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阳光刚刚露头。
陈久安推开单元门,看到了不远外停着一辆锃亮漆黑的越野路虎。
面容刚毅的英俊的男人穿着一件挺阔的藏蓝色夹克,架着双拐倚在车门边似乎在等人。
听到铁门吱呀作响,他抬起眼来。两人目光相接,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顿时有了笑意。
陈久安的眼下黯淡一片,顾燃微微蹙眉,“昨晚没睡好?”
“睡得有点晚……”
陈久安没带什么行李,就一个手提的旅行小包。
顾燃伸手接过,“上车眯一会。”
陈久安别过手,径直走到后备箱,“开一下”
顾燃按了车控,后备箱里除了一些杂物,还有一个黑色皮质的双肩,质感设计一看就是高档货。陈久安把自己的小包扔在他的背包旁边。
合上后备箱,顾燃已经站在打开的副驾驶门边。
陈久安顿了顿,走了过去,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顾燃替她关上了门,绕到另外一边。他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松开右拐,把右腿抬进车内,撑着座位缓缓坐上了车,然后把双拐放置在坐椅与车门的缝隙中。
陈久安原本以为是有司机来接他,没想到顾燃竟是自己开车。
她默默地观察,这辆车的操作系统是经过改装的,顾燃用双手控制得十分娴熟,开得有模有样。看得出,是个老司机。
她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片刻,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了他的侧脸上,把他长而密的睫毛染成了金色,那双漆黑的眼,泛着透亮的光。他的唇抿着一条线,凝目认真地看着飞速闪过的道路指示牌。
顾燃开车的速度很快、很稳,再加上车的性能好,刹车、加速丝毫感觉不到颠簸。
他并没有开导航,看着路标穿过了七八条道路便上了机场高速。陈久安觉得有些神奇,自己在这里住了四五年,开车去机场还必须得看导航,这人才在这儿住了几天这路况竟然比她还要熟悉。
陈久安有些怀疑到底是自己不正常,还是他不正常……
不到一小时,车子便驶进了机场内某家银行的贵宾厅停车场。顾燃利落地倒车、停稳、熄火。
他把双拐支在地面,左腿落地站稳,再把右腿从车上扶了下来。关上车门时,陈久安已经等在后备箱旁。
顾燃把后备箱打开。
陈久安把他的双肩包背在肩上,拎着自己的旅行袋,身上还斜背了一个随身的小挎包。
她朝顾燃走来,那模样俨然是一个行走的挂衣竿,让顾燃忍俊不禁,“晓北,我来背吧。”
“不用。”,陈久安摇头经过他身边,没有停留。
想着很快就到休息厅,顾燃也就随她去了。
贵宾厅的早餐十分丰富,但顾燃却吃得极少,一片面包和几口牛奶就草草打发了。
上午的航班准点抵达,身姿曼妙的服务小姐满面微笑地领着两人走向专属的安检通道。
陈久安跟在顾燃的身后,看着他驾轻就熟地把拐杖交给了安检人员,扶着一旁的架子站稳。安检员拿着仪器在他的身上上下扫了一遍,又推来一辆轮椅,顾燃撑着扶手坐了上去。
安检员拎着那副沉甸甸的拐杖就要离开时,被身后一个神色淡淡的女人给拦住了,她皱着眉头不解地问,“你拿走这个要干嘛?”
