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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基克拉泽斯群岛,锡拉岛

迪亚蒂丝从砂岩楼梯上缓步走下,金红的长发扎在脑后。她昂着头,步履沉稳,左臂上戴着一只短手环和一对扁铜手镯。她走下楼梯,踏上铺着细白沙的大理石地板。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上方是高高的拱形圆顶,四周的墙在阴影中看不清,只能看见按一定间隔而立的巨柱的柱底。高高的天花板上有一个圆形开口,洒下一片淡淡阳光,照出一道纤瘦的身影。米克尔正在静静等候。她一如既往地穿着素白软棉长马裤和浅黄色圆领束腰外衣,里面是贴身内衫,内衫的黑色长袖盖住手腕,头发在脑后紧紧绑成一个圆髻。

迪亚蒂丝停在被阳光照亮的环形区域边缘,双手在身前交握,深深鞠了一躬。在她身后,希林正等在位于房间一侧的弯弯曲曲的楼梯顶端,全身罩在一件宽大的长袍里,头发也整齐绑在脑后。迪亚蒂丝抬起头,与小个子女人的目光相遇。

“师傅,我带来一位想要学习拳术的学生。”

米克尔没有动,她的声音在房间里阴暗的角落和柱子上回荡:“如果这里有学生,老师自然会出现。这儿有学生吗?”

“是的,师傅。”

迪亚蒂丝又鞠了一躬,走到围在房间中央的其中一根刻有凹槽的柱子旁。安静的房间中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希林走下楼梯,停在阳光区域边缘,鞠了一躬,与迪亚蒂丝之前所做的一样。“我就是学生,”她朗声道,“这里有老师吗?”

“是的,”米克尔说,仍然一动不动,“站到光圈里来。”

希林抖落宽松长袍走进光圈。迪亚蒂丝暗自抽了口气。淡淡的阳光下,希林的皮肤是健康的深橄榄色,丰盈的胸部裹在埃及棉裹胸里,腰间围着一块薄而轻的缠腰布。过去四年在泰西封的奢侈宫廷生活养出来的婴儿肥,经过在阿拉伯和埃及海域上数月的颠簸流离,早已消磨殆尽。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浮在空中似的。迪亚蒂丝咽了下口水,感觉像是第一次在阳光下看到她一般。

“我就是老师,”米克尔身形微动,轻轻点了点头,“你想学吗?”

“想,”希林又向前迈了一步,走进光圈中心,鞠躬说道,“我想学。”

米克尔严肃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你可以学。”

迪亚蒂丝叹了口气,默默转身走上弯曲的楼梯。在她身后,之前安静坐在阴影中的其他学生纷纷走出来。欢声笑语霎时间充满了位于学院正中心的古老圆顶寺庙。走到楼梯顶端,迪亚蒂丝神色落寞地低头望去,希林已经和其他女孩子们打成了一片。站在人群边缘的米克尔抬头望向她,高颧骨的脸上一片宁静祥和。罗马女人转身离开,虽然这正是她一直所期待的,但她仍有一种被排除在朋友生活之外的感觉。

一个木地板房间的墙边立着一个木头人。被无数只脚踏过的地板被磨得很光滑,显得有些旧。木头人向前伸着僵直的手臂,虽然练习的招式千变万化,但手臂表面同样已经磨得很光滑了。木头人的脖子、脸、手肘、胯部和膝盖上都有一些深深的磨痕。从前这张脸上还画着五官——尽管只有大红胡子和浓眉——但在许久之前便早就被磨掉了。

迪亚蒂丝脱掉外衣,只穿裹胸和缠腰布,大步走到木头人前,重心放在脚跟,肌肉绷紧,抬手摆出准备姿势。她向前迈出一步,突然出手。侧踢、劈、砍,汗水从头发和脸上甩出来,拳脚如雨点般落下,木头人在她的进攻下颤动。迪亚蒂丝速度越来越快。突然,她暴喝一声,旋身一个侧踢,“咔嚓”,用老橡木做的木人脑袋被从脖子上踢断,飞了出去,“啪”的一声砸在训练室墙上。迪亚蒂丝的脚落回地面,咬紧牙,喘着气,汗水如细流般的从身上流下,腰间的棉裙湿答答地贴在腿上。

她再次呐喊出声,拳如闪电,“啪”一声击中木人肘部。老木头上已有深深的凹痕,承受过成千上万次同样的击打。手腕与拳头在木头人身上打出连串“当当”的响声,最后旋身收势。她无力地蹲下去,头埋进双手间,感觉整个身体像是被屠夫的锤从头到脚捶打过一遍似的。

