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变得宁静,偶尔响起点翻书声。
秦枫懒得找话。昨晚的吵闹,让现在偶得安静的他很享受。
他本就是个喜欢安静的人。
楚语墨则有些不适应这种氛围,毕竟第一次在有一人在旁的小空间里看书,而秦枫也不像往常那般“活跃”。
她忍不住主动找话聊,“秦律师”。
“嗯?”
“你说这酒有什么好?为什么很多人都喜欢喝?”
“酒?”,秦枫浅饮了口手上的水,便收回了想喝的心:还有些烫,得再吹吹。
秦枫先调笑一句,“如果讲‘酒’,从文化入手那可以写本巨著了”。
“嗯嗯”,楚语墨点点头,她也看过不少关于描述“酒”历史的书籍,只是现在就想听一听秦枫的观点并减缓一下气氛的尴尬。
“我们不聊酒历史和酒文化”,秦枫说完又自嘲,“聊这两个,可能我都不如楚老师会说”。
楚语墨掩嘴一笑。和秦枫一起跑了近一个月的步,她早便知秦枫对“历史”只是大致了解。限于知道各主要地区的历史进程和进程中的主要人物,至于更详尽的时间、次要的关键人物、意义、标志等等全都不知道。
“在聊这个之前呢……”,秦枫看了楚语墨一眼,“可能有些失礼。但我还是想问一下楚老师为什么喜欢读这些专业性强的历史书呢?他们有什么好的吗?”
“额……”,楚语墨一呆。
秦枫深感可惜,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把楚语墨这副样子照下来保存的。真的不得不说,她现在披发、带着眼镜的样子很可爱。
楚语墨在心里细细品味秦枫这话,感觉有些明悟,但就是表达不出来。
秦枫收回眼神,又继续吹着手中的这杯水,嘴角含笑的说:“这世上很多东西如果以‘好’与‘坏’来评判,那会让人‘傲慢与偏见’。最重要的还是‘需不需要’”。
楚语墨闻言顿悟,莞尔一笑,她想说的就是这个。
秦枫继续说,“酒能存在自有其价值。酒这种物质能使人精神麻醉,对于那些整日被烦恼所困之人来说,这可是好东西。能得到些许的精神安宁就是幸福了,即使醒来后麻烦还是麻烦、折磨还是折磨;对于酒桌上嘛,喝酒是拉近关系的好办法”。
楚语墨在一旁直盯着秦枫。都说男人认真的时候最有魅力,现在的秦枫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
秦枫停顿了下,想起自己在酒桌上装醉躲酒的事,笑了笑。看向楚语墨问道:“不知道楚老师听过一句话没有?”
“嗯?”,见秦枫看向自己,楚语墨的眼睛连忙躲闪,牵强的应付道:“什么话?”
“喝酒前,我是世界的;喝酒后,世界是我的。”
“噗嗤~”,楚语墨掩嘴轻笑。
“人在清醒的时候,对陌生人都或多或少的带着戒心。而谈生意接触陌生人的机会更多,但谈生意又不像交朋友……哦,那种真正朋友,没有太多时间去磨合并解除防备。可在饭桌上喝了酒就不一样了,谁都放得开,谁都很大胆,这样自然事就好谈”。
“明白了”,楚语墨浅笑点头,“受教了,秦律师”。
“一些浅显的观点,楚老师不嫌功利性太强就好~而且我们也不能忽略那些单纯的只是喜欢酒的味道的人”,秦枫说完,又扬了扬手上的杯子,“也算是感谢你的这杯水”。
“不嫌弃~”,楚语墨有些好奇,“那对秦律师来说,酒算什么?”
“我?”,见问到自己,秦枫也不隐藏,“那就是种喝多了伤身的饮品”。
“那为何昨天喝这么多?”
秦枫耸耸肩,“这就是让人无奈的地方了,有些时候不是‘需要’,而是‘被需要’”。
楚语墨调笑,“这让我想起儒家圣人王阳明的一句话”。
“什么话?”
“‘知行合一’,通俗翻译就是:知道却做不到等于不知道”。
“……”,秦枫听此,有些不服气的说:“我觉得我挺聪明的”。
“嗯?”
