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躲通缉反客为主遇刘邦谎言瞒骗
回前词《水龙吟》
蛰伏须卷锋芒，掩藏真形剑归鞘。远遁数百，躲避亲朋，甘受寂寥。心怀壮志，腹满经纶，佯装愚俏。逢皇朝重赏，追缉贤士，望捕尽，阻逆道。豪杰策谋非凡，稍拨弄，蒙骗收效。碰巧遇友，却也心颤，难知微妙。幸见爽达，胸存高义，机智瞒告。吐真言，师生喜饮欣谈，前程盼翘。
话说张耳陈余为躲缉捕，仓皇逃到陈县投靠挚友申阳，得到暗中保护，躲到了申阳夫人的亲戚蒋公家中，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也算受到了高待。不久申阳又为它俩谋得了乡吏差事，张耳本善结交乡官同事，更能自谋生路，且隐藏的十分严密。后来看已稳定不虞，又让申阳借机去探家，将那俩人家眷暗中接来团聚，自是极为欣喜。却遇到乡官调换，继任者却是个难于相处之辈，只好敬而远之，却意外被陈余顶撞发威，将陈余一顿板刑教训，使张耳看到了潜在的危险，不免提高了警惕，担心朝廷要继续追查他俩下落。
这个担心很快便成了现实，当他俩知道了县城中，正在张贴捉拿他俩的悬赏榜文时，申阳早已告知，捉住张耳重赏一千金，捉住陈余赏五百金，还真是价值不菲。张耳便悄然对陈余说道：“看来秦朝廷官府还很看重咱俩，这身价还很高哇！赏金诱人的很哩！恐怕各地都在寻找我俩，这可真是替咱扬名啊！不过谁也想不到，咱就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混事，可虽然改换了姓名，乡音和年龄却是个大缺陷，弄不好便出纰漏哇！如何能让咱身边的人不起疑心，当要想出个妙策才行。”陈余一听，也觉得张耳说得有理，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忙说道：“您不是说自有对付的良策吗？也不知是何策谋，快说出来看可行否？”说话显然有些着急，也是事关生死大事，难能掉于轻心。
张耳便道：“这秦朝官府办事，虽然雷厉风行，撒大网寻找咱俩，自是虚张声势，并不知咱藏于何处。不如咱就找那乡官，说是也要在乡中张贴榜文，四下派人暗中打探，万一能碰巧得到这俩要犯的消息，不就可发大财吗？那厮本就贪财，哪会不答应！只要将人派出去，便不会再细琢磨闲事，人们必然想，咱俩定会躲闪还不及，哪能还有主动提出去捉自己呢？定会去查那些显蔫巴，有意躲避的人。这就是‘反客为主’的策略，也叫做‘灯下黑’！要是能蒙糊住身边这帮人，岂不就可闪开咱的身子吗？”陈余听后一想，觉得很有道理，连忙说真可一试。并说再多弄些说道，将那乡官的欲火煽起来，大伙也都想发点外财，说不定会转移众人的视线，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当张耳同陈余商量好后，便由张耳找那新乡官说，要在乡镇间搜寻张耳陈余，以帮县衙清查可疑之人，也好助县令老爷之力。若碰巧捉住罪犯，也给大伙弄些奖赏，何乐而不为呢？那新乡官此时，也正想给新县令做点出彩之事，苦无机会表现，正好借这事使那县令满意。听了张耳的建议，当即便下令，让所管乡吏在大路村镇张贴榜文，各村搜寻罪犯消息，立时弄得热闹起来。并亲自带乡吏到较大村镇去督办，并上报县令老爷知道，即得到了县中官衙老爷们赞赏，心中很是得意。其实他也不指望，就能够抓住重犯得赏，只是可借题发挥，在乡间闹些动静，趁机勒索些民财，这也是做乡官的常用办法。
这日张耳正陪那位新乡官，站在一个大村镇街上公干，也是在贴榜文或盘查乡人，却不料有个人冲他走来，到跟前忙叫说：“仁兄在此作甚？”说话两眼看着他，显出某种疑惑。张耳扭头看时，情不自禁的一楞，看到眼前站着一位穿公服的大汉，黑髯亮睛，好生面熟，再仔细一看，却使他惊出一身冷汗。却原来是位从前外黄的熟人，因几年不曾见面，又穿着一身公服，同自己几乎相仿，猛地却有些认不出来了。那人见他面露惊状，忙说老友不认得了？张耳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指着墙上张贴的榜文道：“这不奉官衙老爷之命，正在搜寻朝廷要犯张耳陈余嘛！这可是悬赏奖金颇高哇！怎么你们那没遵办吗？贤弟这是从哪来呀？”说完眼睛不眨的盯着对方，似乎存在些疑虑。
