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五点，两人提着礼物准时出现在朱府门口。入夏时节，玫瑰苑里开满鲜花。朱泽楷弯腰从门前花圃里摘了一朵白玫瑰，掰掉尖刺，递到刘子如手里。“送你。”“谢谢。”女孩用手轻轻拨弄着玫瑰上的水珠，暗忖着白玫瑰的花语。
门开了，佣人淑姨见到朱泽楷，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大公子，您回来了！”“我回来了。这三年，辛苦了。”男人笑着问候。中年女人注意到朱泽楷身后的刘子如，忙不迭将二人迎进门。
“这位就是刘小姐吧？夫人说您今天回来带了客人。”“放着我来吧，你先进去通报。”朱泽楷将刘子如领进门，扶她坐在玄关沙发上，蹲下来为她脱了鞋子，又换上一双嫩粉色的缎面拖鞋。男人突如其来的体贴让女孩受宠若惊，一时间竟忘了推辞，乖乖坐在那里，任凭男人摆布自己盈盈堪握的玉足。
“起来了。”男人已经换上拖鞋，自顾自上了台阶。“等等我。”刘子如惴惴不安跟在朱泽楷身后，绕过门前朱雀影壁，穿过悠长的回廊，走进一扇红木雕花朱门，眼前豁然开朗。与自己家的欧式风格不同，朱泽楷家的布局采用传统中式风格，方正严谨。一人高的两尊青花瓷瓶坐镇四角，瓶身绘着神兽，不怒自威。抬头见八角藻井，瑞兽拱日。檐上垂下八宝琉璃宫灯，虽是今人仿制，也算得上品。沉香木地板光可鉴人。大厅两旁对称列着八张海黄太师椅，饰有龙纹云锦坐垫。上座背墙上挂着一幅《紫气东来图》，青山藏水，五岳独尊。刘子如感觉到莫名的压抑，忍不住将手按在胸口。
“不舒服么？”朱泽楷留意到女孩的不自在，停下脚步问道。“我没事...就是有点喘不过气。”刘子如攥着胸前的钻石胸针，手微微抽搐着。“把手给我。”男人朝她伸出一只手，牵起女孩纤弱苍白的玉手，感觉到一丝凉意。“怎么这么凉？”“可能是刚吃了冰...”“我帮你捂捂。”“不用了...”
“咳咳。”客厅里响起两声轻咳。朱瑞盛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朱泽辰。老人在上座坐下，瞟了一眼朱泽楷，对朱泽辰说：“还不给刘小姐看茶。”“这就去。”朱泽辰匆匆去了厨房，大厅里只留下朱泽楷、朱瑞盛和刘子如三人。
“子如见过朱伯伯。”刘子如毕竟是识大体的大家闺秀，连忙上前作揖。“坐吧。”老人缓缓开口，眼睛始终在女孩身上。“爸，这是子如孝敬您的...”朱泽楷将手里的纸盒递上前，朱瑞盛并没有接，只是看着儿子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看到驯服。朱泽楷将盒子放到老人身旁茶几上，拉着刘子如坐下，不再说话。
“朱伯伯，之前在晚宴上有幸见过您，谢谢您的邀请。”“刘小姐太客气了，既然是犬子的女友，自然应该来家里见一面。泽楷对你可好？”“特别好。”女孩看了一眼旁边表情严肃的男人。“我没想到你们之前就认识。”“朱学长是我们学校的名人，我好几年前就认识他了。”“名人？呵呵。你也是清华毕业的？”“没有，我是华盛顿大学医学院的，今年研究生刚毕业。”“没想到隆宇集团的千金也喜欢柳叶刀。”朱瑞盛眼光扫过刘子如，落在自己儿子身上。
“工作忙么？”朱瑞盛问自己的儿子。“还好吧。”“泽辰说你现在成了主刀医生，看来盛世这几年在梅奥的钱没白投。”“爸”，男人抬起头看着老人，目光冷峻：“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走到今天并不是靠家里。”“不靠家里？你以为全美最好的医疗机构凭什么要你？以你的技术，这个年纪就成了主刀医生，你以为是靠你自己努力么？”“可我没有求你们入股梅奥诊所，我只是想...”