“哎呀,亲爱的,”门口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别弄坏了这个可怜的木人,它已经被欺负得够惨了。”

迪亚蒂丝不悦地看过去,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岛主夫人,一袭优雅的长袍直垂到脚边,满头白发松散地披在肩上,一只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夫人走进训练室,举止有度,能看出年轻时必是一个十分优雅之人。她在墙边的长凳上坐下,身后的窗户衬托出她的头部轮廓。窗外远远能望见在白色背景下的一条蓝色地平线。她一手懒懒地扇着扇子,带动周围的空气。

迪亚蒂丝摇摇头,起身走到房间一角,捡起飞出去的木人脑袋,冲它扮了个滑稽的鬼脸,把它放回远处。木头脑袋无力地歪到一边。“我该做个新的了。”她没有看着夫人,犹自说道。

“嗯。潜到湖底沉船上弄些木头来做个新的,这对你的身体或许有好处,不过,仍然无法让你静下心来,亲爱的。精力上的发泄只会让你得到短暂的歇息,尽管……新的阿塔伽提斯神庙还有许多开凿和雕刻的工作等着人去做……”

迪亚蒂丝回头,瞪视的目光在看到对方脸上平静的神色和总是挂在嘴边的浅笑时收住了。罗马女人甩甩头,细小的汗珠飞出来,像一颗颗闪亮的珍珠。“我心里很乱,”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很不高兴。明明这就是我想要的,可我现在又觉得心烦意乱!这是我想要的,又不是……我想要的。噢,女神在上,我突然觉得很迷茫。我讨厌这种感觉。找不到事做!”

夫人点点头,目光闪亮。

迪亚蒂丝来回踱步,旁边的人都能感觉到她的紧张。“你觉得我这么做对吗?”迪亚蒂丝转身看着夫人,脸上挂着深深的忧虑。“我的意思是,我把希林带到这里来,也没征求任何人的同意……可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

“你的直觉一向都是最准的,”夫人缓缓说,偏着头,像一只好奇的鹰看着年轻女人走来走去,“现在为什么又要怀疑了呢?”

“这是……这比我之前所接触过的事都要复杂。这应该是公爵夫人的风格,而不是我。我习惯的是在深夜暗巷里,或者荒废的小路上,用刀剑铁丝悄无声息地暗杀。但这个……绑架和藏匿一个公主——噢,这种事我以前可真没干过。当初,我若是依照皇帝的命令行事,事情倒是会简单得多!”

夫人笑了笑,点点头,伸出瘦削干皱的手拍了拍身边的长凳:“坐吧,亲爱的。违抗长官命令,对你来说是一个十分慎重的决定。我想,那个人应该是那位公爵夫人吧。你觉得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这么做?”

迪亚蒂丝叹口气,坐下来,再次把头埋进双手间,闷闷的声音从指间传来:“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对于公爵夫人来说,一个活在罗马的公主可能比死在泰西封的公主更有用。啊……万一被皇帝陛下发现了!……我和她都得掉脑袋……”

夫人轻轻把手放在她肩头:“我不这么看,亲爱的。在这个宁静的小岛上,我也听说了外面流传的消息。东罗马皇帝很生气,只是因为少了一个不错的战利品。那个暴君只想要把你的朋友作为结婚礼物送给他的兄弟。但你的主子……应该是那个叫盖伦的皇帝吧?他正暗自高兴呢,虽然明面上不会这么说。”

“为什么?”迪亚蒂丝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面带微笑的年迈老师,“他命令我去敌人的城池里做好内应,可我让他失望了。他的军队攻城时,我并没有出现,当时我在天鹅宫里迷了路,我在找……”她支支吾吾地说。

“找谁?”夫人再次偏了偏头,白发垂到一边,“你是想找你的朋友,而她当时正有生命危险。你并没有只想着自己如何从那座正在经历劫难的古老城池逃出去,也救出了你的同伴和朋友一家。皇帝的私欲,跟这一切,又怎么能比呢?”

