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的归来令孙策万分高兴,亲自前去迎接,给予丰厚赏赐。孙尚香觉得周大哥难缠,也怕被他捉弄,不愿多掺和他们的兄弟情深,早早回到自己的女卫队整备训练。她想不明白自己那些焦虑来自何处,明明一切都在顺着她的心意:女卫队逐渐扩充,朱将军照常不吝供给;孙影不仅操练得体,闲暇还能和自己较量一番;李若曦也在各处奔波联络,再没埋怨过不受重视……
靶场,孙尚香搭弓在手,许久未出一箭,终于叹气放下。孙影见状,上前关心:“主人在忧心李老爷那桩事?”
孙尚香拍拍孙影的肩,示意她跟上,一起向营外走去:“李老爷当然不希望事情闹大,但打压江东世家对巩固孙家治理有好处。现在有周大哥帮忙,他和大哥能妥善处理。”
孙影闷声不语,若有所思。周瑜回来后,孙将军掀起了巨大的风暴,以消弱江东世家豪门的势力:一是将世家子弟分散到各郡县任职,避免他们互通有无;二是拆分家族产业,不让一家坐大;三是摊派士卒费用,极力扩充军备。老势力们这番都被动了筋骨,以往的支持者也难免受到波及。李老爷让李若曦求情通融,主人却没有立即答应,只嘱咐李家放心,并作出保证:孙家会把力度控制好。没多久,孙家就筹备了两倍于上次朝贡的礼品献给朝廷,加上讨伐袁术之功,使孙策得了“吴侯”封号。这算是朝廷对孙家统治整个江东的许可。
“你跟了我多久?”两人走出营房,在街头散步。孙尚香没由来一问,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
“快三年了。”
孙尚香不回头,只向前走,脚步不似往常那样带着风雷,少见的有些犹豫。吴县繁华依旧,在街中穿行的人仍然投来新奇的目光。“很难吧?”
“主人?”孙影不知如何作答,有些尴尬,主人出现这样的状态极其少见,上一次还是在……远处城门响起哄闹声,越来越近,一匹快马劈开街市,冲到两人面前,嘶鸣停步,李若曦不顾旁人的抱怨,跳下马来:“姐姐,有急讯!”
孙尚香忙接过帛书,细细看过:“得赶快告诉大哥。”
“主人,你看看她。”孙影笑着指指点点,眼前的李若曦没一点大小姐的样子,刚才一路必定少不了粗莽。
孙尚香也笑开,确实,在这条路上的不止自己一个,没什么好迷惘的。此情此景,唯独李若曦不知道该笑什么,一个劲地问:“怎么了?”“这讯息不重要吗?”
“重要,当然重要,哈哈哈……”
原来,那袁术从联军围剿中侥幸逃脱后,第一个想对付的竟然是孙家!他唆使一众山越盗匪在宣城附近集结,等待机会东进,袭击孙策。孙府,周瑜止不住夸赞:“尚香小妹,这情报好极。你的女卫超乎我预料啊。”
“那是自然。”孙尚香趁此时机发问:“李老爷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孙策知道她意有所指,看了一眼周瑜,忙解释:“小妹,你放心,我们有分寸,不会逼迫太紧。李家是我们恩人,定会好生照顾。”
孙尚香心中宽松一些,这应该能算对李若曦的交代。虽然那丫头只是捎个话,一点都不在意;但自己得上心,不能辜负她的全心全意。
战事即刻便起,明为剿匪,实则威慑当地势力,拓展控制区域。听说宿敌祖郎又在其中,孙策兴致十足。此人在孙策刚领兵时,就差点重伤孙策;上次陈瑀反叛,他也有参与!孙策领军急行,却着了山越的道,幸被周瑜派人救出,没有受伤。挨了周瑜没情面的一顿训斥,孙策放慢脚步,在宣城好好整备一番后,才和周瑜一起谨慎进军。他不仅自己谨慎,而且不让孙尚香、孙权跟随入山,吩咐他们在城中修筑工事。孙尚香和她的女卫野惯了,哪干得这样的活,没两天就烦透了。“还不如待在吴县呢,至少吃得好些。”孙尚香自来宣城起,就没停抱怨。
“小妹,大哥说——”孙权见孙尚香准备带人出城,上前劝阻。
“二哥,你放心。不会让你受罚。我就是带姑娘们打打猎,这儿清汤寡水的,没一点滋味。”
孙权不再阻拦,看着五十余女卫随着孙尚香策马奔出城,阵势不小,留下乱糟糟一片烟尘。孙权直摇头,“算了,小妹知道分寸”,转而和周泰一起监督留守的几百兵卒完善宣城防御。
在山林奔波小半天,只射中几只野兔,孙尚香不尽兴,但没有办法,毕竟马也需要休息。孙尚香照例安排好岗哨,和一众女卫聚在一处休息。五只小队分工明确,有的整备马鞍、给马按摩放松;有的在不远处执刃守备;有的修整长矛、羽箭……大家尤其注重避免同时进食,毕竟孙将军在女卫营教导时,时常叮嘱。她们的日常作训没经历大战,但已把军人的战法刻进了骨头。这里不是吴县,众人并不生疏,令孙尚香十分满意。
“你们觉得,和大哥亲卫相比,如何?”孙尚香啃着胡饼,突然发问。
众人不语,手中的干粮都停了下来。孙尚香笑道:“吃啊,别愣着,我就是聊聊。”
孙影咽下一口,又狠狠咬下一块:“惭愧,还差得远。”
“没什么惭愧的,姐姐和孙将军都说过,要发挥自己的长处。”李若曦拾掇完毕,在旁劝解。这种非紧急状态,她仍习惯于吃完再说话。
