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冬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林栀的身子终于是彻底养好了,便开始筹划着该怎么回去。
尽管知道去刚来时的岸边并没有什么用,但两个人还是决定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刚来时将将开花的芦苇,此刻早已是一片枯黄,在寒风中显得有些萧瑟。
一路沿着陆时堔当初拿短刀割出的那条小径走到岸边后,二人又准备去当初他们留宿过一晚的山洞看看。
山洞地势比较高,又因为刚下过一场雪地面有些湿滑,林栀在往山洞走去时不小心脚下一滑,崴了脚。
本来其实没有太大的问题,林栀自己就是郎中,医术又高超,短时间内处理好没有太大问题,可陆时堔偏偏反应极大,将林栀在山洞中安置好之后,便要她不准乱跑,他自有办法。
林栀的手都放在银针上了,准备给自己医治的,听他这么说,又悄悄将手收了回来,她有些好奇陆时堔信誓旦旦说他有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
陆时堔去了好一会,而后终于举着手中的几株草药回来了。
他将那草药用石头捣碎,轻轻敷在林栀崴了的脚踝上。
林栀有些惊讶,她并不知道,原来陆时堔还是懂些医术的。
“筋骨草可活血化瘀,退热消肿,想不到,你还懂些医术,倒是我之前低看你了。”林栀看着正低头敷药的陆时堔,语气中带着些赞许。
“啊?这个东西叫筋骨草啊?”陆时堔突然被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小时候崴了脚或者伤了哪里,我妈,哦不是,我阿娘喜欢拿这个往我肿了的地方敷,说这样好得快。”
说着,表情又有些许落寞:“我似乎有些许想我阿娘了,她那会儿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亲眼看着我考上大学,光耀门楣。”
“你来这里一年有余了,思念家人也无可厚非。不过你若是心中有烦闷可以同我讲,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林栀知道他现在心中定是不好受,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安慰道。
陆时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只是握紧林栀的手轻轻拥她入怀,半晌之后道:“嗯,我知道你一直在。”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握住彼此的手,过了好一阵子,陆时堔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对了,我发现南月岛好像没有船啊,我们要回去是不是还得自己造一艘船?”
话音刚落,陆时堔感觉怀中的人明显一滞,忙担心地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林栀猛地站起来,崴过的脚因为突然站起而疼得她倒吸一口气,一双清澈的眸子微睁,看着陆时堔,语气中隐隐有着莫名的兴奋:“对!就是船,我想起来了!”
陆时堔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她茫然地问道:“你想起来了什么?”
“关于南月的事。”
陆时堔背着林栀回去时,叶青燕正在裁一件衣裳,大红色的布料在她的手中起起落落,很快便裁出了衣裳的样式。
她近日来同林栀的关系越来越好,得知林栀和陆时堔还未成亲,便一定要为林栀亲手做一件嫁衣裳。林栀推辞不过,便也不愿佛了她的好意。
见林栀趴在陆时堔背上,叶青燕忙放下手中的布料,一边帮忙将林栀从陆时堔背上扶到椅子上,一边问陆时堔林栀这是怎么了。
陆时堔正待回答,便听见林栀淡淡道:“只是轻轻崴了一下,我一会扎个针,很快就会好了。”
陆时堔闻言有些忿忿不平:“那你还让我跑那么远去给你找筋骨草,还一路背你回来。”
“筋骨草是你自己要找的,我还什么都没说你便叫我不要动,我又怎敢佛了你的好意?还有”林栀抬起头对上陆时堔的眼睛,水润的眸子含着清浅的笑意,声音中还带了几分少女的娇俏:“背我回来不好吗?”
