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泽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十一点。阳光很热烈地亲吻着他的侧脸，像是某个女人的唇。他伸出一只手遮在眼睛上，发现眼镜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摘掉。男人揉了揉眉心，感到自己的头快要裂开。
“学长，你醒了！”刘子如从厨房出来，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海鲜粥。“你怎么在这？”“你不记得了？昨晚...”女孩一脸害羞。朱泽楷认真地去回想，却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走出名门夜宴夜总会的大门。之后的回忆，好像被人按下了删除键，任凭他怎么想也没有丝毫印象。
“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当然是我把你接回来的啊。”刘子如将粥碗搁在床头柜上，笑道。朱泽楷坐起身，抓起桌上手机——没有信息，也没有未接来电。手机黑屏的瞬间，他在屏幕上看见自己赤裸的上半身，着实吃了一惊。
朱泽楷有些慌张地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裤子也不翼而飞了，浑身上下只剩一条低腰内裤。朱泽楷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无比尴尬地看着女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问。“你的衣服全是烟味，裤子上面洒了酒，我拿去洗了，一会儿送上来。”刘子如并没有多想，坐到一旁椅子上剥起鹌鹑蛋。“额...恩...谢谢你。”男人话到嘴边，竟不知如何开口。“不客气。”女孩冲她甜甜一笑，将蛋按在桌上轻轻碾碎。
“昨晚...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朱泽楷感觉自己脸在发烧。昨晚他朦朦胧胧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身上，上面很软，下面很暖，感觉久违的舒服。可是他不能确定是不是做梦。他认为，这种事还是要讲清楚，万一自己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伤害了人家，就必须道歉。
刘子如看着男人一脸担心的样子，想起昨晚他安静的睡态，脸又红了。她这一脸红，朱泽楷的心里更乱了。“刘小姐，如果昨晚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我道歉。”刘子如将剥好的鹌鹑蛋塞进男人嘴里。“不用道歉啊，我自愿的。”朱泽楷刚想说话，没留神一张嘴，整个蛋直接卡在嗓子眼里。还好鸡蛋不大，男人强咽下去，脸涨得通红。
“慢点吃。”女人连忙递上一杯水，朱泽楷仰头喝了个精光，这才稍微喘匀了气。“好点了么？喝点粥吧，暖胃。”刘子如把粥递到男人手里，一股暖流顺着碗壁传到男人手心。朱泽楷干咳一声。看来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他有些懊恼，只得接了粥，舀了一勺送进嘴里。这粥意外的鲜，朱泽楷想起大学时候，每天清晨校队训练后食堂里特供的粥。“好喝么？”刘子如期待地看着男人。“很好吃。”“嘿嘿，我去酒店餐厅捞的基围虾和瑶柱，然后让主厨加进粥里。下锅的时候还是活的，肯定好吃。”“不用这么麻烦。”“用的用的，你都宿醉了，早上起来肯定难受吃不下东西，吃点粥对胃好。”“谢谢。”“你怎么总是说谢谢啊。”“因为想谢谢，所以说谢谢。”
朱泽楷三两口将一碗粥吃得见了底，这才感觉身子有了点力气。刚要掀被子下床去洗手间，才想起自己身上只穿了条内裤，不得不继续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以后，我能叫你泽楷么？”女孩试探着问。“可以。”朱泽楷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刘子如看见男人淡粉色的唇和胡茬细密的下颌，很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
“你吃了么？”“吃了吃了...”女孩猛点头，眼睛依旧是盯着男人嘴角。朱泽楷伸手又擦了一遍嘴：“我脸上有东西么？”“没有没有...”女人赶紧将目光移向别处。
“子如”，这一次，他没有叫她刘小姐，“能不能帮我拿条裤子？”朱泽楷指了指衣柜。“好。”刘子如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男人的衣物整齐地叠在柜子里，一尘不染。“这条黑色的可以么？”“恩。”刘子如抱起裤子，又挑了一件白T恤，奔到床前，将衣服放在床上。“谢谢。”朱泽楷将T恤套在身上，又在被子里穿好裤子，起身急匆匆进了卫生间，锁上门。刘子如听见卫生间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放水声，好一会儿才停下。这是憋了多长时间...
