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息过后,顾燃起身。
淡黄的灯光下。
顾燃愣住,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他拉起被子轻轻地盖在身侧女孩的身上。
向晓北躺在床上,眼睛软软地半眯着。
顾燃撑着身体把自己挪到床沿。
他四下搜寻,只找到了裤子。迟疑片刻,他还是捞起了松软的右踝把右腿塞进了裤腿里,穿好另外一边,右手用力一撑,翘起了屁股。左手飞快把裤子提上腰间。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做这些,他仍旧有些不适应。
撑着拐杖起身,他走向玉室。
她只想躺着。
不一会儿,浴室里稀疏的水声停了,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顾燃手里抓着两条冒着热气的毛巾。
他走到床边,把她脸上湿濡的发丝一缕缕拨开,展开毛巾擦拭着她的脸颊、勃颈、手臂……
就像是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瓷器一样小心、认真。
向晓北精神稍稍振奋了一些。
顾燃帮她擦完了身子,换了另一条毛巾。随即,他却一脸窘意一副无从下手的模样。
向晓北看着他,眼里有了几许促狭的笑意。
感受到她的目光,顾燃抬起眼。
女孩慵懒地躺在那儿挑着唇淡笑着,一头黑软的长发铺散开来,暖黄的灯光下,她的皮肤如蜜一般细腻晶莹,身线流畅,紧致又饱满……
与初识的时候相比,她的轮廓更加精致分明,淡漠的气息中多了几许沉郁的冷艳、又带着少女的清纯。
美得惊心!
此时更是眉梢眼角尽是风情。
顾燃心中叹息,这样的她,他又如何能够抵抗……
他略微尴尬地把毛巾塞在她手中,“你先擦擦,我去冲个澡。你躺一会儿。”
顾燃在柜子里拿了两件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向晓北侧过头去看他的背影。
顾燃赤着上身,精壮的背脊、孱弱虚无的双腿,缓缓融入黑暗之中。
这画面,如此寂寥。
在关门的瞬间,一只手抵住了浴室的门。
顾燃吓了一跳,连忙拉住门。
向晓北钻了进来,把门从身后轻轻带上。
顾燃哑然地看着眼前而立的女孩。
“你干嘛?”
说完,他才察觉这一天他好像问了好多回这个的问题,显得有些傻。
可是,到底是他傻还是她傻呢?
向晓北的目光扫过花洒下的木椅子又回到了顾燃身上,一双眼睛亮亮的望着他,“我洗澡。”
顾燃目光沉沉地看她,然后笑了,“那你先洗,我一会再洗。”
他拐杖往前伸,可向晓北抵着门一动不动。她目光如钩,斜睨着他,好半晌才慢悠悠地说,“你怕什么……”
“……”
顾燃语塞。
向晓北把顾燃手里的贴身衣物往挂衣钩上挂。
她走到花洒下,拍了拍那张椅子,“过来。”
顾燃站在原地,见她一脸坚持,脸子里又忽然闪过……
他便依言走过去,坐下来。
向晓北接过他的双拐放在门边干燥处,回过身蹲在顾燃的身前。
她伸手拉开他的运动裤腰,顾燃默契地配合着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向晓北把他的长裤脱下,再从裤腿里把他的双脚托起,轻轻放在地板上。
顾燃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她,说,“晓北,我可以自己做这些的。”
向晓北抽出花洒,边调水温边说,“以后做得辛苦的事情,我来帮你,你得习惯这样……”
温暖的水流兜头浇下,顾燃阖上眼,眼中的酸涩便融进了这热水中。
雾气很快就充盈了浴室。
顾燃把向晓北拉坐在他的腿上先帮她洗。
她的头发很长,他第一次帮女孩子洗头发,有些生涩生怕把她的头发给不小心揪了几根下来。
向晓北则懒懒地坐在那儿,任他bainong。
雾气中,她的皮肤被蒸得粉嫩,身体白糯柔滑,她侧着头任长发垂在一边,露出修长的脖子。
沐浴露在他的手中生出越来越多的泡沫
梦境中无数次出现的人就这样完整地属于他,当现实比梦幻还要美好,顾燃觉得有些不真实。
隔着雾气,向晓北回过头来吻他。
……
向晓北含笑地望着顾燃。
顾燃一双耳朵烧得通红,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我说了我自己来……”
向晓北笑而不语,接过他手里的花洒。
顾燃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向晓北垂着眼,很认真地帮他洗干净头发,在他身体打着沐浴露,她搓洗着他的胳膊、腰背、胸膛……
然后蹲下身搓洗着他的双腿。顾燃开始听她的话。
他知道了,她并不嫌弃。
手上突然而来的粗糙触感让向晓北一愣,她微下腰去看,吓了一跳!
一道扭曲突起的疤痕,像蜈蚣一样爬在顾燃右腿内侧的皮肤上,从大腿根部延伸到小腿!
