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子即将冲进连理镇的那一刻,乐少突然一打方向盘朝着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
一路上,父子二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各自的心里都乱作了一团,空气在车内仿佛冻结,冷得钻心透骨。
车子驶进乐府的时候天色将晚。乐少像一阵风般气冲冲地走进家门,直接就朝楼上走去。
“小溪!”乐夫人突然叫住了他。
乐少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妈妈,突然一股气冲上脑门,返身快步跑下楼梯朝乐夫人走来,“妈!”
他这一个“妈”字刚出口,就被随后跟进来的乐长恩打断了,
“慌慌张张的,你妈在客厅呢,还往上面冲!”
乐少看了爸爸一眼,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乐夫人看着丈夫和儿子,脸上却没有本应的欢喜,神色反而有几分凝重。她快步来到乐长恩面前,
“长恩啊,你可回来了。打你电话不接,这小溪的电话还关机。”
乐长恩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可不是嘛,这不小心给静音了。小溪的电话怕是没电了吧。今天儿子去机场接的我。怎么,看你这样子,有什么事吗?”
“可不是嘛,出事了!”乐夫人焦急地说道,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握在了一起。
本来默不作声的乐少一听说出事了,立刻紧张起来,忙问:“出什么事了?是家里还是公司?”
“不是不是。不是咱家。是艺然珠宝!”
听此言,乐长恩和儿子互相对视了一下,乐长恩紧接着问道:“你别急,慢慢说清楚,艺然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等乐夫人回答,角落里一个声音缓缓道:“还能有什么?树大招风,总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捣乱呗!也怪他们自己不小心。”
乐老夫人说着,慢悠悠地从沙发上起身,朝大家走了过来,“进来半天了,都没发现还有个老太婆吗?”说话间,乐老夫人已经来到乐长恩面前。
“妈,”乐长恩忙应道,“您这是吃醋了?都怪苏荣话说得不清不楚,我们只顾着急了,您别在意啊!”
“行了!”乐老夫人白了儿子一眼,“结了婚的男人眼睛里就只有媳妇没有娘,古来寻常,我不跟你计较。等将来孙媳妇过了门,这醋厂的生意就该苏荣包办了。”
本来是感觉这父子二人进门来的气氛不对,想要调节一下,但话一出口却见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免有些尴尬之色,乐老夫人的气也就立马泄了。
她扬手把平板电脑送到儿子面前,“看看吧,准亲家那边的新闻。”
乐长恩忙拿过来来翻看。
乐老夫人继续道:“要我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把人在网上爆料,说艺然业绩持续下滑,所以准备拿假的财务报表糊弄股东。一来,股东大会还没开;二来,这网友的话,无凭无据的,那些个媒体就争相转载,如今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越来越多喽!”
“可这上面说明天一早就会提供实锤,证明所言非虚。”此时,乐少也已浏览了那条新闻。
“所以,问题是这个爆料人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手里有证据,为什么不一次性拿出来,打艺然一个措手不及,这临近晚饭时间放出消息,就不怕对方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有可能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乐老夫人说着瞟了下屋子里的人,“也罢,就当见识一下韦碧芯的手段好了。”说罢,话锋突然一转,
“对了,刘妈知道长恩今天回来吗?有准备他爱吃的菜吗?我得去看看。”说着转身就走,没两步回过头对乐明溪道:
“小溪啊,赶紧给许愿去个电话,关心一下。这件事,不管大小,乐氏可以不插手,你不能不管!”
许愿找不到乐少,心里本就慌得厉害。这个时候,韦碧芯却接到了李明胜的电话。
“什么?那让公关部和法务部赶紧解决啊!”韦碧芯愤愤道。
电话那边,李明胜说道:“已经通知相关部门紧急处理此次事件。虽然,我们的团队在应对此类问题上具备相当的专业性,但毕竟股东大会召开在即,而且——”
李明胜显得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那个所谓的证据,明天一早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所以,我想召开高层紧急会议。”
虽然李明胜的话说得很模糊,但韦碧芯还是多少听出了点意味,她不由斥问道:“李明胜,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干了什么?”
“这个,还是见了面再谈吧!”
“妈,出什么事了吗?”许愿听到妈妈的那一、声怒喝,不由凑上前紧张地询问道。
韦碧芯看了眼女儿,叹了口气,“是有点事。公司召开高层紧急会议,收拾一下,马上跟我去!”
许愿的心立刻提了上来,“那,哥呢?”她本能地问道。
韦碧芯朝楼上看了一眼,说道:“他刚回家,再说公司的事他也不清楚,让他歇着吧。”
谁知话音刚落,许诺却出现在了楼梯口,虽然不知道究竟公司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一定不是小事。
“当个司机总还是可以的!”许诺说着已经走下楼梯,“天不早了,你们还不知道要忙到多晚。还是让我亲自护送比较放心。”
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话,但韦碧芯和许愿同时感到了一种家里有个男人撑腰的感觉。
来到公司,韦碧芯直接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冲着李明胜劈头盖脸就斥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必须一五一十跟我说清楚了!”