秦枫说出了自己的小聪明,“我一般喝到差不多,饭也吃饱了,就直接趴桌上装睡,谁来劝酒都没有。‘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楚语墨脑海里浮起那个画面,不由得掩嘴大笑,“哈哈~”。
秦枫耸耸肩。看着手上的这杯水喝得差不多,心想“书以借到,茶也喝完,该告辞了…”。他也不想喝这么快,但茶水终究有见底的时候,再留也没了借口。
起身告辞道:“楚老师,我回去了”。
“我送送你”,她作势起身。
“不用”,秦枫摇头,“就一个对门的事,你安心看书吧,我会把门代关上的”。
“行”,楚语墨点头又叮嘱道:“你回去也别看书,很容易伤脑。还有洗个热水澡解解毒、促进血液循环”。
“知道,谢了”。
“哦,对了!”,楚语墨想到自己将要回父母家中,因为两天后便是中秋。对秦枫说:“秦律师,快中秋节了,等下我得回家陪爸妈过节。明天起到假期结束就不能陪你跑步了”。
“啊?”,秦枫心想原来是这事,“没事,正好我也得回家一趟……”,停顿一秒又加一句,“回来再约”,说完,便祝福道:“也预先祝楚老师中秋快乐~记得吃月饼”。
楚语墨嫣然一笑,“你也是”。
秦枫出了屋,轻关上门。
楚语墨目送秦枫出门,便看着窗外。
嘴角含笑。
“回来再约”。
……
秦枫回到屋里,进入书房。把书轻放在桌上,看着窗外沉思。
“嘶~”,头里又微微传来刺痛。
揉着太阳穴。
脑海里又想起楚语墨刚刚看书时的样子。思绪扩展,从第一次见面,到一次次早晨的伴跑,还有那次买菜时的偶遇……这一张张画面在秦枫脑海里浮现。这姑娘的一颦一笑,一次次的掩嘴藏笑,一次次的认真讲解历史……
秦枫知道自己陷进去了。
从桌上水壶里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秦枫便拿起手机给董方凯拨了过去。
“喂?”,那边董方凯刚处理完结婚的结尾事宜,“啥事啊枫子?”
“……”,秦枫沉默了会,似询问又似一个孩子发现心爱的东西后找人炫耀那样笑着问:“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怎么追?”
“额……”,董方凯一愣,然后大笑,“哈哈哈!你终于开窍了!”
“怎么?下定决心要对你那女邻居下手了?”
秦枫皱眉,“什么叫‘下手’,真难听。而且你问也不问就确定是她?”
“得了吧你,你秦枫我还不知道啊?”,董方凯“无情”的戳穿,“你这家伙的‘世界’特别小,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家里,周围能接触的异性就那姑娘,不是她还能有谁?”。他还有些话没说,那次打完官司送秦枫回来,秦枫看人家姑娘的眼神就不一般。很多时候,不经意的一个潜意识动作就能暴露很多信息,尤其是感情上。
秦枫还在死硬,“就不能是委托人?”
“枫子,再继续扯就没意思了啊。我还不知道你啊?你这家伙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还委托人……说不说实话?不说我就挂了,我手上还有一堆的事,没功夫跟你闲扯~”
听此,秦枫承认道:“好吧,没错……是她”。
“你这人就是这点不好,喜欢就是喜欢,畏畏缩缩的怕啥?”,董方凯又把这事硬和自己的婚礼扯上关系,”这次让你做我伴郎还是有好处的,沾了沾喜气。你看,你这不是也打算脱单了吗?”
“是是是,你说得对”,秦枫问道:“现在怎么办?你给我提提意见”。
“什么怎么办?追姑娘又不是什么难事,无非就是小惊喜、小礼物、小浪漫。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切记!那就是一开始就不要停下,皮要厚、心要稳,很多人就是死在了半路上”。
“……”
秦枫没听懂,“你详细一点”。
“先常请她去看看电影、吃吃饭,把关系拉近,时机差不多了,便时不时的送点小礼物,制造点小惊喜,还有一点,把她周围的圈子‘收买’,让他们帮你说好话,你一个人再好也不如一堆人说你好。等这些成常态后,便要更进一步,这时候你要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比如说‘男女朋友’、‘喜欢’、‘爱’,试探她的态度和摧毁她内心最后的防线,等她开始不抵触这些并适应之后……”
秦枫不知道董方凯为什么停下,“嗯?”
那边董方凯抬手一握拳,宛如掌中在握,“吹起冲锋的号角,直接攻上这快‘高地’”
“啊?”