她难以置信地伸手去摸,这道疤已经有些时日,颜色发白,深深地扎进皮肉,触目惊心!
她蹙起眉,伸手去摸,“这怎么回事?”
疤痕组织在她的抚摸下痒痒的,顾燃抖了抖腰,右腿微微一颤。
他无奈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轻描淡写地说,“小时候治腿留下的疤,早就好了,也不痛。”
向晓北仍处于震惊之中,“为什么要做这种手术?什么手术要把人的整条腿给切开?”
顾燃笑了笑,“那时候病急乱投医,听到有人能治就去了。”
向晓北有些气愤了,“可是这不也没治好吗,白挨了这一刀?!”
顾燃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试不甘心,打了全麻,也不是很痛。已经过去了,晓北。”
顾燃自小为了这一双腿吃了不少苦头,得病以来只要听说哪儿有好的医生,哪儿有的治,顾正平和谢梅带上钱立马就背着他去了。
十岁时,一个远房亲戚听说一家医院能通过手术接起烧断的神经,治好了不少小儿麻痹症患者。夫妻俩第二天就带着顾燃上了火车,但当听到医生说要把腿从膝盖处向两边切开,在肌肉里面翻找着断掉的神经接上,他们犹豫了,这巨大的痛苦做父母的都不一定能受得住,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
可顾燃却不肯回家,吵着闹着要治腿,于是顾正平便拍板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悔多年的决定。
顾燃至今也无法忘记那种痛,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麻药退去,每分每秒他都感觉有把锋利的刀在他的右腿上刮骨剖皮,他不知痛晕了多少回,几天几夜合不上眼,顾正平最后才同意用镇定剂让他入睡。
顾燃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出院后整个人瘦成了一把骨头。在家又休养了几个月,他的右腿仍旧不能动弹,却多了这样一道丑陋的疤。
这道疤在阴雨天偶尔还会出来作怪提醒他曾经的那场噩梦。
顾燃一直是在家人的保护下成长的,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人性的恶。他一度想不明白,那些医院骗钱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让本就绝望的病人受那样的罪。
顾燃的云淡风轻骗不了向晓北,那可怕的伤疤,看着就痛。她当然能猜想他曾经遭遇了什么。
洗完澡,向晓北裹着浴巾,帮顾燃擦干净身体穿好裤子。
她给他拿过拐杖,在一旁默默地看他撑着双拐站起,突然说,“以后别治了,这样也挺好的。”
顾燃又好笑又心酸,他捏了捏她的鼻尖,看着她没有说话。
晓北,你或许不知道,有了你之后,我从未如此渴望自己能够走路。
回到房间,向晓北重新给顾燃上了药,顾燃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手又被包成了一个粽子。
忙活完,她在衣橱里翻出一张新的床单铺上。
刚想舒舒服服地躺下,被顾燃一把揪了起来。
他拿出吹风桶,坐在床边给她吹头发,“我妈说,女人不能湿着头发睡觉,以后会落下病根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好笑!向晓北把头埋在被子里笑,没一会儿又被他给扭了过来,“这样睡觉容易缺氧脑子会变笨的!”
向晓北笑着滚了一圈,躺在了他的大腿上。
他的动作很轻,手指穿过她的头皮,热度刚好的风柔柔地钻了进来,吹起了她的发根。她感觉到自己沉重湿冷的头发一点点变得轻盈。
向晓北舒服得昏昏欲睡。
静谧的夜里,吹风机鼓噪的声音嗡嗡作响,昏黄的灯光与清蓝的月色在木地板上交融,
顾燃满意地看着她乱糟糟的黑发,在指尖变得柔顺松软。
熄了灯,两人相拥着躺在被子里,顾燃把弄着向晓北的长发,问她,“晓北,你喜欢哪个城市?”
向晓北枕着他的胸膛问,“干嘛问这个?”
“你喜欢哪所城市,我们就一块儿考去那里的大学,毕业后就留下来工作、生活。”
向晓北奇怪道,“你不是一直想去北科大吗?”
“也不一定,哪里都有好的学校。”
向晓北睫毛抖了抖,她攥着他腰间的衣角,声音低软,“我挺喜欢上海的,那个城市特别美。下班了我们可以穿梭在上海的小巷弄里去找一些好吃的苍蝇馆子,吃完饭踩着梧桐叶散步去外滩看看上海的夜景……”
说着说着,她的脸上浮起无限的憧憬。
毕业了,他们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下班了一起在上海的小街巷里觅食,然后一块儿看着这个城市的风景回到自己的小家。
这会是多么幸福的日子啊!
顾燃也跟着她笑了起来,他揽着她的手轻揉着她的头发,“好,那我们就去上海。”
向晓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依稀记得,一只温暖的手在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时一样。让她从未有过的安心。
模糊中,似乎有人在吻她的额头,一个温柔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