李明胜紧张地朝外看了一眼,就见许诺从外面把门轻轻带上了。他这才说道:
“相信网上的新闻你也看过了,除了电话中所说,对于这个爆料,尤其是明天早上会有什么样的证据被抖出来,我确实很担心。”
“你的意思是,这则爆料不是子虚乌有了?”
“也不能这样说。公司业绩持续下滑,尤其是上个季度,创历史新低。为了扭转局面,必须有新项目顶上,但这也意味着公司必须追加更庞大的投入。而现有的融资项目进展并不顺利,我们的股价走势也不乐观。股东大会在即,我真怕大股东们会丧失信心,如果他们决定减持,消息一出会把艺然推入一个四面楚歌的境地。所以,我一度头脑发热,在年报上动了手脚。”
听到这里,韦碧芯已经按耐不住,“什么?这你也敢干?”
“你先别激动!我说了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后来,我就没打算用了。想说,乐少不是已经向愿愿求婚了嘛!只要咱们和乐氏联姻的消息一放出,绝对的利好啊,很多问题就都有解了。”
韦碧芯止不住心中的怒气,“如果没有愿愿的婚事,你就要用假的年报了?李明胜啊李明胜,我真是认识你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艺然的总经理,知道外面那些董事、高层都怎么说吗?我顶着那么大的压力,让你坐到这个位置,不是让你把公司往火坑里推的!”
被韦碧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李明胜心里也窝着火,但这个时候他自知需要克制,于是陪着小心说道: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是我大意了。但现在的问题是那份证据。如果爆料人真的拿到了铁证明天抖出来该怎么办?还有,资料是如何泄漏的?”
韦碧芯狠狠瞪了李明胜一眼,“第一,坚决不能承认,一口咬定是诬陷,不管动用什么手段,拉拢也好,威胁也好,必须尽快控制各媒体的舆论导向。第二,如何泄漏?哼,两个字,内鬼!你就好好查吧!”
一门之隔,里面的这些对话,许诺和许愿也都听了个大概。许愿下意识地看了许诺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求救的意味。许诺万万没想到,自己回家的第一个晚上就遇到这档事。
这些年,他从未插手过艺然的生意,对公司的事情知道的很有限,于是他只能抱歉地望了许愿一眼,想要轻轻笑一个却发现嘴角僵硬。
这时,乐少的电话打来了。
“对不起,我今天去接我爸了,回到家才听说新闻的事。现在情形如何?”乐少也不兜圈子,直接进入主题。
许愿的心里是憋着一股气的,但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发作,于是强压着说道:
“没什么,今天我哥回家了,本来打算叫你一起吃饭的,结果公司就出了状况。我们现在都在艺然,一会儿会召开高层会议。”
“哦。我能做些什么吗?这样,我现在马上过去!”
“不用了!”许愿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一口拒绝乐少,但她似乎本能地就这样做了,这是她第一次用一种近乎执拗的态度面对乐少。
“一会儿我们就要开会了。你来暂时也做不了什么。我想,我妈和李叔叔能解决的。”
电话那边的乐少微微一愣。许愿的语气平和,但正是这种平和,你说她温柔体贴也可,说是在赌气也无不可。可是,乐少却不愿去想究竟是哪一种。
“哦。”他轻声应了下,“这样,我马上联系媒体的关系,尽最大努力压制。你有任何消息或是需要,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
“嗯,知道了。”
许愿挂断电话,却见许诺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便下意识地侧过脸去。这时,走廊上传来紧凑的脚步声,许愿忙转身轻轻敲响总经办的门。她知道,许诺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是因为那通电话吗?
乐少一口气打了数个电话,把能够想到的人和资源全部骚扰了一遍,当然也不会漏掉肖戈。人家刚泡好了一碗面,下载完一部电影,正准备吃着面看着片儿,追命的电话就把他的食欲全部吃掉了。
“好好好,马上去办。放心吧,搞得定,搞得定!”
肖戈连声答应着。但电话挂断的一刹那,他便下意识地举起手机朝着电视摔去。当然,临脱手前还是Hold住了。
“手欠,叫你接!接!接什么接!”肖戈一面抽打自己的手背,一边喃喃道。
安排好一切,乐少突然感觉腿一软,一下就倒在了床上。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总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乐少明白,按理说,即使许愿嘴上说不用,他也应该在这个时候赶到她身边。但是他没有,他任性地遵从了自己内心的感觉。他努力布置,帮忙解决危机,这是他的本分,但他却无法自然而然地投入感情,虽然许愿更需要的可能正是他感情上的关怀和陪伴。
做不到,为什么会这么难呢?乐少突然想到爸爸看着那个女人微笑的样子,那种笑容和他看着妈妈的时候不太一样。他看着妈妈时也是笑的,那笑容很是亲切,但他面对那个叫杜明明的女人的时候,笑容却是温暖的。也许爸爸是真的爱着那个女人。他突然想到自己的名字里面也有一个“明”字,是巧合吗?还是爸爸故意为之?他究竟爱了她多少年?他对妈妈呢?爱过吗?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乐少的脑子里一时间浑沌一片,他慢慢把身体蜷起来,内心竟充满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