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赵元佐猛地收住了自己的步伐，定睛抬头看向一旁说完这句话后，就垂下头去不在吭声的杨四郎，不由的将眉心挤成了一个川字。
“你刚刚说什么？”赵元佐问道。
“我……”
杨四郎看样子应该是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去说，所以声音断了很久，最后才是猛地将自己的菊花点金枪打横一握，双手一抱拳，单膝着地，声音微颤的又说了一遍：“元帅……臣有罪！”
闻声，赵元佐确信刚刚自己并没有听错，杨四郎确确实实是说的：他有罪！
“有罪？你有什么罪？”
赵元佐垂下眼睛，明显不解的瞪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杨四郎，瞬间收起了所有的面部情绪，难得一本正经的问道：“到底怎么了！你且说来听听！我在定你是否有罪！”
“我……”
又是一个单音节后跟着长久的安静。
被他这样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说话方式，弄的心烦意乱的赵元佐，不由的将脸一板，声音严肃的说道：“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要是不想说就先别说。既然并没有想清楚，想明白，就先好好回去想想清楚，想想明白……不要在我面前这么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这样你难受，我也难受！”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转身蹲下身子撑着比武台就想跳下去，好回自己的帅帐收拾东西。
可他这边手都撑在了比武台边缘，就差一个纵身了，那边停顿良久的杨四郎才是又接着说道：“元帅！”
动作被猛地暂停后，心底的烦躁还没有滋长开来，杨四郎后面的话就紧跟着说了出来：“其实昨天去峡谷接应您的事，应该是我和父亲去的……”
嗯？？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烦躁被意外代替。
停下了手中全部动作的赵元佐，再次转身面对面的看着杨四郎。
“但是……因为，我当时觉得您太过于皇子脾气。认为您这样私自掉队，不顾大军的做法过于自我。所以前面无论遇到什么，都应该独自承担，只有吃点儿苦头，才会长记性，所以，断然拒绝了父亲的要求。”
杨四郎仿佛是豁出去了般，全程低着头声音不断的说道：“所以……”
“所以才会是杨小七和老令公一边前行探路，一边出发寻我？”后面的话赵元佐并没有给杨四郎机会自己去说。
毕竟都是已经发生过了的事，所以赵元佐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说出来，杨四郎也不觉得意外，他点了点头，声音不再退缩的说道：“是这样的，元帅。”
可声音落下后又是长久的安静。
明显就是被他刚刚所说的那些话的内容给震惊到了，良久之后赵元佐才是又找寻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稳了稳心神，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是对杨四郎说道：“那事情既然都已经过去了，并没有人同我讲过，你为什么还要坚持说出来？”
“因为……”杨四郎咬了下唇角“不说，我过不去自己心里的这道坎！我确实有违军令！”
看着杨四郎的举动，赵元佐心口不由的一缩，再也压不下去的情绪，让他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
虽然赵元佐多么不想承认，当时他驾马先行的那件事是因为自己受了批评，下意识冲动做出来的事。
可是，就算死不承认，那事实就是事实。
而后遇到埋伏，成功化解危机也纯属是意外行径。
所以刚刚杨四郎说的那些话，是他应该承受的，带兵打仗确实不易冲动，莽撞。
可是，他刚刚将那么一长串的内心独白毫不掩饰的说出来，还是让赵元佐感到了难堪。
于是，他不由得将声音猛地一沉，说道：“那你现在就这样毫不掩饰的说出来，就不怕我知道后会下令杀你？治你一个不服从命令之罪？毕竟现在整个军营可都是我说了算！”
“臣不怕！”
闻声，杨四郎猛地抬起头，双目紧紧的看着面前的赵元佐，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般，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回答：“臣不怕！”
“哦~~”
赵元佐有些意外的眯了眯眼睛，像是为了配合自己的情绪般，故意脸上闪过了一丝狠意：“你不怕是因为你觉得你父亲，你弟弟都在军营，所以量我只是敢罚一罚你，并不敢杀你？”
“不是。”
杨四郎的这声回答仿佛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般，带着一丝冲劲，让赵元佐明显愣了下神，也不愿意过分逗他，声音又恢复了平静的说道：“那你说吧，就说说你为什么不害怕？”
耳边无波无澜的声音让杨四郎明显充满意外的眨了下眼睛。
他看着此刻眼眸已经恢复清明的赵元佐，仿佛刚刚对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杀意与冰冷是他的错觉般。
他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毫不躲闪的对上了赵元佐的目光，声音极为冷静的陈述道：“因为是生是死，对于我们上战场厮杀之人，早已是置之度外的。”
“并且我确实有违军令，无论有没有人会说，我都会说的，所以对于惩罚，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而您到底会不会为此杀我，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并且我自己本身也不惧怕死亡，这是其一。”
“其二，我之所以会把这件事说出来，是因为我惭愧。”
“我为自己之前以为您是个鲁莽，不分轻重，将战场当儿戏的皇子这件事感到惭愧。”
“而这样的惭愧驱使我必须向您说清楚我的想法，我很谢谢您用这样的方式教会我看人不能仅仅只凭眼睛。”
“好了元帅，我说完了。”杨四郎像是如释重负般，深吸了一口气后又缓缓吐出，“关于，此事您想怎么处置我，悉听尊便。”说完他将头垂在了抱拳的双手之上，安静的等待着自己最后的判决。
赵元佐紧攥着手心，安静的站立在一旁，俊秀的脸庞上无波无澜，良久后才是重重呼出一口气，声音略沉的说道：“杨将军本帅敬佩您的勇气，您这是再做一场赌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