“你还叫我一声爸，就该有朱家人的样子。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你为了一个女人就随随便便放弃，三年时间难道还不够你反省么？”老人大手一挥，包装精致的纸盒被拂落在地。“那不是随便一个女人，她现在可是您朱家的儿媳！”朱泽楷拍案而起。父子俩怒目相视，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刘子如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哎呀，都少说两句。老朱你也是，儿子才回来你就这样，让人家刘小姐见笑了。”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女人从楼上下来，适时打断了父子二人一触即发的战争。女人五十岁出头，珠圆玉润的脸上很难看出时光的痕迹，羊脂一般的手臂柔软无骨，清新淡雅的一件对襟小衫石榴褶裙，走起路来衣袂生风。
“妈。”朱泽楷三两步迎上前，轻轻抱住了女人。“狠心的孩子，你老不回来，妈想死你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朱泽楷笑着摸摸女人湿热的眼角。“这位是刘小姐吧！”女人看见了一旁的刘子如，笑着打招呼。刘子如赶紧上前，双手奉上首饰盒：“伯母好。来的突然，也没带什么像样的礼物。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很好。”朱母显然是对长相甜美的刘子如十分满意，拉着她的手说：“饭做好了，快入席吧。”“您先请。”朱母回头意味深长地望了朱泽楷一眼，领着刘子如进了餐厅。朱瑞盛也站起身，经过朱泽楷身边的时候，深深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来到餐厅，朱瑞盛上座，朱母拉着刘子如坐下，朱泽楷坐在刘子如旁边，与朱泽辰中间隔了一张空椅。几人在金丝楠木圆桌前坐定，菜一道道上桌。刘子如惊叹道：“这些...都是阿姨亲手做的？”“我只是指导，大部分菜都是诗瑶掌勺。”朱母客气道。“哇，诗瑶姐姐好厉害。”
这时，诗瑶端了一锅汤缓步进了餐厅，朱泽辰接过放到桌上。“都说了，这种小事让下人做就好，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好好休息。”“我知道了。”女人解下围裙，坐到朱泽辰和朱泽楷中间。“刘子如你左撇子，坐我左边。”朱泽楷起身和刘子如换了位子。诗瑶脸上有些尴尬。
人齐开宴。朱瑞盛讲了几句场面话，随后几人都默不作声吃着饭菜。“听说刘小姐和我们家小楷是在美国认识的？”朱母打破沉默，问刘子如。“是的，虽然那时候他还不认识我，但是我仰慕学长很久了。”“小楷这孩子，平时除了学习工作也没什么爱好，刘小姐别觉得他闷就好。”“不会不会，我觉得学长很体贴细心...”
“是啊，妈你不知道，那天吃饭，哥连刘小姐喜欢什么菜都如数家珍，的确是观察细致，体贴入微。”朱泽辰往诗瑶碗里夹了根海参，故意添油加醋。“应该的。”朱泽楷放下筷子，帮刘子如舀了一大碗乌鸡汤。“你现在血虚，喝点暖暖，夜里手脚不容易凉。”诗瑶拿筷子的手不自觉停下，抬起头，却见朱泽楷也正在看着自己。她赶紧低下头，往嘴里趴着饭。
“正好，今天哥也在，我想宣布一个好消息。”朱泽辰手里端着酒杯道。“哦？什么好消息？”朱母显然已经知道了答案，笑容灿烂地望着诗瑶。“我要当爸爸了。”说这话的时候，朱泽辰的目光分明落在朱泽楷身上。“什么时候的事啊诗瑶？你怎么不早告诉妈。”朱母的反应明显夸张。
“我去抽根烟。”朱泽楷忽然从座位上起身，啪地将酒杯杵到桌上，转身去了阳台。“我...我去陪他。”刘子如抱歉地起身，小跑着跟过去。
朱泽楷咣地关上阳台的玻璃拉门，将刘子如关在门外。他从兜里掏出一盒中华凑到嘴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被自己呛得一阵咳嗽。三年没抽烟，他竟有些不习惯。
“我能进去么？”“外边呆着，二手烟有害健康。”朱泽楷的声音隔着玻璃，听起来有些沉重。“我不怕！”男人看了一眼女孩：“一会儿喘不上气我不管你。”“我带药了，这次保证不会了。”“随便你。”“那我进来了。”门没锁，刘子如慢慢拉开门，立刻感觉到一阵眩晕。