夫人站起来,慢步走到西墙下,倚在窗边栏杆上。窗外,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小岛,蓝宝石般的海洋与黑色悬崖形成鲜明对比。她抿着唇望着空旷的地平线:“猜测皇帝的意图是件危险的事。他们所关心的,与你或者任何不在其位的人都不一样。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责任,与你我都不相同。对皇帝来说,家人和朋友甚至恩人都是可以遗忘的。你知道,永远也不能相信皇帝。”

迪亚蒂丝抬起头。夫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陷入了回忆。

“一个皇帝所关心的,”夫人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残酷的帝国大业。我想,我亲爱的学生,就这点而言——我是指听从你内心的声音救助你的朋友——你做得对。”

“这么说,我的决定是对的?”迪亚蒂丝站起来,双手紧张地在腿上擦了擦。

夫人笑起来,转身背对着窗。“没有人能妄自评判,”她说,年迈脸上笑起皱纹,“但是我问你,冲动的孩子——如果当初你把你的朋友希林扔在陷落的皇宫不管,她现在应该已经被当作俘虏送给了东罗马亲王为妻,那么,你会觉得自己做得对吗?”

迪亚蒂丝没有说话,脑中浮现出一幅画面——希林跪在东罗马亲王狄奥多西脚下,脸上带着淤青,泪流满面,浅黄色丝绸长袍被撕破;亲王在大笑,满面红光,汗水从发际线流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双拳紧握。

夫人皱着眉,眯起双眼。“你看,”她厉声说,拉回了迪亚蒂丝的思绪,“你根本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你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是的,”迪亚蒂丝说,再次苦恼起来,“我想是这样没错。”

希林靠在更衣室冰冷的石墙上,疲惫地抬起一条腿,开始解绑在小腿上的护腿,手指上传来阵阵刺痛。她颤着手摸索绳结,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连一个绳结也没解开——在经历了一场似乎永不会结束的训练后,这个绳结因为剧烈的动作而被拉得死紧。她的手颓然地落回膝盖上,再也站不住了,身体贴着墙面慢慢地滑下去。用从小岛深处开采的板岩做的雕花长凳虽然又冷又硬,但好歹给了她一个支撑。她闭上眼,呼吸急促起来。

她仿佛陷入了梦境,梦里不断重复着训练和疼痛。

肩头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她猛地坐直身体,使劲眨眼。

视线正中出现一张精致的鹅蛋脸和一双黑亮的大眼睛。

“师傅……”她喘着气说,“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

“没关系,孩子,”这个声音平静而低沉,带着轻快的语调,“让我来帮你。”

一双骨骼纤细的手伸到她的胳膊下把她扶起来。疲劳过度的肌肉感觉到强烈的酸痛,希林几乎以为自己会就此晕倒。与家人乘船从波斯湾逃出来,在厄立特里亚海颠簸数月,最后来到埃及,这期间的训练已经让她吃了些苦头,但却远远比不上在这里第一天的训练。米克尔扶着她走下楼梯,走进热气腾腾的蒸汽中。

热水漫过希林的脚,一股暖流从脚踝传递上来,她吐出一口长气。

“就在这儿,”米克尔帮她脱下短棉氅,“慢慢滑进水里。”

希林依言照做。大浴池四周都有光滑的大理石台阶,她慢慢坐下去。热水漫到比胸口略高的位置,温暖的感觉一点一点传遍全身,她感觉无比舒服。米克尔坐在她上方靠近浴池边缘的位置,分开腿坐着。希林向后靠着,唇齿间慢慢呼出一口气。

“你今天做得不错,”米克尔用拇指摸着希林的头顶,修长的手指扶正她的头,“虽然速度慢了点儿,但还是有进步的空间。你的身体素质不算太强,但只要肯努力,还是有潜力的。就是腰太硬了,后腰和脊背气脉不畅。”

希林根本没听清楚对方在讲什么,她只感觉阵阵暖意渗透到骨头里,从米克尔指尖接触的地方到全身,整个人渐渐松弛下来。

“你为什么把你那位亲爱的朋友带来这里?”

迪亚蒂丝把木杯放在桌上,用手背擦了擦嘴。夫人靠在她对面一把古老的雕花高背木椅上打量着她。夜色无声而至,游荡在高低错落的山石与湖光水色之间,为暗处的窗户披上夜衣。此时,迪亚蒂丝正跪坐在一个小凉亭里,身前有一张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雪松木桌。凉亭背靠夫人的住所,上有一面突出的危崖遮挡,下可望浅湖,因为此处是沿岩石的天然走向挖出的一个内宽外窄的洞口,所以从下面无法望进来。两人已在这里坐了一个漫长的下午,连晚餐也是在这里吃的。桌子上放着几个盘子和手工烧制的样式简单的碗——都是夫人的喜好——还有一个盛着克利特岛葡萄酒的红格子酒瓶。

