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外拄着拐棍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国王的生母一一狐仙国的老太后。
那天,胡荷花见父王不肯让步,料想龙啸天难逃一劫,生命将危在旦夕。无奈,她便去找母后求情。
母后听了荷花的陈述,不免生出怜悯之心。但她深知国王的脾性,当下叹了口气道:"你父王为一己私利,惯常六亲不认。不过,他虽然生性暴戾,却对老太后孝顺非常。如若将她老人家请出来……"
"善哉善哉!"荷花破涕为笑。拉起母后就去万寿宫。
太后虽已老迈,然身康体健,精神矍铄。耳不聋,眼不花,说话口齿分清,走路腿不打晃。真乃名副其实的老寿星。
母女俩向老太后道过万福行过礼,荷花母亲便道:"老寿星日前问起公主婚姻大事;你关爱儿孙操心如此,真叫晚辈望尘莫及。今特来此向你报喜,咱公主相中的驸马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母后如此一说,荷花两腮泛起了两团红晕。
太后闻说,心中甚喜。笑着道:"今日晨起听得树上喜鹊叫,原来喜事已然临门了。善哉,善哉!"
"可是……"王后忽然把脸一沉,道:"国王却把驸马关进牢笼,下到了大狱之中。"
"神马?"老太后神情陡变,怒道:"我儿莫非疯了不成?怎么愈老愈犯糊涂?告诉他,快快放出驸马,不然老妇与他拼命!"
老太后言语铮铮,怒气难消。接着道:明日早朝,我要上朝找他论理去!"
这不,刚来到大殿门前,就听得国王要将龙啸天推出午门候斩。老太后急忙大喊一声"刀下留人",便气冲冲走进大殿,抡起拐棍就要去打国王。
国王见状,慌忙起身,双手架住太后的拐棍,惊惊张张结结巴巴地道:"母、母后息怒。何事劳烦您、您老人家亲临大殿?有话慢、慢慢说。"
太后松了手。早有侍从搬来座椅请太后坐了。老人家犹然余怒未消,道:"想当年,我同你父王一道东征西讨,打下江山;你坐亨其成,当上国王。处九五之尊,受百官朝拜,福份可谓不小啊!”顿了顿,太后接着道:"吾尝闻,‘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可你倒好,连自己亲生女儿的终身大事也不闻不问;而今竟要将驸马处斩。你摸摸心口问问自己,良心何在耶?"
国王听太后说出"驸马"二字,楞怔了半晌,道:"母后休听他人传言,所谓驸马实乃子虚乌有。那龙啸天擅入我大狐国,为潜逃罪臣捎带书信。非为同党,亦是帮凶,罪不容诛。今……"
"一派胡言!"太后打断国王的话。她怒骂一声,道:"你问过你女儿吗?告诉你,荷花已然爱上这位公子,那他就是当今驸马无疑。命你择日将其迎入宫中,为公主完婚!"
国王一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但母命难违。冷静下来细细一想,这样做未尝不是一桩好事。化敌为友,变仇作亲,让他为我所用,倒也不失为一着好棋。于是欣然道:"母后所言极是,儿臣遵命!"
却说龙啸天被关在囚笼之中,生死未卜,心情落寞。
今夕是何夕,他乡思故乡。望着铁窗外的月亮,想起遥远的故乡。父母苦苦盼儿归去却久久未能到家,怎能不心急如焚呢?
父母双亲想念儿子,盼望回家一聚。谁曾想,儿子却被打入囚笼;弄不好就成了狐国刀下鬼。
死在异国他乡,父母还不知道,这是何等的悲摧啊!他们若是得知龙啸天此刻的处境,可想而知,定然是伤心欲绝。
月亮不解意,
盼圆偏消匿。
狱中夜漫漫,
思念无由寄。
龙啸天正自吟哦,忽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抬头看时,但见牢头、狱卒一干人等,匆匆向他走来。
几个人来到龙啸天面前,全都是一脸的媚笑。其中一名狱卒咣啷一声打开囚笼门,叮哩叮珰为龙啸天卸下了手铐脚镣。
龙啸天还没回过神来,恭维话便充满了两耳:
"龙公子一表人才,那荷花真乃惠眼识珠啊!"
"恭喜龙公子,成为当朝驸马可别把咱忘了!“
"一生享不完荣华富贵,龙公子好大福气哟!"
牢头更是笑容可掬地迎向龙啸天,道:"公子跟我来!"他把龙啸天带到了刑部大堂。
刑部主事见龙啸天带到,慌忙立起身,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案上的一方信笺,朗声念道:
"国王手谕:经查实,龙啸天系异国使者。来我大狐国公干,理应待之为上宾。现对加诸其身的种种诬蔑不实之词予以推翻,当庭无罪释放!"
念完国王手谕,刑部主事一阵风下了台阶。他来到龙啸天面前,涎着脸对其恭恭敬敬作了个揖。道:"龙公子,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龙啸天瞥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向大门外走去。
门前两名使女迎住龙啸天。道过万福,伸出右手,柔声细气地道:"公子请留步;这边请!"
