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好诗,云特使不愧为亓国第一才子,不过特使带我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让我听你吟诗吧?”
“差不多就是这样,你知道这首诗是何意么?”
“高某不才,只是一知半解,大意应该是见过沧海,别处的水就不值一提了,看过巫山,别处的云也算不上是云了,仓促的从花丛间走过,懒得回头顾盼,究其原因的话,一般是自己清心寡欲,一半是因为心里有个人。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说的很对。”
“嗯,不过沧海、巫山又在哪里?我从未听说过。”
“在我心里。”
这是难得一见的画面,云墨白和高禄并排着坐在草地上,遥望无尽的远方。
如果不认识他俩的人看到这一幕,还以为他们是要好的朋友,正在这无尽草野上互诉衷肠。
而实际上,云墨白只想把一肚子想说又不能说的话倾倒给高禄,然后再把高禄送回到李载明手上,结束他的一生。
“既然就是赏诗,那已经赏过了,接下来,云特使可是该动手了?”高禄走到这步,已把生死看淡。
“我不动手,你的命由李载明来取。”云墨白说的也很坦然,反正也无需再隐瞒。
高禄点了点头,释然一笑,说道:“难得在我死前还有这般悠哉的时光,坐在草原上,感受着云淡风轻,听着云特使吟诗作赋,也算是不白活了。”
“你好像并不打算逃走?”云墨白问道。
“逃走?”高禄笑了,说道,“逃到哪里?南唐是我的家,家里人都想置我于死地,逃了又有什么意义?不逃了,我也累了,其实死了挺好,至少不用再想着家国大事了。”
“那你就没什么想问的么?”云墨白倒不是对高禄生出了怜悯之心,而是对他这种坦然自若的样子有几分好奇。
高禄看了看他,说道:“我倒是没什么想问的,反正也是快要死的人了,知道不知道的没什么区别,不过云特使心里就没有疑问么?”
“我有什么疑问?”云墨白说道。
高禄轻笑着,说道:“特使不觉得扳倒我这件事有些太顺利了么?”
他这么一说,云墨白似乎也觉得确实有些太过顺利了,便问道:“你什么意思?”
高禄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特使莫慌,今日我命该绝,这是没有变数的,我想说的是,之所以这么顺利,其实是我自己求死而已,非是特使的计策过人。”
“此话怎讲?”云墨白不解的问道。
只听高禄又道:“特使的计策我从一开始就看的很明白,唆使李载明亲近太后,用真金白银离间梅花卫,再假意行刺太后嫁祸于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杀了我之后,李载明还会反戈一击回镐京府逼太后退位,然后扶正李九文,对么?”
“你都知道?”云墨白看他了然于胸的样子,不禁吃惊的问道。
高禄点点头,笑道:“我要说特使这计策就像秃子头上的跳蚤一样明摆着,不知特使会不会生气。”
云墨白也笑了,他说道:“反正你也要死了,我还有什么可生气的,不过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赴死?”
“我刚刚说过,累了,不想活了。”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你这种人。”
高禄放声大笑,笑声无比透彻,他说道:“我能在几年之内坐上梅花卫大阁领的位置,你以为就是靠着与太后同族么?”
“当然不是,大阁领这么重要的位子,想必太后会交给一个能力超群的人去坐,所以我从不质疑你的能力,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心甘情愿的受死。”
“失望。”高禄低下了头,摸着胸口,说道,“自从我做了梅花卫大阁领以来,从未做过愧对南唐,愧对太后的事情,在我心里,无论谁执掌南唐天下,都无所谓,但前提是南唐不能再寄人篱下,这是没有出路的。”
“南唐与我大亓结盟后,国力盛于从前,可谓是国富民强,这还不够么?”云墨白又问。
高禄道:“这不是长久之计,自结盟以来,南唐看似兴盛,可亓国一直打压我南唐的军事,不许扩军,不许讨伐,不许开疆扩土,如果有一天我们喂不饱亓国了,那亓国转头就能把我们一口吞掉,你说够还是不够?”
“所以你想联合北殇先下手为强?”
“是有这个想法,但也被我中止了。”高禄叹了口气,失望的说道,“在你们来之前,我确实和北殇国粘杆处总执事魏无忌有过来往,可惜的是,魏无忌这人我信不过,此人口腹蜜剑,笑里藏刀,是个小人,与他合作,怕是与虎谋皮,所以我中止了来往。”
“你失望的是这个?”
“不全是。”高禄又道,“在你们来到镐京府之后,我曾试探着问过太后的打算,可太后犹豫不决的原因并不是怕撕毁盟约,而是胆怯了,女人终究是女人,难成大事。”
“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感觉到太后对我已经不再信任了,这应该也是有一阵子的事情了,也许是因为我平日有些傲慢,但信任一失,南唐在太后手中也就永无出头之日了,所以我失望了。”
云墨白听明白了他的话,说道:“你大可以归隐田园,为何非要执着这件事,如今还因此要丢了性命,值得么?”
“值得。”高禄语气坚定的说道,“人各有志,我就是为这件事而生的,既然注定不能让南唐脱离现状,那我不如死了。”
“我突然有些敬重你了。”云墨白的话是发自肺腑的。
却见高禄自嘲般的笑着,起身说道:“就这样吧,你想说的也说了,我想说的也说了,我自己上路,用不着旁人帮忙,再说最后一句,如果李九文这个皇帝做不好,那我定会变成厉鬼向他索命,若有来世,希望你我二人不再各为其主,做上一世朋友应该也是不错的,云特使,后会无期了!”
话音一落,高禄就从袖口取出他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干净利落的刺进自己的心口,而后瞪着眼睛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