“我——”迪亚蒂丝笑了笑,洁白的牙齿在暮光中闪过,“——在考虑可以带她去哪里的时候,脑子里只想到了这儿。”

“嗯……”夫长望着湖面,听着湖水拍打在狭窄沙滩上的有节奏的水声,“我想,你是想带她回自己家,一个你觉得安全的地方。你的决定没有错,孩子。只要这座岛还在,她在我们这里就是安全的。不过,我认为这并不是你下意识的决定。”

“为什么这么说?”迪亚蒂丝问,曲起双腿,双手抱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我当时脑子里很乱。”

“呵,”夫人轻轻笑了,“也许你当时脑子里没想太多,但你的心替你作了决定。告诉我,你为什么让她以女猎神学徒的身份进来?就算你不让她行那个古老的仪式,我们也会收留她的——来这里避难的很多姐妹也都从未发过那个誓言。还有,为什么让她穿着那样的古典服饰出现在我的面前,并且还如此正式地背出那段古老的问候语?”

迪亚蒂丝脸红了,不安地挠了挠脑袋,避开对方的目光:“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似乎就该这么做。我大概是忘了不用宣誓……”

“哼!”夫人哼了一声,从桌子上的碗里拿起一个去壳的干果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犀利的目光不肯放过迪亚蒂丝。后者目光闪躲,不敢与她对视:“你就装糊涂吧!你脑子里想的不止是仪式和传统这么简单吧。我问你,假如她明天就要离开,你会想她吗?”

“会。”迪亚蒂丝叹了口气,把脸埋在两只膝盖之间。“我现在就在想她。她每天离开去训练的时候,我都在想她。我知道我早该动身去罗马了——如果时间拖太久,公爵夫人会不高兴——可是,一想到要离开她,我就难受。”

“哈,我就知道。那你说,亲爱的,要是她死了,你会怎么做?”

迪亚蒂丝抬起头,一脸的严峻。

“谁敢碰她一根汗毛,我都会让那个人付出沉重的代价,”她的声音绷得紧紧的,“为什么你要问我这些问题?”

“嗯……因为我病态的好奇心。有时候我的思想会跑题,就像小猫四处寻找新鲜奶油或者温暖的膝盖。这也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给我们带来了这位可爱的希林,好让她成为你的亲密战友。”

“成为我的什么?”迪亚蒂丝眯眼看着夫人,后者冲她挑了挑眉。

“老来谷格士若知道我把她发明的这个词用在这里,估计会很不高兴。不过,我相信它的意思有点像并肩作战的姐妹。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迪亚蒂丝的脸上满是不解:“谁?希林?你的意思是,我带她来这里——你以为我想让她上战场吗?让她当刺客?不,我没那么想……”

夫人抬起一只手,阻止了迪亚蒂丝说出更多的颠三倒四的话:“不,亲爱的,不是成为你的翻版。更像是一位伙伴或与你相当的人,在能力和天赋上比你毫不逊色的人。若这是你无意识的一个想法,倒也不错。”

“等等。你觉得,她会留在我身边吗?”

“会吗?未来的事没有人知道。不过,那是你的心愿,不是吗——有生之年,有她相陪?”

“嗯。”迪亚蒂丝极小声地说。夫人微微笑了笑,看着年轻女孩儿内心的想法在脸上闪过,就像一只小鹿在光影交错的林间跑过。“那样也不错。”

“是你想要,”夫人纠正了她的说法,一只手放在迪亚蒂丝的手臂上。“你已经成为了她的保护者、导师、救命恩人。如果你能保护她不受人世间的痛苦,对她负责,让她的孩子们茁壮成长,让她坐在家中壁炉旁等待你从战场上归来,你是否会觉得满足呢?”

“不!”迪亚蒂丝抬起头,一脸反感,“她并非我的所有物!”

“的确,”夫人语气生硬地说,“她不是。所以,你带她来这里,并不只是为了避难或避世,逃离被公爵夫人和皇帝掌控的命运。不,你想要的远不止这些……你所真正想要的,是一个朋友、一个伙伴,一个能与你并肩同行的亲密战友——这个人既不是你的主人也不是你的奴隶,她与志同道合,能站在你的角度为你考虑。这是你想要的吗?”