“你还真进来了...”朱泽楷立马将手里的烟掐灭，伸手驱赶着空气中残留的尼古丁味道。“你是不是喜欢诗瑶姐姐啊？”刘子如忽然开口。朱泽楷的手在半空停了足足一秒钟，才又继续扇着烟。“我早就猜到了。你看诗瑶姐姐的眼神，和看别人的时候不一样。”“是么...”“恩。”
“抱歉把你拉下水。”朱泽楷倚在阳台栏杆边缘，抬头望向深邃虚无的夜空。“我没关系啊。虽然还不够了解你，但我觉得你是个好男人。”男人轻哼一声：“好在哪？”“温柔体贴绅士礼貌，人帅声音还好听...”“我没你说的那么好。”“你有！”女孩语气坚定，朱泽楷有些想笑。
“你笑什么？”“我们才认识几天，你觉得你看到的就是真实的我么？”“难道不是么？我觉得这些是骨子里带的，装不出来。”朱泽楷转身凝视着刘子如的脸。月光下，他忽然觉得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心里流淌。
“你怎么了？”女孩眨着大眼睛，月光盛在那双纯净的眼眸里，散射着金黄的光辉。“没什么。”朱泽楷浅笑着吐出一口浓稠的烟雾。“永远别把一个男人想的太好，否则你会受伤。”“受伤我也愿意！只要你...”男人忽然捏住女孩下颌，低头凑近她的脸颊。女孩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朱泽楷的手轻轻拦着刘子如的肩膀，粗重的喘息声将她的两颊撩得滚烫。
可是，他的吻迟迟没有落下。
刘子如睁开眼睛，却发现朱泽楷正平静地看着客厅方向。她扭过头，正看见端着果盘愣在原地的诗瑶。隔着落地玻璃门，三个人就这么对视着，直到朱泽辰出现在诗瑶身后，朱泽楷才放开刘子如。
“抱歉。吓到你了。”朱泽楷又恢复了之前的眼神，那眼神依旧礼貌，却多了拒人千里的冷漠。男人伸手去拉玻璃门，嘴唇上忽然一热，女孩柔软的唇瓣便贴了上去。朱泽楷的手停在门把上，整个人僵在那里，瞪着眼睛不知所措。同样看呆的还有客厅里的朱泽辰和诗瑶二人。诗瑶放下果盘，捂着眼睛跑开，尽量不让眼泪被人看见。
朱泽楷终于回过神，有些恼怒地推开女孩：“你干什么？”“你不是要做样子给她看么，我不来真的，她怎么能信？”女孩冲男人笑笑，眼神却那么绝望。“我只是让你做做样子，并不是真的要你...”
“可我认真了！因为我喜欢你！”刘子如几乎是用尽全力喊出来，整个身子因为激动不住地颤抖。
“你说什么？”朱泽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说我喜欢你啊，学长！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你。那天坐在你旁边，我紧张的快要窒息了；你说我是你女朋友的时候，我高兴得快要死了；你抱着我去医院的时候，我恨不能一辈子也不要醒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不好看，不优秀，我不配站在你身边。可你让我怎么办？我的心脏病了，一想你它就会很痛，很痛很痛你知道么？”刘子如声嘶力竭，最后泣不成声。
朱泽楷的心瞬间软下来。他不是没听过女生表白，只是这番话从一个随时都可能昏倒的女孩口中说出来，他觉得每个字都用尽了勇气。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朱泽楷拉开玻璃门走出去，没有回头。
朱泽楷在门口穿鞋。朱母道：“这么晚了，就在家里住吧。”“她得回去。”“那你一会儿早点回来，淑姨炖了你爱喝的参汤。”“不是我爱喝，是我从来没得选。”朱泽楷从墙上取下自己的车钥匙，拽着刘子如就要往外走。朱泽辰走过来问：“哥，你今晚跟刘小姐住家里吧，反正房间多。咱们还能聊聊公司的事。”朱泽楷回头瞪了他一眼，一字一顿说：“动静太大，不方便。”“那你明天早点回来，妈给你炖金龙鱼...”男人摔上门，将母亲的话堵在门里。
“你怎么能这么跟阿姨说话？”刘子如责备道。“怎么，还没过门，就先向着他们了？你倒是入戏够深。”朱泽楷大步流星只顾往前走，刘子如一路小跑跟在男人身后，不敢作声。
“上车。”朱泽楷钻进一辆黑色卡宴，拉过安全带系上。刘子如磨磨蹭蹭上了车，关上车门，拽了几次也没拉开安全带。朱泽楷叹了一声，身子凑过去。两个人的脸再次靠得很近，男人的手擦过女孩的脸颊，够到了一旁的安全带扣。
“对不起。”刘子如小声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下一秒，男人猛地擒住女孩的细腕，低头含住了女人的樱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