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一直至年尾我都未再见过周木白,可我还是每天都会想他,我也不知道那是为什么,总就时不时地去想他。反正每多想他一下,我就多临摹一张荷花池的画。
那两幅画已被我临摹了无数遍,尽管我每次都很认真,然每次又都总能发现新的细枝末节,大概这就奠定了后来那句“临摹八分像”。
那个冬天,我积攒了一大沓画稿。
我还记得那年除夕夜下了好大的雪,宫宴向来热闹,只是今年我和哥哥都没有坐在显眼的位置处,我感觉我们就像是被世界遗落的两个人。
君上君后以及韫威韫仪仍旧高高在上,他们的地位向来不会受撼动,只是靠近他们的人一直在变幻着,以往我坐的那个位置处此刻正被一个看上去比我年纪稍长的漂亮女子占着。
我之前并不认识她,可是那一晚她让在场所有人都认识了她。我忘记了她的名字,可她那如同天籁的歌声是久久难以让我忘怀的。
君上君后大悦,一直都在夸她,她也很乖巧懂事,至少看着比我乖巧懂事多了。我感觉自己好像突然间就被另一个人取代了,不免有些沮丧。
辛可嘉问我:“阿茹,你不舒服了?”
我摇摇头:“没有啊,我挺好的!”
“没关系的,你和殿下可是打小的情分的!”辛可嘉这样安慰我,后来想想他居然以为我是吃醋了的。我对韫威连喜欢都谈不上,何来吃醋一说的啊!
我有些乏了,看惯了宫里的这一套,里里外外也就是歌舞升平、颂诗朗经,偶尔有几位大家闺秀或是翩翩公子一展才华,哗众取宠一番,多了也不新奇了,所以坐在前面后面也蛮无所谓的。
我其实都准备偷偷离席了的,今儿这个位置又不显眼,很容易溜出去的。然我刚欲起身,便就在幕台中央看见了一席青衫。前面人太多,摇摇晃晃地挡住了我的视线,我都看不清周木白的脸了。
这该是我第一次在宴会上见他,他用一柱香的时间把这场宫宴的雏形给完成了,君上看后大喜,诸人也就陪着君上一起吹捧他。好像就是从那晚之后,周木白就真的成了有名有实的周画师,成了画殿正主。
我问辛可嘉:“为什么以前都没见过周木白,今天他突然就来了呢?”
辛可嘉答道:“这天下格局一直在变,几年前雨都还尚有隐患,不过现在雨都已然安分得不足为患,他这个质子也就无足轻重了,君上怕是早就忘了他这个存在!”
“那今天…”
“今日他是得以殿下的引见,不然他这个被遗忘的存在能来参加宫宴着实是不会容易的!”
“不容易那他为什么不回家?”我忽然也想回家了,这里从来都不是我的家的。
“君上都不记得了,他总不能自己去面君说吧,再者介于质子的身份,他也是不能随随便便见其他人的,面君除非得以传唤的。”辛可嘉轻笑道,后来我才明白,大概哥哥早就知道我们和他其实是同样的无奈。
他看着我懵懂的眼神,转移了话题:“不过若是雨都能有人出面来委婉地提醒着说一声,这事也不难,怪的就是并没人提过他。想来他母亲可是桔画苑苑主,是有这个能力的…”
“那…是不是他不想回家的啊?”我是不希望他回家的,至少他与我同在宫中,我还能有些靠谱的念想。
“或许吧,好男人志在千里,若是要求得功名,回雨都并不会是他的好选择,进一步天子眼下若是利用得好,灵都会是他最好的凭借。你落水那件事我去找过他,我觉得他不像是个只求于安身立命的人,彼非池中之物,未来可期啊!”辛可嘉对他的评价还蛮高的,或许就是因为这些高评价,致使我对周木白的好感愈发强烈了。
宫中四处皆是灯火通明,我同辛可嘉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着,那一夜我们谈论周木白足足谈论了半夜。
“你怎么对他如此感兴趣的啊?”辛可嘉问道。
“你不也是吗?我问什么有关他的,哥哥都能答上来的!”
“韫仪公主喜画!”辛可嘉说完就上前了。
“有吗?”这我都不知道,她不是琴棋书画的吗?怎么到辛可嘉这儿就单成了画,还有啊,我明明也是喜欢画的好吗?哥哥都没发现的吗?
我继续缠着哥哥问道,他无奈换了个说法,完全扯到了另一边:“殿下的脾气咱们是清楚的,那次可是把殿下气得不轻的,他是亲自去见了周木白的,火气还挺大的。然他回来之际却是怒气全无的,并且这次还出面将他引见到宫宴上。这就足可见这个周木白是个巧舌如簧的聪明人,不简单!”
辛可嘉的话每每又都让我对他多增添了几分好感。
每年子夜时分,我都会放上一盏天灯,我时而很贪心会许好多愿,时而又觉得空虚得无愿可许。今年我许了三个愿,一愿爹爹平安,二愿哥哥明年开春金榜题名,三愿…三愿明年我可以和周木白相见,多多见面!
他们告诉我许愿许得越虔诚,便就会越灵,还要我每次都把许好的愿先放入一个布袋里,而后背对着布袋闭眼数上一百下才把它放在天灯上。
看着天灯徐徐上升,我心里暖暖的,我每年的愿望可都实现了呢!
眼睛一闭一睁,一年就又过去了,这次我终于赌赢了韫仪,当她看着我的那一大沓手稿的时候,很是吃惊,我也吃惊,我更没想到以后自己会与画共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