孙尚香肯定回道:“是啊,但不能老这样。大家都已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照理说都是嫁人的年纪,可连半场认真的仗都没机会打。”一说到这,孙尚香不自主停顿了片刻,立马收起那一瞬间暗淡的眼神,继续她那玩笑的语气:“说到嫁人,你们可要想好。再这样跟着我,以后可难嫁得很哟。”
“主人说的哪里话。”孙影认真地说:“虽然有朱将军多番照顾,但我们小仗不断,见识过战场生死。和那些相比,嫁人算个什么。”
“是啊,动不动就赶人。”“主人,你是赶也赶不走我了”“对呀,回不去了”一众姐妹纷纷起哄,给这林子添了许多快活气息。她们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孙尚香不仅是衣食父母,更是精神支柱;很累、很危险,可这样的生活令人沉迷。只有李若曦融入不了气氛,犹豫了半天,没有开口。孙尚香瞥见异常,嬉笑着凑到旁边抱住搔痒,取笑道:“哎,李大小姐,你想说啥?啊!你家不会已经给你找了人吧!你这个人,我可舍不得放,哈哈~”
李若曦被孙尚香好一阵折腾,脸憋得通红,咿咿呀呀说不出一句整话。她一害羞就这样:眼睛无限清澈,忽闪忽闪,忙用眼帘遮住;面颊满是桃色,急急使衣襟挡开;整副身子全在忍住不好发泄的小脾气,扭扭捏捏……女卫营一众经常为见到此番情景逗弄她。不仅言语戏弄,稍熟悉的还会动手动脚,尤以孙尚香最为严重。好一会儿,李若曦终于认真开口:“我,我想说的是姐姐你自己。”
孙尚香一愣,松开手站起,背对众人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转过身来:“我可说不准。”转而轻松笑开:“不过,就算要嫁,必定带着你们一起!”
“我们这阵势,没谁娶得起。”孙影起哄,惹得大家开心笑起来。
一阵急骤的脚步声,是孙尚香安排巡逻的哨兵:“主人,有大批盗匪直奔宣城!”
众人自觉沉默,转瞬林子里只剩下沙沙的树叶声。孙尚香走上前,扶起哨兵:“有多少人?”
“听声音,不下三千。”
“可曾被发现。”
“没有。我把自己埋在草中,他们走后,我才回来报告。”
孙尚香脸色肃穆,陷入思考。宣城守卫加上杂务,满打满算不过三百人,抵挡不了太久。大哥出征在外,不知打到何处。自己手上这五十人,虽然惯熟训练,但面对三千盗匪,也是泥牛入海,怕连一丝涟漪都激不出。约过一刻,孙尚香高喊:“有令!”
宣城,一众将士甚是紧张,畏缩不动。孙权这几日不懈城防,可留守的士卒实在太少,盗匪一轮乱射就带走了十余条人命。周泰当机立断,使剩下兵卒全力顶住城门,只留二三十人在城墙上防守,掀梯砍绳,不让盗匪攀入。贼人虽然势众,但缺少攻城器具,一时攻不下来,又一阵乱箭射入。这回大家有了防备,只有几个人受伤。情况万分危急,周泰不想等贼人形成阵势:“不知少爷可信得过我?”
孙权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笑道:“当然!”
城门突然打开,杀啊!周泰领着二十人,策马向盗匪冲去。孙权只着寻常戎装,混在队伍当中。盗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瞬间倒下十数人,还未成形的阵势硬生生被周泰撕出一个缺口,眼看就要被他们逃出去。
一声长嘶,原是几支长矛骤地飞来,扎中马腿!孙权跌落在地,翻滚几圈,立刻起身拔剑应战,眼看就要被围。“啊——”洪亮的嗓音吓得盗匪一愣,是周泰冲了回来!他瞬间削下一贼人头颅,翻身下马,将孙权护在身后,且战且退。
盗匪回过神来,哪里舍得这样的机会,涌上前一阵乱刺。周泰和卫兵全用血肉作盾,将孙权围在当中。一连串血肉撕裂的惨叫过后,孙权周围只剩下尸体,还有个高大的背影!正是周泰屹立眼前。“回城。”周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又伸手抓住刺来的长矛,一剑刺去;有贼人欲从两侧夹击,都被周泰快步遮挡!见周泰浑身是血,孙权委实不忍,执剑与周泰互为依托。贼人又拥上前,全力拼杀!孙权一时遮挡不住,只见周泰忙拥上前,将孙权护在怀中,全身不知道被刺中了多少。周泰不顾血涌,更加神勇,夺来一支长矛用蛮力挥舞开,硬是把贼人逼退两尺。城中兵卒见此情景,惭愧非常,立马再开城门,冲了出来。
好不容易退回城内,周泰跪道:“末将有罪!”
孙权忙问:“别说没用的。你怎么样!”
“没事。”周泰声音有些闷,任由血淌在地上,执意登上城墙查看。只见盗匪将城紧紧围住,这番是再也冲不出去。“看来,只能等救援了。”周泰脸上尽是惭愧。
“先包扎!”孙权欲把周泰拉下来,这时,远方林地声雷大作,烟尘高起!不知有多少军队赶来。林子边缘隐约可见两队骑兵,动作奇快,在贼人后方荡过。啾啾啾……风追不上那羽箭的速度,转眼十数个盗匪匍倒在地。周泰瞬间明白意思,大声呼喊:“孙将军回来啦!孙将军回来啦!”孙权和一众兵卒当即领会,金鼓齐鸣,喊声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