安检员耐心解释道,“女士,实在抱歉,民航规定金属制品都不允许携带上机,必须要托运。不过您放心,我们有专门的轮椅会把这位先生送到登机口,机组人员也会准备飞机舱专用轮椅把这位护送到座位上……”
陈久安这才缓缓松开了手指,她记得十几年前她和顾燃一起坐飞机去丽江的时候并没有这样严格。
陈久安看了一眼笔直坐在轮椅上的背影。坐了几年的飞机,她倒从来没有意识到登机这么简单的事情,对于一个残疾人来说会是这样麻烦。
顾燃离开拐杖寸步难行,又凡事不愿意去麻烦人。
陈久安忽然就明白了,他早餐为什么吃的这样少,她在心中不由地叹息。
安检员一路推着顾燃抵达登机口,上了廊桥后,轮椅太宽上不了飞机。这时,一位接到指示的空姐把准备好的机舱轮椅推了出来。那是一个十分狭小而又没有扶手的轮椅,顾燃把身体挪坐在了那架特殊的轮椅上,扶好双腿,对安检员道谢。
看到是这样一位气质卓然又长相英俊的男人,空姐脸上闪过一丝微红,随即便换上职业的热情微笑。她把他推至商务仓的位置,“先生,你的座位到了。”
“小心,”空姐殷切地伸手要去扶他,顾燃淡笑着谢绝,“谢谢,我自己来。”
他把双腿从踏板上放至地面,撑着前排的椅背和左边的扶手弯身站起,双手一撑左腿小跳着一步步挪到了靠窗的位置,终于在座位上坐定,顾燃才长舒了一口气。
“行程中如果有需要协助的地方,请您随时按铃,祝您旅途愉快。”
“谢谢。”
陈久安把背包和行李袋放在置物架上,坐在他的身边。
飞机缓缓启动,随着一阵刺耳的呼啸声,飞离地面直冲云霄。
尽管早已习惯了这个繁琐的过程,但一路上让她跟着这样大费周张,仍然让顾燃有些低落。
他看向身边的人,正巧对上她的视线。
陈久安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她看着他,还是有些严肃地说,“还两个小时。饿了就吃东西,渴就了喝水,别忍着。想去厕所叫我。”
顾燃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很想伸手去揉揉她松柔的头发。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低声应一句,“嗯。”
为了周末的休假,陈久安连接加了几天班赶工,昨天凌晨两点才把设计图完成。
陈久安习惯了在飞机上补眠,更别说是环境舒适的商务仓,飞机刚刚平衡,她便开始昏昏欲睡。
迷糊间,陈久安感觉到有人帮她放平了椅座,随后有个温暖的东西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让人安心的气味钻入鼻中令她觉得十分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陈久安被飞机上的广播声给吵醒。
她揉了揉眼睛,慢慢地醒来,然后,她惊愕地发现自己正枕在顾燃的肩膀上睡得跟猪一样沉。
陈久安蹭地一下子坐得笔直,身上的东西掉落下来,不是他的外套又是什么?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自己竟然睡了一个多小时!
陈久安有点尴尬地把外套递给顾燃,“不好意思啊……”
顾燃撑着坐椅调整了一下坐姿,沉沉笑了,“你睡得可真沉。”
说完,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像电击一般的酥麻贯穿整个手臂,令他动作一顿。
陈久安看着他的样子,又瞟了一眼被她压得皱巴巴的衬衫,耳根一热。微垂着脑袋坐在那儿。
她刚睡醒的样子有点呆,顾燃忍不住又笑了。
她睡了一路,他看了一路。她睡着的样子还和过去一样,呼吸清浅,乖顺得像一只小猫。
看得出她是真的累了,顾燃的目光是流露出担忧,“晓北,工作再忙也不能牺牲睡眠,你要注意身体。。”
陈久安点点头,“好。”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顾燃试探地开口问,“晓北,晓亮和雅婷都在上海,这一次你来,想不想见见他们?”
陈久安一愣,沉默半晌,“他们……还好么?”
