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堔和林栀双双落水后,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便开始默契地朝着岸边游去,只是江水实在太过湍急,还未游到岸边,就已经被一路冲着往下游漂了。
慌乱中,陆时堔拼尽全力抓住了水流中飘着的一根浮木,又抱着那根浮木朝林栀那边扑腾过去。林栀见陆时堔在往她这边游,也开始往陆时堔那个方向游过去。
在两个人的力气都快要用尽时,林栀终于也抓住了陆时堔抱着的那根浮木,用力抱紧浮木后,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抱着那根浮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随着水流一路向下游漂去。
不知在江水中漂了多久,林栀才终于有力气抬起头看陆时堔道:“我们好像迷路了。”
陆时堔微微有些讶异:“东陵国境内你还会迷路?”
“这里已经不是东陵国境内了。”林栀低下头,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之后继续道:“永安地处东陵北部,以北是邺城,再往北是寮国,以南是岭南一带的金沙城,以西是洛城一带,唯独这东边,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汪洋,没人知道汪洋那一头是什么。我们现在,就在那一片汪洋之中。”
陆时堔一惊,赶紧看向四周,确实连一片陆地都已经看不到了,他也有些慌了,毕竟如果真随着那条江流漂进了大海,仅凭这一根浮木,他们根本没办法支撑多久。
但是着急也没用,陆时堔知道,他们此刻除了保持体力,寻找一切可能求生的机会外,没用任何办法。
想到这里,他严肃地对林栀道:“不要说话,不要喝海里的水,保存精力,总会有办法的。”
林栀同他对视了一眼,认真点了点头。
初秋的天气,日光还很毒辣,明晃晃的阳光照在海面上,似乎要将一切都蒸发掉。
很快,两个人的额头上便都冒出了豆粒大的汗珠,嘴唇也有些开始起皮,陆时堔心里清楚,这是脱水的前兆,他们必须尽快找到水源,不然很快便会因缺水而虚脱,海水是万万不能喝的,那是慢性毒药。
这样想着,陆时堔又强撑着虚弱无力的身体,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也亏得他自小就耳聪目明,这会子竟在一望无垠的海面看到了一个极小的黑点,虽然是距离极远,但总算是在这茫茫大海上看到了一点别的东西。
陆时堔的精神顿时振奋了不少,这时水流也不似之前那般湍急了,他奋力蹬着双腿,慢慢朝那个方向挪过去。
林栀这时已经是快要虚脱的状态了,只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一眼奋力挣扎的陆时堔,便软软地趴在浮木上,再没有任何力气。
陆时堔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嗓子也干得要冒烟了,嘴唇已经发白而且严重起皮了,整个人似乎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好在现代长年累月的体能训练告诉他,突破了体能的极限,往往就能有一个全新的收获。他咬着牙,强忍着全身各处的不适感,只一味地朝着那个黑点的方向移动,慢慢的,那个黑点越来越大,轮廓也慢慢清晰。
他似乎已经过了最艰难的时候,这时全身上下都没有那么难受了,双腿也蹬得越来越快。那个黑点越来越近,近得能看见一大片将将盛开的芦苇,正在明亮的日光下,随微风轻轻摇曳。
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似的,陆时堔蹬得越发起劲,待他觉得自己的第二波力气都快要用完了时,双腿终于触到了坚实的陆地。
陆时堔激动得要哭了,赶紧放开手中的浮木,伸手去扶林栀,可触到了陆地,林栀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陆时堔将她整个身子翻过来,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
探了探林栀的手腕,还有脉搏,陆时堔松了一口气,轻轻抱起她,一步一步朝着岸上走去。找了一处相对安全的山洞,安顿好林栀,稍微歇息了一下后,陆时堔便准备出发去找水了。林栀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是缺水过度导致的虚脱,他必须要找到能喝的水,才能救醒她。
既然芦苇能够生长,那就说明这附近一定有淡水资源,而且芦苇越茂密的地方,找到水的可能性就越大。他按照这个方法,果然在一片芦苇深处找到了一块湿地,只是湿地里并没有能喝的水。
陆时堔折下了几片芦苇叶子做成了一个喇叭状的杯子,将喇叭尖插进泥地中,用随身携带的短刀割下锦袍上的一块布料,又折下四根芦苇杆,将布料的四个角分别系在芦苇杆上,又将芦苇杆插进湿地中,然后将一小捧泥压在芦苇叶正上方的黑色布料上,做了一个简易的淡水收集装置。
好在当时太阳很大,水分蒸发得也快,加上黑色布料吸光作用强,约摸半个时辰后,他就收集到一点淡水了,虽然不多,但对于已经虚脱的林栀而言,算是生命的源泉了。