龙啸天停住脚步,望了望使女,很是莫名其妙。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一使女道:"公主吩咐,请公子暂住月荷宫。"
"月荷宫?"龙啸天顿生疑惑,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两名使女掩口而笑,其中一使女道:"公子聪明过人,此事我等不便多嘴。让你暂住月荷宫,这是公主的意思,我等只是奉命前来相邀,还望公子见谅。"
龙啸天难住了:去吧,实非所愿;不去吧,使女为难。再怎么说,也不能作难下人。他想,咱见机行事,先去看看再说吧。
月荷宫宫如其名,果然好个去处。主房的造型就象圆圆的月亮。夜里随天上月亮的圆缺,房子以月牙、半月和圆月等二十来个形状渐次点亮灯烛。遇上月黑夜,主房便不点灯烛,只留下旁边高高的树枝上挂着的好多小灯笼,那便是星光点点。
月荷宫四周围绕着碧玉带似的荷塘。荷叶田田鱼戏莲,小荷已露尖尖角。月明之夜,天上的月亮与地上的宫房、荷塘相映生辉。沿着曲桥,走进荷塘中间笼罩着淡淡雾霭的凉亭,迎面吹来阵阵微薰的荷风,那感觉超酷、超爽!
宫房后面,走过小桥,便是一座布局精巧的花园。名曰:醉月花苑。
据传,花园里边栽种的花草树木,全是由胡荷花亲自点名,尔后从各地选送而来。
人们都说这醉月花苑就是万花山的一个缩影,是月荷宫中的一座小万花山。这里一年四季花开不谢,各色各样的花儿有如天上的点点繁星,璀璨夺目,香气醉人。
却说龙啸天来到月荷宫,早有数名使女接着。先是带去洗漱沐浴更换新衣,接着又安排去到餐厅吃宵夜。
这宵夜可不是一般的几两饭几筷子菜,填饱肚皮就算事的,整个一大桌菜,外加各种精美点心不下五十个盘子。龙啸天看的眼花缭乱,惊的张大嘴巴好久合不上。
连日来,龙啸天被打入囚笼,吃不下,睡不好。现在见了一桌子菜和点心,肚子也条件反射似的,即刻闹起了饥荒。
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龙啸天想,就先混个肚儿圆再说吧。
吃过宵夜,龙啸天耳边传来五下更鼓声。方知此时天快亮了。
两名使女走来,将他送进一间布置典雅的大房间里,服待他在又大又宽又柔软的新床上睡下,这才悄悄退出把门掩上。
一觉醒来,已是月上东山。龙啸天起得床来,早有使女服待了嗽洗、吃晚饭。
一应日常顼事完毕后,龙啸天便从后门经荷塘上的小桥,踏着月色,信步走进了醉月花苑。
龙啸天不来则罢,一来便惊讶不已。原来,这醉月花苑的布局设计,竟然与古月山庄的新露花苑如出一辙。
古槐、秋千架、凉亭和石阶、怪石嶙峋的假山、瑰美奇异的花花草草……啊,一切的一切是多么的眼熟,多么的温馨,多么的令人想往!
他仿佛看到风中晃悠的秋千架上,胡桃红丽影翩翩,仪态万千。领如蝤蛴,齿如瓠犀,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万种风情,令人着迷。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龙啸天一边踱着方步,口中一边吟道:
别离啥滋味?
度日如经年。
眼开眼闭都是你,
倩影笑依然。
沧桑无限意,
对月话缠绵。
笛声悠悠远还近,
何日聚家园?
龙啸天沉浸在无尽的相思之中。迫切地想回到故国,回到自己的家园,与亲人、与相恋的人儿团聚。
月光如水,思绪如烟。可当他猛一抬头,忽见桃红微笑着向他走来了。
近了,近了。细音摇羽佩,轻步宛霓裳。风姿卓约,楚楚可人。眉舒目展,神乐飞扬。
这不是在梦中吧?看她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是那样的谙熟,那样的亲切,总能勾起龙啸天美好的回忆。
龙啸天想张开双臂迎上去。他要紧紧地搂着她,吻她的脸,吻她的额,吻她乌亮的鬓发,吻她细长的脖颈,吻去她因异地重逢而流下的喜兴的泪水……
桃红轻轻地向他走来,愈走愈近了。渐渐来到了龙啸天面前。
咦,怎么变了?怎么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
啊,原来这女子不是桃红。那她是谁呢?夜晚来这里干啥呢?
那女子走到龙啸天面前,含情脉脉地望着他,道:"公子受苦了!"
