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加一个‘了’字,这里加一个‘的’字,读起来才舒服。我以前做画册编辑的,你这都是什么水平。”
“还有,这里用逗号,不要用句号。还有这里,加一个‘的’字读起来太啰嗦,删掉,文案要精简,还有后面这里,‘了’字删掉。我刚才说了要精简,要精简,加那么多‘了’干嘛,读起来拖泥带水。很多要改的,自己改。”
杠精老师上线改作文了。
“那到底哪些加,哪些不加?”七七弱弱地发出灵魂拷问。
“你自己不会看啊,这还要我教?这是小学语文。”
还是没有答案。原来,加“了”和加“辣”一样,和习惯无关,跟心情有关。
“还有行间距间隔一行,我说过多少次了,你能不能记一下。我都像个老妈子,干脆我帮你写得了,工资我帮你领,好么?”
“行间距是间隔一行啊。”
“我看着不像!再拉大。我做设计出身的,这里多少行距我还不懂吗?除非我瞎,跟我犟!”
Round? three。七七已经脑补到办公区同事们的表情包。
回到座位,米雪凑过来小声说:“你们领导牛起来,除了联合国秘书长,什么岗位都做过。上次是开过公司,做过公关,这一次,编辑、设计这么专业的也做过,什么都别说了,全能!”
新官毕竟不是新女友,新女友是蜜月期,新官是磨合期。这样的磨合期,即便有一腔热血,也终将输给无数回合的折磨。
古希腊智者普罗泰戈拉说,人是万物的尺度。这个部门只有一个尺度,就是花总,也只有一个标准,就是她,她是风,她雨,她是国际ISO9001。
被摁在地上来回摩擦,这是“亲生上司”。
以前从未发现自己如此糟糕,是以前的同事太过低级,显示不出自己的无能?难道真的不会写?该这样做还是那样做?怎样做才是对的?频频的自我怀疑,在脑子里纠结,以致于厕所里的手龙头开关,是向左还是向右,七七都纠结了。自从花总来了公司,七七的工作加量不加价,很多是被强塞的非己职责。作为底层社畜,不说摸鱼,连透气也只能在厕所完成。七七的工作时间已经996上升到007,花总的咆哮,上班像上坟,七七只想886。
部门同事里,每天被传唤的,除了七七,还有不善言辞的小千。
十级吵架水平的她,刀磨快了,满世界找猪。
“小千,你进来。”
七七从花总办公室出去,下一个被传唤的人是小千。
他们擦肩而过,互相使了眼色。
“我看你不是中年,是老年痴呆症犯了。昨天才跟你说的事,今天就忘记。你的脑子记什么······”
领受完花总的中心思想,小千像打了败仗的男人,从花总办公室里走出来时,表情很丧。80后小千,最近白头发像雨后春笋般萌出,锁着眉头,瘦削忧郁的脸,配上奶奶灰发色,像长得太着急的。
他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低头回到座位。
花总深谙职场管理的精髓,不敢骂年轻人,却往死里骂中年人,尤其小千这样的,上有老下有小,还有还不完的车贷房贷,他不敢病,更不敢辞职。
同样是中年的涛总,运气就好多了,他是部门里唯一能与花总和平说话的同事。能平等对话,和谐聊天,因为涛总情商在线,微笑也在线。
涛总,品牌部四朝元老。品牌部四次更换boss,他都深得每一位boss的喜爱。在每一位boss交替期间,能迅速调整心态,灵活地讨好上一任与下一任。他没有自己的喜好和主见,看时局动荡,迅速调整,不停更换脚步。
他是职场上的“游慕民族”。
花总刚到公司时,下午茶时间,涛总主动去茶水间端水果,准时送到花总办公室:“花总,下午茶时间到了,吃点水果,休息一下吧。”
举止自然又讨喜,不露痕迹,这是涛总的道行。
花总的独立办公室,是她的私人化妆间。3米高的书柜,放的不是书,是职场套装,外套、裙子、高跟鞋,书柜的小空格摆的也不是书,是个人艺术照,有一层空格还摆了一面大大的圆形镜子。
涛总是摸鱼高手,花总是聪明的“小偷”,几乎都在10点半后才匆匆赶到公司上班,宁可占用上班时间,也绝不浪费私人一分钟。
她每天到公司第一件事,不是打开电脑,而是打开梳妆柜。
她每天的“工作”都非常规律,起床后素颜、空腹、一脚油门到公司,社畜们已经上班2个小时,她开始“打卡”,吃最慢的早餐、化最精致的妆、约最合适的饭局。到了下午4点,就飘着香水,打扮精致地赴约。如果无特殊情况,这是每天的例牌。
她的梳妆柜分三层抽屉,第一层铺满了化妆品,粉饼、乳液、眼线笔、眉笔、口红、睫毛夹,瓶瓶罐罐和乳液塞满了第一层抽屉,以致于抽屉合不上,经常敞开着。
第二层抽屉,也许是价格昂贵,整齐地摆放了各种精致的小饰品盒,每一种饰品都有单独的盒子,耳环扇形耳钉、超长款流苏耳坠、法式大圈耳环····项链有锁骨链、简约吊坠、性感风项链···还有香水,需要花心思搭配的都放在上面两层抽屉里,更容易够得着。
第三层是她的围巾,有艳色的丝巾、巴宝莉格子围巾、纯色大披肩。
她一上任,就急于表现和立功。新官上任必须烧火,第一把火就是推翻年会方案。
“这个方案谁做的?”
“主要是七七负责的。”涛总识时务,老板面前默认为自己操办,在新官花总面前,承认方案是七七负责。
“不要了。重做!”
“但是丁总裁已经认可,而且年会时间不多。”不是因为七七在职场幼稚,而是无论方案如何,最后都会变成执行人员的压力,她在为自己争取更多执行的时间。
“听我的!领导那里,我去汇报。”对这个不识时务的员工,花总非常不耐烦。“这家公司我没合作过,不了解它的水平,万一办不好公司年会,这样的责任谁担?”
“这家公司去年跟我司合作过,而且是大公司。”七七很小声解释。
“我再说一遍,我不了解它。明天重新招标。我认识一家合作过的公司,明天一起招标。”
终于说出原因了,新官第一把火想启用自己合作过的公司。
如果花总不烧这把火,无论如何,七七都不会和插足珠珠婚姻的那位女人认识。
例行的招标会议,花总、涛总、七七等部门的所有同事都坐在会议室里。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20分钟,提方案的人却还没出现。
整整半个小时后,一位打扮时尚的女性终于出场。
花总亲自到门口去接她。
来提案的几家单位里,花总要么不出席,要么延时出席,只有这家乙方的咖位,隆重到花总亲自迎接。
“这就是我说的很有能力的伊总,小小年纪已经当了公司总监。”
七七愣了。
深v白色背心、宽松的浅绿色西装,一落座,就把GUCCI包包放在会议桌上。原来她姓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