不多时，卫生间里响起花洒喷水声。十分钟后，朱泽楷走出浴室，全身被一片雾气包裹着，头发并没有吹干，像是刚淋过一场大雨，水顺着脸流到搭在颈间的毛巾上。拖鞋在地板上留下浅浅一行水渍，像谁的墨宝。
男人注意到刘子如在看自己，用毛巾擦了把脸，走到床边拾起桌上的眼镜。“你什么时候回香港？”“晚上七点的飞机。”男人朝脸上拍了爽肤水，随后仔细将十根手指抹好凡士林，才戴上手表。“我送你。”“好。”
“今天有什么安排？”朱泽楷将手机揣进牛仔裤兜，打开房间的窗户，热浪争先恐后涌进房间。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还有六个小时，有想去的地方么？”“我想吃...聚宝源！”“这个天气吃涮肉么...”说这话的时候，朱泽楷的内心明显是抗拒的。“B市的铜锅涮肉很好吃！真的。”“好。走之前让你吃饱。”“学长你最好了~”一提到吃，刘子如开心得像个孩子。“吃个火锅就这么开心么？”朱泽楷看着她笑，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火锅只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么？”女孩冲男人调皮地眨眨眼：“不告诉你！”
“除了吃火锅，还想做什么？”朱泽楷拔了房卡，关上门。“吃甜品！”“除了吃...”“喝奶茶！”“你们香港的奶茶不是比大陆做得正宗么，丝袜味之类的。”男人调侃道。“不是丝袜味，是用丝袜去过滤！”男人忍着笑，看着女孩一脸认真的反驳。刘子如在心里悄悄说道：“只要跟你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很开心。”
出了酒店门，两个人便暴露在七月铺天盖地的温暖里。朱泽楷眯起眼睛，戴上墨镜，帮刘子如打开车门，随后钻进车里。这时微信视频铃声响起。视频里，霍汶熙穿着笔挺的深灰色西装，身子陷在沙发里，衬衫扣子系得整齐，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万年没睡醒的样子。
“睡醒了？”“该问这话的是我吧...已经下午了。”朱泽楷将座椅向后调了调，嘟囔道。“昨晚玩得挺好？”“昨晚...我睡过去了。”朱泽楷含糊其辞。“哈哈。看来那小姑娘伺候的挺好。”“你在说什么...”“那女的叫什么来着...莫什么琪，不是她陪你回去的么？我出来那会儿没看见你车，丫不会醉驾回去的吧？”“是刘子如，刘小姐过来接的我。”
“呦呦呦，这昨天还是刘小姐，今天就直呼其名了，战况看来挺激烈。”男人在电话那头笑得放肆。“霍汶熙...”朱泽楷无奈地将摄像头调转，正好照见了刘子如害羞的侧脸。“唉我去你特么不早说！我的一世英名...”霍汶熙狂抓自己头发，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你本来名声也不好，不在乎这一次。”刘子如在一旁笑。
“对了”，霍汶熙神秘兮兮道：“猜我刚才看见谁的车了？”“老四么。”“要不要猜的这么准啊你！”男人吐槽道。“别人你也没必要特意告诉我。”“哈哈。你不应该去心外，应该去当心理医生。”朱泽楷看了眼手表：“这个时间，贺凯臣不应该在开机仪式现场致辞么？”霍汶熙一副你有所不知的表情：“孟氏集团今天在喜来登开项目洽谈会，他这个准女婿怎么能缺席。”
“喜来登？你去那干什么？”“当然是代表集团去谈判了！不然你以为我愿意住这破地儿啊，床单一股廉价香水味，上面居然还有毛儿...哎我说不下去了。”霍汶熙摇摇头，低头狠狠吸了一口冰拿铁。
“所以，他就这么妥协了么？”朱泽楷脸上的表情有惋惜。“妥协？兄弟，那可是60亿！这都不从，除非他是个傻子。”“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钱的问题。”朱泽楷戳戳自己心口。他认识的贺凯臣，不需要也不会为了这点钱就违背自己的内心，去跟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
霍汶熙叹了一声，眼神一瞬间暗淡下来：“他的问题，钱解决不了。”“那件事，还是不要再深究下去为好，他好不容易走出来，人能有几个十年...”“再说吧。我先进去了，你们好好high。”霍汶熙挂断电话，起身扣上西服纽扣，再抬起头时，已经换上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表情，礼貌而又疏离。
挂掉视频，朱泽楷只觉眼睛肿胀，头又开始疼了。两个人静静地在车里坐了足足五分钟，朱泽楷才发动车子。刚才两个人的对话，刘子如听得云山雾绕，她隐约觉得不安，好像不小心窥探到某个自己不该知道的秘密。这秘密，有关精英圈层的自暴自弃。
一下午，朱泽楷陪着刘子如吃逛遍了整个南锣鼓巷。她笑靥如花，看什么都好像很新鲜，即使已经去过很多次。他双手插兜，眼睛好像在注视她，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心里装着事。吃火锅的时候，男人一片一片往锅里放着肉片，好几片粘在了铜锅侧壁上也没注意。刘子如向他碗里夹了煮好的肉，朱泽楷没蘸油碟就塞进嘴里。
“你怎么了？”女人给男人倒了杯酸梅汁。“恩？”朱泽楷好像还陷在思考里。“你吃毛肚么？”“不吃，谢谢。”“你是不是不开心啊？”“没有，只是在想事情。”男人冲女人笑笑，往自己碟子里倒了点芝麻酱。
“我听说，cherry娱乐的贺总和孟家小姐在拍拖，是真的么？”“不是。”朱泽楷想都没想道，顺便将最后一片莴笋夹进碗里。刘子如眼巴巴看着男人的碗。“可是新闻都在报道...”“看来你没被媒体黑过。”朱泽楷叫来服务生，又要了一盘莴笋，放到刘子如手边。“好像也是...”刘子如看见好吃的便转移了注意力，专心等着莴笋出锅。
朱泽楷望着清白的汤锅里沉浮的莴笋，露出苦涩的笑容。贺凯臣的处境和心情，他再了解不过。越是感同身受，越觉得无能为力。
时间转眼到了晚上六点。机场这个时间人并不多。朱泽楷将行李箱递到刘子如手上。“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我就不陪你进去了。Take care.”“好。”女孩有一点点失望，随即又明媚地笑起来。“有机会来香港，给你做最正宗的奶茶，丝袜那种。”“一定。”朱泽楷想起之前自己开的玩笑，不觉莞尔。
“那...我走啦。”刘子如挥挥手。“你等等。”朱泽楷从兜里摸出一个白色药瓶放在刘子如手上，上面印着Liptor。“上次医生说，你的情况光吃硝酸甘油不行，姑且试试这个，一个月如果没有好转就停药。”“谢谢你，泽楷。”刘子如将药瓶紧紧攥在手心，冲男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随后向他挥挥手，转身进了VIP通道，不多时便消失在男人视线中。朱泽楷双手插兜立在原地，看着来往形色匆忙的人们，好像在等什么。
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但他确信，有什么东西正在奔向自己的路上，日夜兼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