“吱~”,董方凯见秦枫还不懂,笑骂,“就是说‘表白’。你说你平时一人精,怎么到这事就跟个傻子一样”。
秦枫苦笑,“这么复杂吗……”
董方凯翻了个白眼,“那你想怎么追?简单点?一开始就吹冲锋号?直接奉上你这颗真心?”
“难道不是吗?”,秦枫皱眉,他心里有些抵触,“喜欢一个人不就应该这样吗?简单干脆”。
董方凯被气笑了,“大哥,你在这方面还真是……小白”,他原本想说的是“傻得可爱”。
“这追姑娘就像打牌。你出一张,她出一张。在这个过程中,你要慢慢的试探出她的牌面、牌品、牌德。如果按你说的那样”,董方凯想到刚刚秦枫说的话,“你一上来直接把牌亮给人家看,这不是坦诚,是傻。你会输得底掉。慢慢来,给自己留点余地,如果对面牌面太好或者太坏,你可以及时撤出来止损,不至于陷在里面”。
秦枫有些反感,“追姑娘不是做生意……”
“我…!”,董方凯服了,“我没说这是做生意,我是在告诉你如何保护自己”。
“在这方面,辜负与被辜负,这事还少吗?而且……”,董方凯停顿了一下,他生怕这哥们又做傻事,“你难道忘了你十年前刚回来那段时间了?时不时的喝闷酒、发呆”。
见董方凯提起那段往事,秦枫被勾起回忆,苦笑的说,“不是说了不提那事了嘛?而且那事也不关‘辜负与被辜负’什么事,只是个人选择不同罢了”。
“行行行”,董方凯也懒得和秦枫深究当年的事了,“我也就是想告诉你,别一开始就投入太多,这东西谁先认真谁就输了,小心伤了自己的时候”。
“容我想想……”
“行,你慢慢想。我先……”,打算挂电话呢,董方凯想起今早自己媳妇给自己说的趣事,揶揄道:“对了,昨晚我媳妇的闺蜜,也就是伴娘团里的一个伴娘让她帮忙要你联系方式。你说我给还是不给”。
秦枫直接拒绝,“不给”。
“别呀,广撒网才能捕到鱼”。
“……”,秦枫沉默了下,“我相信嫂子有兴趣知道你的感情史”。
“……”,董方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和他说话的是秦枫,这个宁城律师界的硬茬子,也是吃肉的。
“咳咳,那就不给吧”。
“我这还有事,明天得和雪儿去度蜜月呢,先挂了”,末了,又警醒一句,“你好好想想,别干傻事”。
“……”,秦枫放下电话。
董方凯的话是有道理的,他无力去辩驳。
看着窗外的世界,车流马龙。
这是个快速发展的世界,充满太多的不确定,好的,或坏的。感恩与辜负、忠诚与背叛、赤诚与冷漠,利益和情义交织每天都在上演,乐的、苦的众生相。人人都在打造一副铠甲保护自己,包括他秦枫。
这本就无可厚非,每个人每天都在做选择题,但没有人能百分百肯定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很多时候都只得考虑其中各个风险,做好得失评估,最后下决定。正如现在,这姑娘什么性格他还没完全了解,她能不能接受这份喜欢、接受后能不能珍惜、她的家人对自己的态度、自己爸妈对她的态度…也许下一秒他或她将离开彼此的世界,也许下一秒她的真命天子出现……很多很多。
可在这件事上,秦枫内心的道德律令让他不想拿这一套评估机制放在楚语墨身上,他内心很拒绝这种刻意化、功利化的“喜欢”。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单纯”,但在这最后一块阵地上,他想坚守住,为自己更为她。
他问自己:“自己能承受失败吗?承受那股苦楚、承受那股不甘、承受那股她对自己的否定、承受在付出自己的真诚而不得后却要忘掉她的过程中产生的孤独……”
还没问完,他自嘲一笑,“都这个时候了问自己‘能不能’是不是很可笑?我阻止不了自己的这份冲动,现在的一切都是为这份冲动服务,‘能不能’已经脱离理智控制”。
如此,那便“能”吧,顺着心走。
既然已经知道心中所想:喜欢楚语墨,又不愿使用董方凯的法子。那便纯粹的去喜欢,不因彷徨无依而犹豫,不因自我怀疑而不决。
秦枫念此心定。
既然考虑好如何去做于自己才是最好,那便……
“知行合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