在林栀所有的神态中,陆时堔最喜欢她脸上带着少女的娇憨朝他撒娇的那一种,此刻见林栀又露出这种神态,不由得看呆了,只喃喃答道:“啊……好啊,当然好。”
“我说你们两口子到底什么时候成亲啊,真是羡煞旁人。”叶青燕在一旁看着,也是忍不住揶揄道,转而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南月岛每年秋天的时候都会有一些特使从岛外过来,几日之后就回去了。就是除了南月族的女君外,无人知晓他们来自何处,过来做甚,不过他们的口音和习惯都同我们相近,想来距离你们那边也不算太远。你们要是一定要回去,也可以坐他们的船出岛,只是等上岸后,你们还得花些力气再找回你们那个什么永安城。”
“好啊,我们回村子那边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在回来的时候还商量着要不要先打一艘船呢。如此便借了那特使的船,便是再好不过了。”陆时堔和林栀本来就商量好了要在岛上查清一些事,此事便正好给了他们时间。
“对了,近段时间舍弟因为家宅迁居,可能要在我们这住一阵子,晚上吃饭的时候再给你们介绍一下。”叶清燕一边说,一边拿着手中的针,在手中的大红绸缎上锈一朵流云。
陆时堔正待说话,便听见门口一道温润的男声传来:“阿姐,你这里可有笔墨?”
叶青燕笑了一声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而后便放下手中的针线,指着正往堂厅内走的一名年轻男子道:“这就是刚刚同你们提到的舍弟,叶青灏。”
又转身对那名男子道:“这两位是老早就跟你说过多次的,咱们家的恩人,林栀,陆时堔。”
陆时堔听叶青燕这么介绍他和林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叶大姐说哪里的话,倒是我们该感谢大姐的收留。”
那男子似乎并未在意这些,只是对着陆时堔和林栀行了一礼道:“久仰二位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叶某荣幸。”
陆时堔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他一身书生打扮,眉清目秀的,看上去倒是又几分女相,言谈举止彬彬有礼,就是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缺少热血男儿的那种阳刚之气。
陆时堔和林栀还礼后,正待答话,叶紫依又从门外蹦蹦跳跳地进来了,眨着她道:“舅舅,我方才听街上有人说你长得倒是俊俏,可惜只是个落魄书生,什么是落魄书生呀?”
叶青灏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古怪,陆时堔见状忙打着哈哈出来解围道:“落魄书生的意思呢,就是说你舅舅将来一定会一举成名,当一个人人景仰的状元郎的!”
叶青灏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我向来都不是什么书生,也不屑于入朝为官,我只是个写话本的,平生的理想,也不过是觅得一个能懂我话本的知己而已。”
“你在写话本啊?正好我和阿栀最近闲得无聊,可否借你的大作一观?话本什么的,我最是喜欢了。”陆时堔一听有小说看,顿时乐不可支。
他刚升初中的时候特别喜欢看小说,曾一度沉迷于小说无法自拔,后来直到家里出了事才慢慢戒掉,毕业之后又因为有国恨家仇在身,一心扑在了缉毒事业上,便也没有心思再去看。但现在不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现成的小说看,他正求之不得。
当天晚上,陆时堔便收到了叶青灏写的十几卷话本。他抱着那厚厚的一摞书感叹:光看完就得花些时间,这要是写完得耗费多少心血啊,同时也对那名看起来很文弱的青年多了几分敬佩。
那几天陆时堔没事就躲在房间里看叶青灏写的小说。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叫叶青灏的青年在写小说这方面真的是个天才,每一本小说都极精彩,不管是从构思上还是从语言上,都足以秒杀他之前看过的那些小说,他很奇怪为何这么优秀的小说会这么籍籍无名。
他印象最深的是一部名叫《簪花集》的小说,写掌管凡间各类花卉的仙女思凡的故事。
他一直记着那个掌管梨花的,唤作琼枝的小仙女,敢爱敢恨,热情善良,聪慧多情的性格。她最后那个关于爱情的悲剧让陆时堔足足郁闷了好几天。他觉得那样一个集林栀和芍药的优点于一身的仙女,不该有那样悲惨的结局。
可想了想又觉得,结局若是不那样设定,整个故事便少了许多动人之处。
陆时堔去找叶青灏还书的时候兴冲冲地准备同他讨论书中的剧情,可是才探讨了几句叶青灏便有些心不在焉,陆时堔再说下去,他便也只是淡淡敷衍。
陆时堔觉得有些委屈:“不是你说想找一个知己的吗?我觉得我就是啊,我真的特别喜欢你的话本。”
“你只是看过我的话本,却不是真正懂我的话本。”叶青灏说着,眼神中染上一抹暖意,语气也开始变得轻柔:“真正懂我话本之人,现在应该还在醉春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