“挺好。晓亮跟我着我一起创业,后来雅婷也跟着过来帮忙。莫晨风转到上海的医院,也多亏她的照顾。对了,他俩现在在一起了,刚刚领了证。”
陈久安惊讶地看着顾燃,那些青涩而快乐的回忆一一在脑海中回放。
那个傻姑娘一厢情愿地倒追赵晓亮,被他各种嫌弃仍然甘之如饴,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想当初,她和顾燃都觉得她是在白费心思。没想到,最终走在一起的,反而是他们俩……
陈久安神色陷入怔忡之中,然后淡淡地笑了。
“我在电话里跟晓亮提到了你,他不肯相信……我想,他们如果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非常高兴。”顾燃的声音平静低缓,他看着陈久安,“晓北,或许你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人,一直是都是在乎你的。”
陈久安慢慢转过头来,她的眼睛迟疑又迷茫地看着顾燃。
顾燃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很深很沉却充满力量。
他说的没错,一直以来,自己都像一只缩在壳里的寄居蟹。表面坚硬,可是一遇到麻烦就想往壳里缩。她害怕面对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回忆,选择逃开,却把那些关心她的人一并摒弃了。
她是不是错了……
他们,会不会怪她……
顾燃没再说话,他安静地注意着陈久安脸上微妙的变化,他知道,她在动摇了。
果然,沉默了许久,陈久安轻轻地点了点头。
飞机落地,顾燃把自己的外套递给陈久安,他看了一眼她身上穿的薄毛衣说,“穿上,上海的温度很低,你穿得太少了。”
陈久安摇摇头,“不用了,我带了衣服。谢谢。”
她站来,打开置物箱把里头行李一一拿下来,在自己手提袋里翻出一件风衣来。
长手一伸,黑色的风衣便妥帖地套在了身上,她伸手把长发从衣领里取出,露出一截修长白晰的脖子。
顾燃看着她的动作,目光微微眯起。
陈久安仍旧穿着一条深色修身牛仔裤,脚上还是那一双平底短靴。黑色的风衣里,是一件米色的短款毛衣。
她的身材高挑修长,皮肤透白,不施粉黛的小脸上,五官精致疏淡。这一身简洁的装束,让她的周身都透着一股子凌厉又洒脱的气质。
机上人群散尽,顾燃才坐上机舱轮椅,换回普通轮椅后,两人在托运处取回了拐杖。
走出机场时,司机老陈已经把顾燃原车开来,正等在外头。
老陈是个憨厚的中年男人,看到老板和一个面目清丽的陌生女人一起出行,他有些意外。但他并不是一个多事的人,礼貌地接过陈久安的行李放好,把车钥匙交给了顾燃,便告辞离开了。
又是辆剽悍的SUV——深黑色的悍马。
陈久安看了一眼顾燃,他架着双拐,肩膀宽广结实,脊背挺拔有力。她忽然在心里勾勒着,他如果有一双正常人腿,应该是一个十分高大魁梧的男人。
这种类型的车,倒是与他的气质十分吻合。
顾燃照旧替陈久安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待她上车后,自己才坐上了驾驶座。
“我们去哪儿?”陈久安问。
顾燃弯了嘴角,手指轻弹着方向盘,“去吃饭,快要饿死了。”
看得出顾燃对上海的交通很熟悉,一路顺畅地从高速公路开到市区,穿梭于这座现代化大都市的街道中。
边开着车,边沿街给陈久安介绍着上海的建筑与历史。
陈久安的目光落在窗外,十几年了,这座城市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让她完全找不到记忆中的痕迹。
兜兜转转,不一会车子就驶入到一片闹中取静的巷子,这里仿佛说现代化的建筑完全割离,带着历史的陈旧与古朴,十分安静。
沿着绿意环绕的僻静小路,车子驶进一座私家花园。
顾燃把车停到了一座古朴的建筑前门。
两人下了车,陈久安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白墙青瓦的老洋房。在上海最中心的地段,竟然有这样清静的老宅。
似是听到外头的动静,红漆大木门缓缓从内打开,一个西装笔挺一脸精干的瘦小男人热情地迎了出来,“顾总,好久没来了!欢迎、欢迎!”
