四处打量。
柜台第一层是玻璃的,下面都是刘云认不出的石头材质,柜台的东西也很丰富,是些小挂件,刘云旅游的时候经常看到类似的玩意儿。
雕花手镯,碎石项链,一捧很大的黑色的花,可能是银质的手环,表面有裂痕的怀表……这块怀表乍一看不起眼,但是仔细看有别样的美感,好像裂痕也是装饰……
“哦,稀客啊,您好”突然的声音从刘云背后传出来“这块怀表是那个洞窟里带出来的哦,那件事发生前就在那了。”
刘云吓了一跳,急忙转过去,一个绅士的面容映入眼帘:他带着单边无框眼镜,就架在有些高耸的鼻梁上,眼睛却是微眯着的,紫色的唇裂开一抹奇异的笑容,直发向后梳,两边头发长度刚好合适,耳朵有一小点……尖?!大红色西装衬衫配上紫色底绿色纹路的毛衣,黑色的西裤没有一丝褶皱。
“吓到您了,真是不好意思”绅士弯腰行礼,“您是看上了这块怀表是吗?”
刘云这才发现刚刚躺在柜子里的怀表,现在已经挂在老板手上。
“他属于您了”绅士递过怀表,刘云顺手接过来。
愣了一秒刘云发觉不对,“还没付钱呢”,边说边将怀表又递回去。
小店老板看着递过来的怀表,推了一下眼镜,深深看了刘云一眼,笑道“费用我已经收到了。”
刘云把怀表放在柜台上,表明不收钱就不会拿货。
“那,人民币20万如何?”这个绅士噙着笑轻描淡写地说出惊人的话。
“咳咳,我没有那么多”刘云有点尴尬,再看一眼怀表,感觉那个闪亮亮的玩意儿又漂亮了几分,同时也为自己差点白嫖一个那么贵的东西抓一把冷汗“好像黑道有一些什么先拿货后取钱的什么说法”刘云开始胡思乱想。
“这样。那,人民币20元如何?”绅士仍不疾不徐地说着。和前一句一对比,好像这句话更惊人了,六位数的东西,两张嘴皮一碰就可以丢掉四个零。
“啊,这”刘云越发不知该说什么。
但是谁也没看见,刘云脸上还在尴尬,手上却在掏出钱包,没有过目就数出二十元递了过去。
绅士接过二十元巨款,又行了一礼,“在下姓顾,期待客人再次光临。”然后半推着刘云出了小店,之后从店内关上了门,想也知道也是木门。
刘云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门外面。
“坏了!熏烟里恐怕有药,我被抢了!”刘云拍着脑门慌忙翻出钱包。
嗯,少了二十元整,另一个口袋多了一个怀表。
“奇怪的店”刘云摸不清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