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笔轻轻柔柔，全然不像是这一尺八高大的身躯所能表现出来的力度，若不是那一双眼睛格外认真镇定，沈卿尘心里真会有些不放心。
这会儿，便一心地瞧着他专心的模样，感觉有些冰凉的触感落在自己眉头，深深浅浅地划过，煞有其事。
炎圣翼，好像很少提过自己的母亲。
自打五岁起，他便去了军营，鲜少回宫，和太后相处的日子聚少离多，两人并不怎么亲近，倒是与皇上相处要亲近一些。
看他动作如此轻柔，想来，太后以前对他，必定很是温柔吧。
沈卿尘垂了垂眉毛，想起先前碰上太后，太后那一副威严的样子，不由得心里有些寒颤。
面前的炎圣翼却突然伸出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大拇指放在她的眉毛上，面色认真，“不能蹙眉，这样，画出来便不好看了。”
沈卿尘微微一怔，紧接着，才迟迟反应过来，木讷地点了点头。
可炎圣翼还是有些不太满意。
他陡然想起什么，伸出尾指，染了一些脂粉上去，在沈卿尘的脸颊上画了一朵花，可大抵是因为画功不行，只能勉强看出个轮廓，沈卿尘瞧见铜镜之中脸颊上那一小团奇怪的红晕，陡然漾起笑容。
如此，炎圣翼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眉笔继续画眉。
实际上，炎圣翼虽然说自己看的多，可毕竟是个没上过手的半吊子，成品显得不尽完美，炎圣翼坐在边上瞧着，拧着眉毛认真分析道：“好像有些怪异……”
沈卿尘轻笑，往镜子里瞧了一眼，远山黛眉，一对细眉如月牙，虽然炎圣翼下笔感觉还是重了一些，可不难看出，这样好看的眉毛，若是画在太后身上，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丝温婉，一定是个绝佳的美人。
她便随口问道：“太后如今，也会这样子画眉么？”
“嗯？”炎圣翼顿了顿，随即反应过来，“她已经不怎么画了。”
沈卿尘微愣，看来，炎圣翼说的母亲，应该是生母了吧。她微微抬头，透过铜镜，隐约能看见他面色有些不好，嘴角下弯，眼中带着几分悲戚。
她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柔声道：“无妨，今后，我画。”
炎圣翼点头，“可惜，宫中争斗不断，后宫更是一个是非之地。她一个女人，也算是难为她了。”
他脑海里面很浅薄的记忆，便是太后那温柔的模样，可已经十分久远了。特别是皇兄刚登基那会儿，朝堂不稳，太后不仅换了眉形，妆容也跟着凌厉起来，看自己的目光，没有了那种慈爱的感觉，反而多了些许看待大臣的庄严。
如今，虽然有所改变，但他总还是想起她严格要求自己的模样。
以至于到现在，他不想卷入朝中争斗，也不想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场场阴谋之中活得不自在。
他看向沈卿尘，目光中沉稳内敛，将她整个面容映入自己的眼睛里。
沈卿尘顿了顿，有些不自然地瞥开眼去，“怎么了……”
“没事。”炎圣翼浅浅一笑，伸手抚上沈卿尘手臂受伤的地方，柔声问道：“没事了吧？”
沈卿尘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臂，摇头道：“没事，只是不小心刮到了，休息两天，吃两天药，就没事了。”
“伤的那么重，真的没事？”炎圣翼有些狐疑地看着，一瞬间，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在酒楼时那人的面容来，竟跟沈卿尘有几分想象。
“没事。”沈卿尘笑笑，转过头去，急急转了话题道：“前些日子我新摘了一些鲜花下来泡了花茶，王爷要不要尝一尝？”
见沈卿尘心里似乎有所隐瞒，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便顺着沈卿尘的话茬点头笑道：“尘儿泡的茶，本王怎么能不喝？”
起身，便跟着沈卿尘一同到外室坐好，烧水，泡茶，这一坐，便坐了快一个下午。等到傍晚日落西山的时候，炎圣翼才离开。
在出府之前，他顿了顿脚步，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在半道上截了如翠。
“你们家小姐是怎么受伤的？伤得那么严重？”
如翠摇了摇头，又想起今儿沈卿尘才说过的话，于是抿着唇瓣，皱眉道：“王爷您别问了，小姐怕如翠担心，什么都没告诉我。”
“那……可有大夫看过？”
如翠大抵看不出伤势，可若是问了大夫，也许就能够问出个大概了。
可如翠却还是摇头，“若是唤了大夫来，夫人必定会知道，小姐不想让夫人担心。”
说完，只见炎圣翼拧着眉毛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干脆屈膝行了个礼，“王爷若是无事，如翠便先告退了，小姐还等着如翠传膳过去呢。”
炎圣翼这才晃过神，点了点头，见着如翠要走，又拦住，多问了一句，“你可知道，你们家小姐有没有什么失散在外的兄弟？”
这话可把如翠给问懵了。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炎圣翼，“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炎圣翼陡然发觉自己的问题有些愚蠢，便摆了摆手，“无事，你走吧。”
如翠行礼，转身离开。
而此时房间里的沈卿尘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如翠传膳过来，招呼着几个丫鬟将饭菜摆上桌。
“怎的这么久？”
“方才遇见翼王拦了路，问了好些问题，耽误了些时候。”如翠说完，又急忙在后头补了一句，“小姐，我可什么都没说。”
如翠实在，沈卿尘是知道的，对于她的话，她自然相信，于是点了点头，“我自然信你。今儿厨房做的菜好像多了些，你也坐下来吃吧。”
“二小姐回来之后，厨房总是会多做一些。”
毕竟沈纤依比较挑，而且讲究排场，老夫人宠爱，府里自然不敢怠慢，连带着现在即将晋升为翼王妃的沈卿尘待遇也跟着好了一些。
如翠坐下，又想起什么，道：“方才王爷问我，小姐是否有什么失散在外的兄弟。”
沈卿尘手上的动作停顿一下，随即又不着痕迹地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