看来顾燃是这里的常客。
顾燃笑着伸出右手,与他相握,“最近不在上海,今天特地带个朋友过来坐坐。”
“请进请进,方总特地给您留下老位置。”
“谢谢。”
看样子,这里应该是一家会所制的餐厅,只接待熟客预订。
顾燃转头看着仍立在身后的女人,“晓北,来。到了上海,就要尝尝地道的本邦菜。”
石经理热络招呼着陈久安,一路上介绍着会所里的招牌菜肴。
跟着他们走近园子,陈久安才发觉精致的雕花木门内别有洞天。一路上,庭园重重,假山池沼,草木葱茏。小桥流水,怀抱着精致的亭台楼榭。典型的江南园林景景致。
园中的回廊里偶服务员经过,皆是一水儿合体的旗袍。
石经理带他们走到一处临池的安静的偏厅,推开一扇雕花木门,里面是一面苏绣制成的屏风。
这种园林建筑,进门处都有高高有门槛。
“顾总,当心。”
石经理体贴地提醒着,他似乎明白顾燃的习惯,并没有急于上前搀扶,而是稍稍回避并礼貌地先请陈久安落坐。
见两人走入屏风之后,顾燃把双拐探到里头,一手扶着门框一手稳住拐杖,他用力提起下身猛地扭着腰肢想要把双腿甩过去,左腿堪堪跨过门槛,可右腿却仍是差些距离被绊在了外头。他微微叹气,伸手把被卡在身后的右腿捞了进来。这才缓步入内。
陈久安并不太熟悉这里的菜色,让顾燃看着点。
石经理布好茶水,便去安排上菜。
不一会儿,一道道摆盘精致的上海菜搁上了八角桌。
顾燃给她盛一了碗汤,“腌笃鲜,这里的菜材料很新鲜,没有加太多作料。你多喝点汤。”
“嗯。”
陈久安捧起精致小巧的汤碗抿了口,果然鲜味醇厚,汤汁稠滑鲜甜。
她抬眼,“你常来这儿?”
顾燃看了一眼窗外绿幽幽的池水,“偶尔。只是比较喜欢这个地方,很安静。有时候来这里呆上一会,心情就平静了许多。”
陈久安看着顾燃的侧脸,不知为什么,现在的顾燃总给她一种落寞的感觉。
在他这年纪,事业有成,朋友满天下,应该过得很快乐才是……可他为什么看起来并不开心?
陈久安想问问他,可是话到嘴边,却莫名觉得心虚。
她低下头又喝了一口汤,却什么味道也没吃出来。
顾燃看起来的确是饿了,一早上为了避免上厕所,他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陈久安吃得不多,一桌子菜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结完账,顾燃领着她来到两人下榻的酒店。
送她回到房间,顾燃说,“你看起来很累,中午好好睡一觉。我的房间就在隔壁,下午咱们一块去看莫晨风。”
“好。”
合上门,陈久安冲了个澡,她躺在床上,却一丝睡意也没有。
她摸了摸右耳上的耳丁,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在床上滚了半小时,她干脆掀开被子起床。
她从包里拿出烟和打火车,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
陈久安踩着拖鞋走去开门。
门外,顾燃换了件灰色的毛衣外套,清清爽爽地站在那里。
屋里涌出一阵呛人的烟味,眼前的女人手里还夹着一根烟,头发乱糟糟的。
她看起来有些紧张。
顾燃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一定不平静,伸出手想要去理理她的头发。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陈久安一愣,微微转过身,“我去收拾一下。”
顾燃看着自己悬在空中的手,又慢慢放下。
陈久安到桌边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换上鞋,套上风衣。
二十分钟的车程,两人抵达医院。
这所私立医院远离闹市,坐落在一座小山之下,被一片绿意环绕,空气清楚,十分安静,不得不得是个疗养的好地方。
来访登记过后,车子驶入了停车场。
尽管陈久安一向是个话少的人,但顾燃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一路上她异常的沉默与紧张。
他带她来到康复中心的住院部,停在了一间病房的门口。
顾燃侧身对她说,“他在这面,去吧。”
陈久安一路攥着的手终于松开,她望着阖上的房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这间病房与她印象中医院的病房截然不同。