那位大汉听了这话，也是顿然一愣，随后便哈哈大笑道：“我说您怎这等忙活，原来也是在搜寻那朝廷要犯呐！这可真是个得赏的好事哩！不过我从国都咸阳回来，听说那张耳陈余已被捉住，如今正押往国都呢！就是真有这等好事，哪还轮得上咱们呢？别不是在做梦吧？还瞎忙活啥呀！不如咱找个地方，去叙叙旧如何？”说完看着张耳微笑，也是一脸真诚坦然，等待着他回答。张耳听了这大汉的话语，已是心领神会，忙上前拉住大汉的手道：“噢！原来如此。也是咱这乡里消息闭塞，哪知人家早已捷足先登了，看来这赏金是没指望喽！几年不见，是哪阵香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我也正好想听听，去国都这一路的见闻，不如咱就到这镇里酒肆中，去边吃酒边说可好？”张耳说完，热情的看着来人，见其点头说甚好。
然后便对一旁坐着的乡官道：“我正好碰到个熟人，想去那边酒肆中说会话，一会便回来，您看能行吗？”说的很为谦恭，自有请示之意。那乡官看着眼前这位大汉，身着公服，气宇轩昂，相貌不凡，也是自生敬意，连忙客气说道：“既然遇到老相识，就当请吃顿酒饭，可不必介意，只管待客便好，这边有其他人呢！不过这位朋友刚才说，那俩要犯已被擒住，这可是真的吗？”只见那大汉道：“兄弟我也是公人，恐与您为同行，岂能胡讲呢？不过也是沿途听人说，不知到底是真是假，也只好等官府有了明信，才能算准，您说对吧？”这乡官只好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好似有些失望的感觉，情不自禁的又摇了摇头。
这时张耳便携了那大汉的手，拉着到镇里一间酒肆中去，边走边小声说道：“刚才突然见到，还以为是那衙门的人呢！便吓了一跳。真没想到是老友到了，咱可得好好叙叙旧。”说着俩人来到酒肆门前，自有酒保伙计接进，张耳便说要找个避静地，好与朋友吃酒说话，旁人不得打扰。那酒保早就识得是乡吏官爷，又见还陪着位公人，哪敢怠慢，便赶忙给寻了个內间雅座，口说二位老爷，这里行否？张耳见安静避人，便点头说道：“先上几样上等酒菜，再搬一坛好酒，我要与这位老友吃个痛快，杂人免近。”说的也是严厉，那酒保自是恭敬答应。张耳便回头问那汉子这样行否？那大汉便笑着说：“客随主便，还是门生来此搅扰尊公，实不落忍呐！”张耳便忙摆手连道无妨。
原来这来人不为别人，便是沛县的刘邦，如今已三十多岁，正值壮年，英姿不减当年，更显成熟干练。初时张耳一见，便觉面熟耳热，知道定为相熟者，不知来意如何？在这极为敏感之期，自然防范意识浓烈，也是心情骤然紧张。待认清是刘邦之后，心里倒觉宽松许多，他深知此人乃豪爽之辈，非为心地暗窄之人，定不会卖友求荣。且如今公人打扮，定是如其所愿，混了个一官半职，或是出来公干，路过这地偶遇于此，并不会给自己造成威胁。他飞快的这样想着，忽然急中生智，便故意用话逗引，说是正在寻捉自己，看其如何回答，也是为了试探。而刘邦却也是个机智之人，立时理解了张耳的意图，便连忙说出了一番假话，无形中给张耳陈余解除了危厄，使那一帮同道乡吏不再存疑。这点聪明伎俩，也就机智的刘邦能想得出来，深受张耳的赞赏，所以顺水推舟，便邀其到这镇中酒肆一叙，也便于了解它情，以解除心中的疑惑。
待俩人落座之后，见酒保已离开去端菜取酒，张耳便小声问道：“几年前一别，真是忽晃到了如今，天地巨变，人生苦短，这都快不认得了！如今兄弟混的可好哇？再看为兄却大不如前，竟混到了这等低下之役，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深怀惭愧呀！您这次来这里，不是有何公干吧？”刘邦便道：“尊兄说哪里话！我还不是托了恩主的福，回家后便遵嘱咐，与那县中要吏多有来往，这才混上个乡吏亭长干，也未给恩师长多少脸面，很是惭愧呀！”张耳便道：“这样就很不错喽！能自食其力即为长进。又为何到了这里呢？”话中显然产生了疑问，有待刘邦回答。
