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求救讯息已是半夜,又过了整整一日,孙策才带亲卫火急赶回。然而,宣城之围已被孙尚香一番“虚张声势”解了个干净。那林中的烟尘,全是用马拖着树枝激起的;两队女卫在密林边缘时进时出,游荡出击;加之城中呼喊,让盗匪以为孙家援军已至,四散而逃,后虽发觉上当,终于放弃攻城的计划,谁也不想与归来的孙策正面交锋。孙策十分高兴,在大堂啧啧称赞:“小妹举动适宜,妙解宣城之围,巾帼之风令人称赞。愚兄打算,封你为百人——”孙策想开先例,话到嘴边却被周瑜拦下。两人一番细声商议,孙策连连点头,改口应允:“即日起,孙府女卫可便宜行事,大小事无须得朱治将军同意。”得此承诺,孙尚香十分高兴,见周大哥给自己使眼色,忙凑上前去。孙策明白周瑜有话要讲,以探望周泰为由,抽身带孙权和侍从离开。
“小妹,为兄得给你赔个不是。刚才伯符想封你为百人长、领中郎将,被我拦下了。”
孙尚香不以为意,笑道:“那太引人注目,不好。我又不需要官职。”
“也很危险。你若真有官职,那时盯着你的不知有几家豪绅,几方山越。”周瑜的语气谨慎认真,并没有将孙尚香当作小孩。“她破茧而出的日子不远了。”周瑜心中如此想,定睛审视了一番孙尚香,嘴角满是欣慰的笑:“随我来。”
两人在宣城临时收拾出的府苑中行走,谈笑不止。孙尚香虽不喜欢周大哥那看穿万事的眼神和语气,但对他的敬爱之情却也不亚于自家兄长,说起话来没有什么需要注意,十分随意:“呐,周大哥,如果是你或大哥遇到这样事,会如何处理呢?”
“我会前去招降,袁术许给他们的不过是口头承诺。”
“那些亡命之徒会听话吗?”
周瑜眼中闪着星光,不改那从容的微笑,话中字字充满自信:“那要看是谁的话。我出身名门,又有一点才华,之前袁术也想挽留我。我这人,他们不敢妄动;我的话,他们必须考量。我可以只带一队精兵前去招降,许诺头领以县令一职,并当即划给府院。又有谁想作患山中呢?都巴不得有人引荐,洗脱罪行呢。此次征伐,那屡次给伯符难堪的祖郎不也被招安了嘛。”
“那人可是差点杀了大哥呀。”孙尚香惊道,转念一想又感叹开:“也不怪,大哥是这样人。不知换作大哥,会如何解宣城之围。”
周瑜摇头笑开:“伯符他啊,可不会把那些人放眼里。哈哈,小妹,你可知彭城之战?”
“知道个大概,请周大哥细讲。”
两人继续前行,周瑜细细讲来:“彭城之战,项羽以两万精兵大破高祖六十万联军。一方面,高祖联军由多方拼凑而成,各方势力交错,未能及时整顿,指挥混乱;另一方面,项羽勇猛非凡,带精悍骑兵,以闪电之势奔袭,对步兵有无上优势。两相作用,才有了一场所谓以少胜多。项羽兵强马壮,指挥得力,兵将有序,比‘六十万’联军的虚名强太多。我想,以伯符脾性,他定要带亲卫剿灭这伙盗匪才肯罢休……好了,到了,小妹,等我片刻。”
这里正是周大哥的住处,他是要做什么呢?孙尚香满心好奇,只听得里面窸窸窣窣,不知周大哥在找什么。片刻,周瑜走了出来,郑重其事地将一个布包交给孙尚香:“它是你的了。”
“这是?”孙尚香满脸疑惑,不知周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瑜摸摸眼前这小人儿的脑袋,心中似卸了重担,轻声回答:“韩信兵法。”
孙尚香又惊又喜,手足无措,想拆开又停下,紧搂着布包,好一会儿才想起感谢:“谢谢周大哥厚爱。可小妹听说,韩信的三篇兵法已经?”
“失传?”周瑜笑道:“确实,世人都这样认为。这是家父任洛阳令时,偶然所得,一直秘而不宣,你可要好好保管,不要告诉权弟他们哦。你一向说我和伯符偏心,可他们一直认为我们过分宠你呢。”
“是!”
“好了,我还要去找伯符商议军政。你也要早做准备,我们三日后回吴郡。”
“是!”