"你是谁?"龙啸天问道。
女子答道:"我是胡荷花。"
"我好象从未见过你呀。"龙啸天一脸的困惑。
"见过,我们见过的呀!"荷花笑一笑,道:"真是贵人好忘事。那天在街口,公子看过我们的舞蹈。“
"看过你们的舞蹈?"龙啸天想了想,道:"不错,我刚来的那天,在街口是看过舞蹈。那舞跳的真好!可是,可是……"
"那个领舞就是我呀!"荷花只好点明。
"哦,你是领舞?"龙啸天想了想,道:"嗯,不错,有点象。"
荷花有些失望。若是面对另一个人,她可能就会失去耐心而转身走开。但如今面对的是心仪的对象,她不能任性。
当下,荷花详作笑脸,道:"公子知道吧?有一个人,她是多么的爱你。多少天来,她相思成疾,茶饭不思,面容憔悴。她……"
"不错,我知道。"龙啸天答道:"我也是这样的啊,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呀。"
"原来你也是一样?"荷花高兴极了,脸上笑容顿生,喜上眉梢。心下暗想,差点错怪了公子。
荷花接着道:"公子,实话对你讲,我就是当今国王的大女儿。如果我们成了亲,你就是当朝驸马爷!"
"神马?"龙啸天大惊失色:"你有没有搞错哎,我的那个她名叫胡桃红,她是你的本家姐妹吔。"
"啊?"这回轮到荷花吃惊了。她那满面的笑容象被风吹走似的,俏脸顿然失色。愤愤地责问道:"原来你爱的是胡桃红,不是我胡荷花?"
荷花扭过头去,双手捂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见荷花如此伤心的样子,龙啸天好象做错了什么似的,显得惴惴不安。他望着荷花因抽咽而颤动的身影,不由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荷花大放悲声。哭了有好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地顺原路走回了月荷宫。
国王得知这一情况后,气得暴跳如雷。那样子恨不得把龙啸天抓过来,三把两把撕得稀巴烂,然后扔进万花湖。
待平静下来,国王安慰女儿说:"女儿别哭,再哭我的心都要碎了。此事有父王为你作主。待明日下了早朝,父王同龙啸天细谈细谈。我们家的公主连狐国王公贵族的子孙都很难入得法眼,他一个落难公子竟如此不知好歹不给面子,我看他还想不想活了!"
第二天早朝过后,国王取道月荷宫,将龙啸天传至大堂,想与他推心置腹好好谈一谈。
龙啸天来到堂上,昂着头,瞪着眼,一言不发。那样子好象在说: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没必要在此闲磨牙!
国王起先绷着脸。但不一会神情一转,变得有点温情脉脉的样子。他伸出右手,道:"公子请坐。"
待龙啸天坐下,国王道:"看样子公子乃知书识礼之人。虽说初来乍到受了些许委屈;然民间有句俗语,曰‘不打不成交'。寡人潜心观之,公子不单生得貌相出众,且人品高贵,大有君子之风。此非本王标榜,公众自有评说。"
龙啸天没想到国王会拍他的马屁,不免一脸的懵逼。他佯装受宠若惊的样子,对国王抱了抱拳,道:"惭愧惭愧。"
国王接着说道:"君子成人之美。荷花乃寡人爱女,自得见公子后,便心生爱恋之意。
"正所谓‘为伊消得人憔悴’,女儿对公子钟爱至深,相思成疾。寡人痛之,惜之,辄欲成全之。
"寡人虽是一国之主,然在家中,亦是儿女的父亲。所谓责无旁贷,所谓当仁不让,女儿的终身大事决然不可推托。还望公子见谅。"
龙啸天不假思索道:"垂怜儿女,舔犊情浓。本公子深谐陛下之意。然陛下有所不知,本公子曾与女子胡桃红海誓山盟,生死相许。曾几何时,即贪慕荣华移情别恋,如是,本公子实不能为也。"
"公子差矣!"国王道:"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而今公子身在狐国,远离故土。重结秦晋,成家立业,那女子别说无从得悉,即便知道,又能如何?"
龙啸天道:"先贤曾告诫,‘君子慎其独也'。既已许愿,那无论何时何地,都应恪守诺言,至死不渝。如此方能无愧于心,无愧于人。"
国王略略沉吟,道:"话虽如此,然当今之世,人欲横流。官宦富室,或买笑追欢以至休妻再婚,或频频迎娶乃至妻妾成群,皆稀松平常,见怪不怪。公子何故特立独行,为一人所苦呢?"
龙啸天道:"陛下所言不谬。但见异思迁,喜新厌旧;只陪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如此丧德败行,君子所不为也。再且,荷花贵为公主,今若与之成亲,似有趋炎附势,图谋富贵之嫌。吾不想因之为世诟病,不齿于人也。"
"你一一"国王怒目切齿,斥道:"真乃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也。今无论如何,你既到大狐国,就得听令于本王。寡人命你,按我国风俗礼节,克日与公主成婚。如若口吐半个不字,休想跨出我大狐国一步!"说完,立起身便欲离开。
龙啸天反唇相讥道:"趁人之危,强人所难,霸道如此。本公子头可断,血可流,誓死而不能从也!"
"哼!"国王一跺脚:"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哪!"
候在门外的禁军官兵应声而入。
国王指着龙啸天,怒道:"将此人押入大牢,严加看管!"
"遵命!"禁军官兵齐喊了一声。两名士兵上前扭住龙啸天双臂,将其押出了月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