陆时堔小心翼翼地将芦苇叶折成的杯子从泥地里拔出来,又重新用芦苇叶做了一个杯子插在了原来的地方。而后像呵护一件稀世之宝一般,捧着那来之不易的一点点水,往林栀的方向跑。
山洞中,林栀依旧在昏睡着,毫无血色的脸上,一双柳叶眉微蹙着,嘴唇因为缺水,起了厚厚的一层死皮。
陆时堔小心翼翼地将林栀的身体扶起来,轻轻将手中的芦苇叶向她的嘴边送去。一点一点喂林栀喝完水,看着她的脸色终于好转了一些之后,陆时堔才终于瘫坐在地上,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就在地上枯坐了好久,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太阳要下山了,沼泽蒸发的水估计也不会很多了,陆时堔站起来,准备去芦苇丛将剩下的水也拿过来。他又仔细将林栀摆了一个舒服的睡姿,而后便往芦苇深处走去。
一路走到那片湿地,陆时堔满意地看着接了几乎满满一杯的水。那水干净清澈,看起来极诱人。
他咽了一口唾沫,很想尝一尝那水的味道,可芦苇叶送到嘴边时,却又想起了林栀那张极度虚弱的脸,想了想,还是捧着那一点水,慢慢往山洞那边走。
路过另一丛芦苇的时候,他透过茂密的芦苇,隐隐看到芦苇丛的另一端有暖黄色的火光,便暗暗记住了那丛芦苇的位置,想着等精力恢复了一定要去看看。
回到山洞时,林栀已经醒了,靠着山壁安静地坐着,尽管脸色极苍白,可脸上的表情依旧清冷如初。
陆时堔见她醒了,惊喜地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她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我没事。”
陆时堔忙将手中用芦苇叶盛着的水递给她,她看了他一眼,淡淡接过,却只浅浅抿了几口,便又还给他道:“我喝饱了,你喝吧。”
陆时堔看着她依旧干得起皮的嘴唇,心知她是想让自己喝,才假装已经喝饱了的样子。
他也不想拆穿她,而且想到晚上了还可以去外面收集露水,便只是默默接过芦苇叶,将里面的清水一饮而尽。极度缺水的身体因为得到了清水的抚慰,也没有先前那般煎熬了,毫无血色的面容也恢复了几分生机。
“关于上午的事,我想要一个解释。”林栀垂着眼,看不清眸子里的情绪。
“咳咳,其实说来也巧,我刚好突然想出去打猎了,然后……”陆时堔有些尴尬地想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来解释他上午的突然出现。他不想告诉她太多关于他与阿七的事情,他想让她知道的是,他一直都只是她一个人的。
林栀看着他欲盖拟彰的样子,淡声道:“你觉得我会信?”
“好吧,昨天晚上阿七确实去找过我。”陆时堔在林栀面前一向都不擅长伪装,索性便实话实说了:“她同我说了一些胡话,我拒绝了她,劝她冷静点,而后便觉得她情绪不大对劲,感觉她可能会对你不利,便时刻注意着清砚阁那边的事情,今日一早听说你们上山采药,便一路跟着你们上山了,远远的看到她将你推下悬崖了,当下也来不及想什么,就直接跟着你下来了。”
陆时堔轻描淡写地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而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将军府那边你不用担心,我昨日连夜去找了慕容瑾,将虎符偷偷交由他保管了,府内的一些大事也都交代清楚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林栀看着他,目光渐渐变得柔软,良久才轻声道了一句:“谢谢你。”
“你不要老是跟我说谢谢,要不是因为我拒绝了阿七,你也不会……”
话说到一半,陆时堔才想起来现在不该在她面前提阿七,便又生生转了个话题道:“反正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觉得有心理负担,就把我当一个信得过的朋友罢。”
林栀沉默着看向山洞外。
天已经完全黑了,因着天气晴朗,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一轮皎洁的明月就那样挂在天空,银辉撒在一片静默的芦苇从中,美得像是人间仙境。
她想起几个月前,也是这样一个月色如霜的晚上,他对她说:“在我们那个时空,若是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姑娘,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便会说:今夜的月色真美。若是姑娘也喜欢那男子,便会答:风也温柔。”
她突然想知道,若是一个姑娘喜欢一个男子,能否也对他说一句:“今夜的月色真美。”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该为之前的某些误会作出一个解释,于是对着尴尬不已正在冥思苦想找话题的陆时堔道:“其实之前的很多话都不是我的本意,我想说的是……今夜的月色真美。”
这句表白来得太过猝不及防,陆时堔呆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而后便需得花很大力气才能压制住心中的狂喜。他慢慢走到林栀身边,轻轻拥住她,温热的鼻息在她的耳畔萦绕,如明媚春风在竹林中的轻轻呢喃。
“风也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