刘邦便说道：“如今秦皇朝廷徭役沉重，又要修建骊山皇陵，从全国征调劳工，竟达十数万人，我们县中也有数百人。谁也不愿担当押送差役，因要行数千里路监押前往，途中多经风打雨侵，艰险困苦自不必说，因此多存惧怕之念。只好派到我的头上，这不经历千辛万苦，才到了关中工地，等交割完事后，才敢返回家乡。真是个苦差事呀！全仗着年轻力强，却还是想到外面走走不是，才勉强担当了此事，也算是场磨砺吧！”张耳便道：“回家不是往东走吗？又怎么从南边绕了这么个大弯子呀？”刘邦便道：“本来是顺路想到您那县中探望，可却在路上看到榜文，便不敢贸然打听你的下落。正好在途中遇到个熟人，说是您早就不知去向，官衙正在追查呢？后来说起不知申阳现在哪里，那人便说早已回了齐地家乡，后又听人说，在这陈县曾见过他，也是在衙门中公干，不知是真是假！总是没跟您在一起。我思谋着绕道来这一趟，看能否见到申阳，定会知道您的下落，于是便随意绕道来了这里，并没什么其它公干。可真是那怎么说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却意外碰上，莫非是天意巧合吧！”刘邦说得很是高兴，张耳忙说当是有缘了。
这正是：恩义之交难相忘，旅途劳累岂阻挡。迎面听得疑惑语，机智解脱临困慌。酒饭欣说因由话，敞开肺腑倒衷肠。今朝高待英雄客，它日风云喜封王。
张耳巧会昔友刘邦，说的正为高兴时，那酒保便端来酒菜上桌，也是乡下酒肉菜蔬之类，并无多少稀奇。张耳便说抱歉，这里也无甚好吃的，只能凑合待客喽！刘邦很为感激道：“见到恩公，比什么都高兴，吃喝好赖又算个啥！我来先敬酒才是。”说着便给张耳斟酒，然后两人相碰而饮，甚为欢恰。张耳边让酒夹菜边问道：“汝是如何能与县吏们打交道，莫非是那六博棋的功劳？”刘邦听后竟哈哈大笑道：“看来还是恩公知我，真是那“六博棋”开的道，要么怎会与那县中官吏相识呀？起初我与樊哙在县城中，开了个小屠宰作坊，虽然挣得不多，便也不愁些吃喝。也是渐与他人下棋，便招来不少痴迷者，后来竟有那衙吏喜好此艺，以此作伐，我便教会他们，渐与之棋上赌输赢。因我技艺颇高，或在赢了钱时，便在酒店吃喝交往，人都赞我大方好客，名声很快传开，就连那县丞萧何捕头曹参等，也都喜好棋艺，遂成了好友。便设法提携做了这泗水亭长，也就管着十几个村子，平日油水不很丰厚，只够日常吃喝花销，没多少剩头，勉强凑合着过活罢了！”说的也是有些可怜。
张耳听后便道：“如今成家否？也应该有了后人了吧？”刘邦便说道：“我当了亭长后，有个外客吕公竟看上我，将其闺女许嫁与我，生有两个孩儿，一女一男，闺女现在已有八九岁了，也算儿女双全喽！那樊哙与我是连襟，就娶了俺内人的妹子，如今便是亲戚，还做那屠宰之事，倒能养家糊口，也是凑合着过活嘛！”说的很是随意，张耳忙笑着说好。刘邦看张耳过了这些年，虽然还是丰韵依存，不为农夫乡人模样，可也显得不似从前神爽，也或是如今身为乡吏之故。便有意问道：“恩公如今恐也困顿，似不如从前神韵矫健。您那小儿恐已长大了吧？嫂夫人都还好吗？”张耳便叹口气道：“吾如今已是四十几岁年纪喽！人过中年，自会往老年上走，心虽依然雄壮，毕竟年岁不饶人呐！小儿张敖已十五六岁了，除习学文字，这不正跟着申阳学练武艺呢！谁知能否用上啊？总是多些护身的本领为好哇！”刘邦连忙点头称是。