宽布置得像酒店一般简洁高档、宽敞干净。沙发、电视、冰箱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茶台摆在茶几上。
房间的尽头是一扇打开的窗户,窗外是一片苍翠的绿竹,微风吹过,枝叶磨梭,沙沙作响。
唯一让人意识到这是一间病房的,除了角落里摆放的点滴架、巨大的氧气瓶、康复器具,就是那一张素白的医疗护理床了。
一个人正安静地躺在这张靠窗的病床上。
房间很大,陈久安一步一步慢慢走近他。
床上的人影渐渐清晰,却又慢慢模糊。
陈久安停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莫晨风与她最后一次见他的样子,全然变了一个模样。
他不再浑身肿胀、插满管子,也不再干瘦蜡黄,像是随时就要死去的濒危。
他胖了,皮肤变白了,还透着一丝红润。他的头发浓密乌黑,被修理得干净整齐。
他穿着合身的睡衣躺在那儿,乍一眼望去竟让她错觉他还是那个帅气不羁的男人,只不过发了福。
可是仔细去看,他半睁着的那双眼睛,尽管在微微转动,却有着异于常人的空洞无神。
陈久安闭上眼,脑子里便闪过那个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画面。清冷的残月下,精瘦的男人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他的脸上带着伤痕,满眼血红。他轻轻地抱起她,对她说,“晓北,别怕……”
一股汹涌的泪意直逼眼眶,陈久安慢慢变下腰,跪在床前握住了莫晨风苍白僵硬的手。
她抚摸着他的脸,冲他笑了,“莫晨风,我是晓北。我来看你了……”
顾燃站在她的身后,握着拐杖的手攥得有些泛的。
当亲耳听到她说自己是‘晓北’的时候,顾燃的心无法抑制的跳动起来。
他牢牢地望着她纤瘦倔强背影,她微微的一丝颤抖都在撕扯着他的胸口,让他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钝痛。
陈久安伏在莫晨风的手上,静静地落泪。
眼水一颗又一颗滴跌落在他的手背上,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这样安静地侧着头看着他,抚摸着他的头发脸颊。
或许是因为受到了外界刺激,莫晨风的手指抖了抖,嘴里开始不停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他皱着眉毛努力扭过头,眼睛朝陈久安的方向僵直地移了过来。
虽然那个眼神依旧空洞没有一丝内容,却惊得陈久安失去了动作。
过了两秒,她才回过神来,猛然转头望向顾燃,挂满泪痕的一脸满是惊喜,“顾燃!他、他能听懂我说话?他有反应了?!”
“去年,他对外界的刺激开始产生反应,有时候会发出声音,有时候会流泪,右手也能够无意识地动一动。医生不确定他是不是有了意识,但是,这是一个突破,是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始。”
陈久安转过头,望着莫晨风的眼睛里有抑制不住地狂喜。
她把头埋在莫晨风的手上,感受着他手指的动静,又哭又笑。
“太好了、太好了。对不起……”
颤抖的声音带着哽咽从她的发间逸出。
过了好一阵子,陈久安才平静下来。
她慢慢站起身,替莫晨风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她看着他的眼睛冲他笑,“莫晨风,我走了。以后,我会常常来看你,陪你说说话……”
说完,她走出了病房。
顾燃跟在她的身后合上房门,回过头就看到正倚着墙发愣的陈久安。
他朝她走近,陈久安缓缓抬头,她的鼻尖红红的,一双眼睛满是水光。
她看着他,眼里第一有了起伏的感情,“顾燃,你把他照顾得很好。谢谢你……”
顾燃抿着唇目光深深看着她,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替她拭掉她眼里不停滚落下来的泪珠。
陈久安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顾燃看着她湿湿的睫毛,揉了揉她的头发。
而这一次,她再没有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