“是的,”迪亚蒂丝哽咽着说,“这是我想要的。”

“嗯……你的这个心愿或许能够实现,不过,我不知道到时候你会不会就此满足。”

海浪拍打在岸边,伴随着“哗哗”的响声,翻出白色中略带浅绿的水花。艳阳高挂,像一个浅黄色的大圆盘。浪花冲上倾斜的沙滩,漫过迪亚蒂丝的赤足,卷起脚边的黑沙。除此之外,海面上风平浪静,仿佛一面绿色的大镜子。她走在浪花中,走得很慢,脚趾陷进湿湿的海沙。颧骨和鼻梁上的雀斑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头发松散地披在背上,如同一片金红色的云彩;头上戴着一顶宽草帽,在墨绿色海面中投下一抹暗影;腰间围着一块彩布,一个酒壶用皮绳挂着,在臀后甩来甩去。狭长的沙滩转了个弯,来到一面高耸的黑石悬崖下。这里是小岛最北端,坑坑洼洼的火山熔岩为锡拉岛形成了唯一的外海滩。

拐角处的沙滩要稍微宽一些。就在这里,几根木杆、几条绳子和一块白色亚麻布在一个低矮的沙丘上撑起了一个临时凉棚。迪亚蒂丝走过去,脚下踩着浪花。凉棚下,希林撑着手肘坐着,被晒黑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的头发也松散着,只在脖子两侧各垂着两条编着蓝色细丝带的小辫,像两根乌黑发亮的细绳。她穿着一件薄薄的棉布上衣,鞋子早被踢到一边去了,一只纤细的脚踝上戴着一条挂着金色小铃铛的银脚链。迪亚蒂丝走进凉棚,跪坐在地上,拍了拍脚上的沙子。

“哎呀,你怎么这么容易晒伤啊。”希林坐起身,手指抚过迪亚蒂丝的肩膀,一块块被晒泡的皮肤在指甲下掉落。迪亚蒂丝倒吸一口气,转过身去。两个人的脸只隔了几寸远,一双黑眼睛几乎占据了迪亚蒂丝的全部视线。迪亚蒂丝突然意识到对方的胸部正紧贴着自己的手臂,希林身体的热量透过薄棉布清楚地传递到自己手上。迪亚蒂丝微微甩了甩头,甩开挡在眼睛前的卷发,有一些突然的寒意。“嗯,我不太适应强烈的阳光,我喜欢灰蒙蒙的小雨……噢!”

“嘘——”身后的希林手指敏捷地解开迪亚蒂丝上衣背后的绳结,“我这儿有些药油,是姨母给我的。”

冰凉的液体滴在迪亚蒂丝光裸的背上,她始料未及地倒吸了一口气。

“别动。”希林用命令的口吻说,双手轻轻搓着,能听到滑动的声音。

“遵命,陛下。”迪亚蒂丝嘟囔着,想回头去看。身后的希林动作更快,两条小麦色的长腿直接贴住迪亚蒂丝的大腿,肌肤与肌肤相碰的感觉好像溜滑的丝绸,迪亚蒂丝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借着散落的头发挡住脸。希林在她后背上推开药油,冰凉中带着小小的刺痛感。迪亚蒂丝舒服地吐出口气,身体略微放松。

“北方的野蛮人,”希林在她耳边低声抱怨,呼出的气息凉凉地扫过迪亚蒂丝肩头,“就应该躲开太阳,躲进照不到阳光的室内,嗯?否则就会被烤成龙虾。”

“室内?”迪亚蒂丝艰难地开口道。

“没错,”希林咕哝着说,身体挨近,乳尖扫过迪亚蒂丝的后背,沾满油的双手在双肩和手臂内侧游走,“某个温暖舒适的地方,比如说,床。”

“床?”迪亚蒂丝低声重复了一句,突然倒吸了口气——希林湿滑而温暖的双手罩住了她的乳房。希林将掌心覆在迪亚蒂丝的乳头上,慢慢地划着圈涂抹药油。迪亚蒂丝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转过头去。可萨女人的嘴唇正在等待着她,柔软而红润,带着灼人的温度。迪亚蒂丝觉得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有放在胸部的手和唇上的吻。她慢慢向后仰去,把希林揽入臂弯,一条腿压在她的大腿上。迪亚蒂丝的手指插进希林发间。

海上吹来的风撩动篷布,发出缓慢而有节奏的响声,与回荡在高高的黑色悬崖上的海浪声交融在一起。希林脚边的小铃铛随着主人的移动轻轻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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