张耳刘邦俩人边吃边喝，随后便聊起到秦都一路的见闻，刘邦便道：“这回到那关中办差，我便有意进到咸阳都城，总想看看秦都的繁华，可是大开了眼界。当我看到那秦皇摆驾出行，军马簇拥的壮阔场面时，心想大丈夫便应如此，求得富贵荣华，才不枉活这一生！可惜咱没这福分呀！”说完便大口喝酒吃菜，显然是有些沮丧。张耳听后也颇有感慨，知其志向尚高，不甘卑微，便笑着说道：“人之富贵，要看时运若何！观这世道变化，若是再或遇到个明君皇主，尚能仁义待民，宽松施政，或可延得长久。不过据我观察判断，这是秦皇心智所定，恐难逆转，也许是天意如此吧！似如今之情，徭赋沉苛，民不聊生，废文禁书，严刑峻法，使得各地贤达遁迹，杰才恐避，豪侠隐身，富贵难觅，人心不服，掩口怀恨，此为自我毁灭之道也！恐怕时日不会长久，便将生出事端来。举国又恰似布满干柴，一火星便会燃遍天下，说不定又会大乱，那时便会有英雄乘势而起，夺取天下。到时乾坤执掌，不知将归入谁家？”说的也是胸腹坦言，交心之语。
刘邦听后，似有同样见解，他知张耳见识，非比常人，因此深信不疑。连忙道师尊高见，我辈当待机而动，乘势而起，方不负皇天眷顾之情。张耳忙摆手示意，谨防祸从口出。随后便说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吾劝君，当揽天下英才为我用！不可心胸狭窄，只顾任人唯亲，那将不足成其大事。此言乃吾师信陵君所嘱，当要切记！”刘邦悟性颇高，知是金玉良言，忙说谨遵师嘱，不敢忘怀。张耳便满意一笑，然后说道：“如若有此机缘，我倒想起一人，乃为吾门生兄弟，原为韩国名相之后，姓张名良，字子房！此人深得信陵君之兵道策谋精髓，具文韬武略之智谋，经天纬地之才能，乃当世人杰，自会辅佐，成其大事。若幸遇此子，请勿怠慢之！若它人不信服，君不可轻视之，否则必悔，日后当验！”说完便看刘邦如何表态。
刘邦自是信服恩师，当即表示定然记下，然后说道：“我沛县丞萧何，倒是个不凡人物，我十分佩服，此人年纪与恩君相当，他也曾听说过您的大名，渴望与君相会。当他听说我曾在您手下干事，便说贤师必出良生，所以极力荐拔我当了这亭长，想来尽是出自恩师之功。这回派我出公差，别个吏友赠我二三百钱做路资，唯萧何县丞独厚赠五百钱，还说可顺道探望师尊，并可代为致意，这不就按照其意，前来寻找您的踪迹。要么哪来的充裕路资哇！想其渴望心情可知。今后若是此间出何险情，师君便可到沛县去躲避，邦自能保得恩人安全，萧县丞等吏友定会助力。”张耳听了此话，忙感激说道：“素知君豪爽仗义，必不会出卖友人，看来实未看错，应当受吾一拜！后必不失德背义，天地可鉴！”说完深施一礼，刘邦哪敢僭越，紧忙还礼道，应道师尊之言，定当谨记。
这顿酒饭吃的虽不很丰盛，但却很是惬意，张耳刘邦两人敞开心扉，各吐真言，肺腑相交，互勉互励，相约待机而动，观天下大势，以奔前程。最后刘邦要结算饭钱，张耳哪里肯让，便小声对那酒保道：“去跟掌柜的说，我这里好友要赶远路，本想资助些路费，但未带出多少钱来，只好先在柜上借支三百钱，以酬急用，当日便会给送来，连同饭钱一并结算。如不放心，可先押吏牌在此，以保不欺，如何？”那酒保连忙说去告掌柜定夺，便拿了张耳的吏牌走出，少时便返回来，手中拿着一包钱，并那吏牌道：“掌柜说请老爷不必押此牌，只管先用这钱，也不必急还。”张耳忙说多谢了。便伸手接过钱包，顺手递给刘邦道：“我知贤弟出门在外不易，今未多带钱出来，只好给您这点路费，权作资助，也别嫌少，只是为兄的一点心意吧！”刘邦感激接过，说您如今过的也不易，怎能再要您资助呢！随即推让。张耳即说无妨，尽显豪爽大方，使刘邦感动不已，洒泪告别，奔向回家之路。
张耳自与刘邦会过面之后，那位乡官却实信了刘邦的诓骗之语，由此失去了抓朝廷要犯的信心，又告知那新县令，便也不再极力追查，将此事逐渐搁置下来。却使张耳陈余两人，安然度过了这次危机，待张耳告知因由，就连陈余申阳也暗自感到庆幸。后来张耳等得知秦皇嬴政，已在巡视路上猝死非命，举国震惊，又得知秦太子扶苏，同大将蒙恬被边关赐死，而立小儿胡亥为帝，更加惊异非常。张耳暗自高兴，对陈余申阳道：“看来天意不可违！秦帝国的末日不远矣！那李斯恐也难逃一死！汝信否？”二人顿惊不已。
这正是：妙设机谋转危情，
突遇熟友亦心惊。
弥天谎言解急困，
足显高徒智灵通。
酒饭畅叙别后语，
方知立业亭长升。
敞开肺腑论时政，
荐才铭志待云风。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