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
朱逸伦挠了挠头发。
自从他从那个梦境醒来,他就开始了锻炼。一步一步地,体脂率之类的无关紧要的数值开始向他接近……
但是还是不可能再现。他不可能变成一个活雷达,估计也不可能杀伐决断。
“今天就到这里吧。时间差不多了。”他撩起袖子,看了一眼手表。手腕上没有伤口。
外面几乎也要天黑了。
“是呢。”赵克莱也合上他的文件夹。听故事也是他的工作,但是凡是工作总是需要一点休息的。
“接下来有什么预定吗?”
“啊?哦……”朱逸伦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在他走出这间房间之间,赵克莱的工作还在继续。但是这男孩总是能立刻找回状态:“和朋友约好了去吃开封菜。”
“是吗。挺不错的。”
“是挺不错的。至少有了一起吃饭的人吧。我……挺开心的。”
“赵医生你呢?”
“我的话,就去隔壁的全家买一份便当咯。我也挺想下班的,但是晚上还有工作。”“心理医生也真辛苦呢。不过,全家给了你多少钱,我罗森给双倍。”“嚯嚯。”“不好笑吗。”“确实有点冷。再见。”“再见。”
青年走出诊室。
赵克莱不动声色地长舒了一口气。他站起来,脱下慎重而严肃的外套,挂在一旁的架子上。文件夹摊在桌上。接下来还有不少需要做的事情咧。
世上哪有简简单单就能办成的工作。
全中国有多少心理学家呢?这个,很少人知道一个定数。但是已经知道的是,这还远远不够。往昔几乎没有人在意的“心理健康”问题,而今终于获得了一定的曝光度。从前被一些电视、电影神化、神秘化了的心理学,渐渐被世人当做是一门科学来看待。据说,很多涉及心理学皮毛的鸡汤书都有不错的销量。
但是还不够。
很多已经明显病态的人,依然不觉得自己需要帮助。很多人还把自己的心理当做是自己能够掌控的东西,但是却从来没有使用合适的方法。
赵克莱这样的一线心理学家,不光忙碌、紧张、担惊受怕,而且还时常为自己不能帮到有些人而感伤。
他日后会变成那样一个……呃……病态而疯狂的人,与此时的遭遇密不可分吧。这到底算是人影响环境还是环境影响人呢,没人能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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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钢的肺。注锰的心。掺铜的肝。沾金的肾。水银倾注的血液。陶瓷雕刻的身体。插在背后的发条,吱呀吱呀地转着。像钟表,像呼吸,像日升日落。
玩偶从梳妆台上爬下。摔折了腿。糖果从断裂的肢干里流出来。小人把它们都捡了起来,一个一个吃下去,一步步地向前走。一边吃,一边落。像是西西弗斯的石头。
“西西弗斯的原罪是,那块石头是推不上去的。我的原罪是,那块石头是推得上去的。”
对,他曾经说过。
玩偶沿着方方正正的瓷砖向前走着。光滑的地面,踩不出脚印。套娃的肚子破了,更小的套娃跌出来。兵人们从桌底下爬出来,怎样用力也不能把来复枪拿下来。
玩偶继续向前走着,看到一面玻璃幕墙。更多的玩偶正在组装着,新的、没过期的糖果,一颗颗地灌装进小人的身体里。
“我第一次听到《童话镇》的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同化症。”
玩偶继续向前走着,走过长长的透明走廊。梳妆台上放了新的玩具,里面是更甜的没有过期的新糖果。软糖掉在地上会弹起,硬糖能把小孩子的牙磕破。他拔下小人的鞋,拧下小人的脚,把糖果倒在桌子上。
瘸腿的小人继续往前走着。把掉下来的糖果又咽下去。水银从陶瓷的缝隙里渗透出来,泡花了脸。
玩偶继续向前走着。啪嗒一声摔在地上。玩偶摔成碎片,钢、锰、铜、金泡在水银里。
玩偶推开了城堡的门。
玩偶已经摔成了碎片,是谁打开了宫殿的门?
“啊!”
叶之舟回过神。
手里是方向盘。旁边是自己的手机,导航软件开着。空调吹着。头顶上就是红绿灯,而且还是绿灯。万幸的是,现在路被堵车堵得死死地。
没法前进。没法后退。
据说前面发生了严重的事故。导航软件是这么播报的。严重到整条街都被堵死了。
没法前进。没法后退。
“……你不会睡着了吧,哥哥。”慵懒地,半躺在后排在周之叶满是嘲讽地说。她一向自诩比她那个木愣愣的老哥灵活得多、自信得多。
虽然躺在后排的姿势并不符合她大小姐的人设。
而且在同学面前把兄长称作司机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会做的事。叶之舟倒是毫不在意,可能还有点高兴,毕竟这才是他学车、买车的理由嘛。
毕竟他认识的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个妹控,妹控中的妹控。
“……不,再怎么样也不会睡着吧……”叶之舟打开QQ。各种群都是99+。只有置顶的那个只有三条:“弱子,怎么还没到?”,复读了三次。已经错过了时间啊。
“晚饭想吃KFC吗?我请你。”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看着后视镜说。有点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
“会长胖的,哥哥。”对方头也不抬。
……真是变得一点都不可爱了。
“主要是我约了其他人……在KFC来着。要是你肯的话我们就换条路……”
哎呀。傻瓜。这不是只考虑了自己的方便吗。而且叫妹妹出现在他们的小派对上……这也太奇怪了吧……
“嗯哼。可以啊。”“嗯?”“我说可以啊。还要我再说一遍?你有那种爱好?”冷漠的目光抬了一寸。叶之舟只能回以尴尬的微笑。“那,只要在这里拐弯……”但是这也要等。毕竟他们被卡在红灯下面,动都不能动一步。
叶之舟看向他的左手边。
没有头的某样东西,流动着通过了人行横道,云移向那边的小巷。一团漆黑的某样东西。
“无名!”
车门打开的警示灯跳闪着。叶之舟解开安全带、摔出他的车、踉跄着、三步并成五步地、向着那个方向疾跑。
没两步就开始喘。
“还是无名……还不是衣者……还来得及,必须趁现在击杀它——”
叶之舟冲进小巷。
袖剑、弯刀、短弓都不在身侧。
于是他反应过来。
面前是且只是一条死路。
只有翻倒的垃圾桶。散发着诡异的臭气。
还有跑了两步就开始喘的自己。
叶之舟拍了一下自己被汗水浸湿的脑门。
“看来……还得去找医生。”
他自言自语说。
“正常人会把妹妹一个人留在车里吗?!正常人会一言不发就在行驶过程中跳车吗?!你还是司机啊!你这弱智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