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缺了不少器官。我少了一个肾。心脏则缺了好几块。我是个残缺的人。
我16岁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
我的父亲和母亲,在那一天,进我房间之前敲门了。我就感觉有问题。是我偷偷买3DS被他们发现了?还是我有些钱没冲进饭卡里的事暴露了?又或者是我叫妹妹去问爷爷奶奶要零花钱再从中揩油的计划胎死腹中了?
在他们开口之前,我只能赶紧把各种违禁品藏到合适的地方,然后扭出一个笑容。
我从来不觉得我比妹妹缺爱。不如说,一家人更加宠女儿不是更正常的事吗?我不觉得我父母是思想陈旧、重男轻女的旧分子。如果硬要让我说,我觉得这个家不对劲的地方,就是有时周末的时候,妹妹会被接到爷爷奶奶那里。这是分裂家人的行为,我很不喜欢。我和妹妹的姓氏都是不同的。这是分裂家人的行为,委实说我真的很不喜欢。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然后我知道了。这是补偿。补偿性行为。
周之叶出生的时候就缺了很多器官。父母和我解释这件事的时候七嘴八舌地,我很多地方都没有听清楚。总之,情况非常危急。
然后不知道哪个庸医就提出了把我的器官移植给妹妹的计划。
这太疯狂了。我那时候已经四岁了。这根本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这样也太搞笑了。
这根本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了。
我只用了半个月就找到了真相。因为父亲和母亲做贼心虚。他们留下了证据。留下了把柄。他们真是不会做坏人。他们留下了各式各样的证据。
甚至收据。
他们把我的肾脏卖掉了。把我的器官卖掉了。把我心脏的一部分卖掉了。
那笔钱帮助我们家度过了危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说的是对的哦。要不是我“慷慨牺牲”,妹妹也好,父亲也好,母亲也好,可能就会饿死哦。
我一点也不恨他们。
我喜欢自己的家。
我只是觉得自己为什么没有当场就死。没有了我,妹妹也好,父母也好,都会更加开心吧。这个姓母亲的姓氏的男孩,要是为了家人而牺牲,一定会毫无怨言地赴死了。
我为什么没有死在那里。为什么要让我活着接受这件事。我为什么不接受他们的说辞,我为什么要装模作样地来调查真相。我为什么没有死。我为什么还活着。我缺了这么多器官为什么没有马上就死。为什么我没有死。
为什么。
如果我死了就好了。
我是被父母放弃的孩子。我是应该死掉的家伙。我活着也会一直招人嫌弃。
母亲只会一直喊“你这孩子怎么做什么事情都不用心?”
你自己不知道吗?!你把我的心卖掉了一块啊!
你把自己的儿子的心卖掉了一块啊!
你是用什么表情来向我说这么多的谎话的啊!
我这样想着跑了出去。我跑向哪里我怎么知道。我要爬到楼上去。我要纵身一跃。我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我不想愤怒。也不想仇恨。
与其那样,我不如死。
我要爬到某一栋楼的楼上。
我要死。
我看到一个女孩子从天而降。在我身前撞击地面。
我一时间没来得及尖叫,也没来得及痛哭。只是血像是折扇一般晕开。只是当我顺着她的身影,看向她跳下来的窗台是,我看到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孩站在那里。
那双眼睛那样哀恸。
但是却没有一滴泪下来。
那是人间最原始的绝望,也是死的副本。
我不想死了。
那骇人的场景吓退了我。我开始害怕死亡。他的表情震慑了我,要是我就这样死去,我的家人会摆出一样的表情吗?
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我乖乖地回答了家里。假装我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说辞。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假装,假装。
我的生活继续下去。
只是,我下一次见到阿伦的时候,他的外号已经是“死面瘫”了。
我的名字是叶之舟。
一叶之舟。
“可渡千流。”
阿伦说的。
伦。
阿伦。
嘿阿伦。
如何阿伦。
怎么办阿伦。
有计划吗阿伦。
我想聊一聊阿伦。
我当然相信你阿伦。
你怎么看这件事阿伦。
我反正不在意阿伦。
有你在真好阿伦。
真有你的阿伦。
谢谢你阿伦。
好啊阿伦。
是阿伦。
阿伦。
伦。
舟。
来舟。
可以舟。
没关系舟。
还有下次舟。
你一定可以舟。
我有一个计划舟。
你愿意听我的吗舟。
那这里就交给我吧舟。
放轻松再来一遍舟。
你当然做得到舟。
我在你身边舟。
我来打头舟。
别怂啊舟。
完美舟。
走舟。
舟。
“你这家伙!!!”
袖剑出鞘。短刀在手。我扑出去。如叶般轻巧,如舟般沉稳。
我看到我最好的兄弟身上见血了。
我和日天都冲出去。我们不需要暗号。我来击退那个疯女人,日天赶紧去治疗阿伦。他的魔法一定可以做到的。一向如此。
我只要击退敌人就好了。
但是我做不到。
刀剑交锋。她的武器是长枪。说是长枪,其实是一截树干,有些尖锐罢了……啊,是魔法武器。怪不得如此锋利、能一下砍穿阿伦的铠甲……
我不能输。我绝对不能输。
我要赢。
凭速度制胜。两短胜一长,在武器的配置上是我更占优。对方只是一根长枪罢了,我只要拉进距离就好了。
我向前突击。我向前迈进。明明是金属的刀剑,缺在硬度上难胜对手。她没有带盾牌。不是阿伦那样的防守反击选手。但是她的防御滴水不漏。
旋转。
她的长枪正在旋转。就像是平静的水面。吞噬了我的所有攻击。无论角度多刁钻,无论力道多强劲。剑刃靠近那个圈,就被弹开,要么是立刻失速只能收回,要么就是被弹开到一边。我露出了许多破绽。但是却没有被追击。对方根本不想反击。
我胜不了她。
那么箭矢呢?!
我向后跳了一步、举起弓。那个诡异的圆形防御和我引以为豪的箭术,现在就是比个高下的时候——
“好了。”
那个一直在狂笑的家伙,止住了笑。然后从他的凳子上跳下。
“你想干嘛?!”
在他走向阿伦之前,我调转了箭的方向。现在除了昊没人能靠近阿伦!我和那个傲慢的矮子之间只有十步的距离,我的箭只消半秒就可以——
“蠢材。”
我的箭的箭身发芽了。它以高速生长。在我回神之前,我已经被藤条控制住了。
魔法。
可恶。可恶啊。
我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我越挣扎、藤条就缠得越紧。我摔倒在地。
“求求您了!刚才是我们没礼貌,求你救救阿伦吧!”
日天跪下来。
祈求那个家伙的援助。
而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连阻止他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