将、兵、计、器,传说中的“韩信兵法三篇”却有四卷,都由周瑜以工笔誊写。孙尚香将帛书奉为珍宝,一路不肯离身。回吴县后,除去日常操练,她全心研读,时而改进阵法,时而让城中工匠做一些怪异工具,好不忙活。得了自由的女卫队一日日壮大,短短一年,已有百十人之数,孙尚香时时筛选,营房也再无空缺。与此同时,孙家连战连捷,攻破皖城,俘虏人口不计其数。派人请示完吴夫人,得了口讯允诺,孙策与周瑜当即决定:就地补办一场盛大婚宴,迎娶大乔、小乔。她们乔家上下在城破之后虽是囚牢之身,但在当地也是名门,尤以父亲乔公声望最高,皖城不少人为他马首是瞻。一番隆重迎娶,不仅是向桥公示好,也是向当地名门望族表达善意,对稳定日后治理大有裨益。那宴席甚是热闹,孙策不仅下令全军披红挂彩,而且与周瑜恪尽礼节,声声外舅不停,颇得乔公欢心。然而战事甚紧,孙策和周瑜不贪恋闺房之乐;那大乔、小乔虽温婉可人,没几日就被送回吴县安置。
爱子征战在外,吴夫人知他们忙碌,为不让媳妇尴尬,也让亲家安心,遂倾力相迎。整个吴县张灯结彩,不吝铺张,都在为两位佳人的到来忙活,气氛似过年一般。百姓无不啧叹大乔、小乔有前世修来的福气,不仅嫁与两位英雄俊杰,还得吴夫人这样看重。来日时,莺儿欢唱,紫燕争翔,整个吴县花团锦簇,祥云氤氲,给车队解了远归之乏。城墙上,三百号角声起,惊得大乔、小乔也没耐住性子,掀帘察看。县民们瞥见两位美人的绝色天姿,顿时改了口吻,纷纷赞叹郎才女貌,传成江东佳话。好似男女一定要被名利、美色吸引,两相匹配才算得良缘,心中如何想,反倒是最不重要的事。晚宴前,孙尚香心中莫名生起万分不情愿,终于在母亲的要求下归家,向两位嫂嫂问好请礼。
“嫂嫂好。”“嫂嫂好。”眼前两人确实美艳非凡,委实让身着便服的孙尚香自惭形秽。她惯看名门闺秀,但似大乔、小乔这样的佳人,却也是第一次见。那大乔嘴角含笑,端容正坐,仪态素雅,若不是左眉角有一小点黑痣,当真是一位无瑕玉人儿。小乔身形娇小,略显柔弱,秀惠不如大乔,但眼神甚是伶俐,又画了两勾细眉,当真标致极了。
大乔欢喜道:“安好。你就是尚香小妹吧,伯符他常提起你呢。”
“不安分的大小姐嘛。”孙尚香不知怎的脱口而出。这才刚见面,她就被大乔那和善的笑容吸引,觉得十分熟悉,全心当她是自家姐姐,一时忘了规矩。吴夫人连忙提醒:“香儿,不得失礼。”
见孙尚香面有难色,大乔细声宽慰:“母亲,没事。她也是我小妹,和嫂嫂说话,无须多作思量。”小乔随即上前附和:“是啊。我和姐姐只作闺中女子,此身只为得将军欢颜。母亲和尚香小妹谋略非凡,都是巾帼英雄。公谨时常夸赞,孙家征战,后方有母亲和小妹,定然无虞。”
“又有两个宠你的了。”吴夫人起身上前,轻抚起孙尚香的脸,转而环顾四周,权儿、翊儿、香儿、大乔、小乔……策儿在外征战,军旅之家,聚少离多,也是自然,但家宴还是要好好地办:“好了,都早些去厅堂。吴县比不得中原,但也算地产丰富,万不可辜负佳肴美馔。”
大乔会意:“谢母亲。我也会些庖厨之艺,日后当好好孝敬母亲。”
“吴县别样风光,秀美至极,令人不舍,定会好好珍惜。”是小乔附声作答。
得她们这番话,吴夫人很是满意,宴席之中再不为难,视作亲生女儿。孙尚香本想问皖城之战的细节,转念想来,不大合适:一则嫂嫂们都是败军势力,曾为阶下之囚;二则家宴之上,不好提些打打杀杀的事。孙尚香看着两位玉人儿发呆,忘记了动筷,好久过去,令大乔、小乔颇为尴尬,都有些不好意思。吴夫人笑道:“香儿,你盯着嫂嫂做什么呢?”
孙尚香一手撑着脑袋,快言快语:“嫂嫂的妆容好细致啊!”
大乔、小乔面色瞬时绯红,忙用长袖掩住:“小妹取笑了,今日见母亲,所以打扮了些许。”“我们平时也不会刻意妆饰的。”
“没事,爱美之心嘛。”吴夫人笑开,转而揶揄起孙尚香来:“你以为是你啊,整天琢磨些刀枪兵法。想来,你也十四岁了,再不收敛,还有什么人家敢娶?”
“我才不在乎。”
“小妹生得一副俏丽姿容,不愁没有良人。”大乔连声夸赞。小乔附和着:“是啊,妆点一番定是个标致人儿。”
一旁的孙权听到这话,脑海浮想联翩:小妹口含朱丹,脸色绯红,宽袖长裙,正训她那支女卫队,刚要上前演练就被裙摆拖累,急性子一使,直愣愣扯下一块……没忍住,扑哧笑开。这着实把孙尚香气着了,横眉连连冷声:“二哥?怎么?饭菜不合口味?”
“我错了,真错了。”孙权慌忙致歉赔礼。
孙尚香不打算放过:“我嫁不嫁,也就这样。二哥你近些天,一直和那步练师厮混,倒真是有些怠慢公务了啊。”
“权儿,你?那步练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