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也在琢磨着关于陵游的事。
一早她进他房间的时候,房间内看似毫无异状,但她本就出其不意,有意试探,才能发现些许端倪。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人,在水稀缺的大漠,清晨洗澡尤其奇怪,沉月记忆里陵游并无此种习惯。彼时时间略显仓促,她只能匆匆看了几眼,却在对方追来翻身出窗时瞥见窗台上均匀铺就着的薄薄一层黄沙上有一个不明显的脚印。她撑过窗台时抹了一下,把痕迹清除,然后即发生了屋顶那一幕。
她也没想到对方如此迫不及待,这才是第一天而已,就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今早这一战,偷窥不过是借口,实则是明目张胆的试探。点到为止的几招,陵游刀未出鞘,额头也不见汗,显然是犹有余力。他的招式不是现今江湖闻名的任何一路。江湖上用刀的人不少,但用的好的却不多,刀是霸者之器,想要驾驭这种兵器,非坚毅之士不可,非力拔山兮者不可。他的一招一式看似简单,但唯有真正直面他的沉月,才能切身体会到陵游带来的压力。刀法的第一要义,即,一力破百会,陵游算是领悟到了精髓,沉月的功夫与武器都以灵活见长,两人相互克制,才表面上斗了个不相上下,实际上沉月知道自己再坚持下去,定会力竭,而对方却还游刃有余,此消彼长,她必然会输。陵游的武功显然已臻化境,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而他手上那柄看似不起眼的黑刀,挥舞间仿佛能听见它的清鸣,那是埋没已久的兵器即将现世、傲视群刃的兴奋,虽然还未出鞘,但这也不妨碍沉月断言,这是一把不逊色于当世名刃的神兵。
兵器榜前百名的名刀有五把,其中一把在刀客范傲手里,两把分别在贺家庄和神兵阁当宝贝供着;浊兀就挂在荆大叔的房中;渡情是范傲的佩刀;而最后一把,偃月,却是一把长柄重刀,雕刻精细,曾是旧朝战神金陵将军的成名武器,那位战神万军从中过,一把偃月不知葬送了多少亡魂,刀与人都留下了无数的传说。
沉月回到书房立马叫三儿把荆叔找来。
荆叔来的时候,沉月在书桌上勾画着什么。暖洋洋的光透过窗棂打在桌后的人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那张平时张扬肆意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沉静之色。
荆裕大步走至椅子前坐下,猛灌了一口茶水,笑道:“丫头果然长大了,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沉月眯着眼笑得得意,“得啦,我才不嫁,谁能有我厉害。”
“嘿,今天不就有一个吗,刚刚那小子就不错。”
“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来找您的,您觉得陵游如何?”
“哟,真看上那小子了?这可不行,身上没有几两肉,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连我都打不过,可配不上你。”荆裕拍了拍桌子,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随时要拔刀和对方打一架一样。
沉月啼笑皆非,裂开嘴笑的没有半点形象,“您刚刚不是还说他不错吗?怎么画风转的如此之快。好啦,我也不是为了这个,您觉得他是什么路子?”
“我看不出来。不过他根基扎实,在同样的年纪,我不如他。”
“连您都看不出来?”沉月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凝重,面容严肃的拨了拨左手的银铃铛。
“江湖大了去了,我哪儿能什么都知道。不过破浪刀都能用的这么好的人寥寥无几,这样大开大合的打法,不似现存的江湖门派,反倒有几分曾经的在野山庄的味道,破浪刀初创的时候本就是霸道异常,只不过后来再无人能得其精髓,才成了现今这不上不下的样子。”
“可在野山庄早已灭门,最初的破浪刀法也失传了。”
“怎么了?他有问题?”
“他昨夜悄悄探查了我们客栈,而且我查不出他的来历。”
荆裕的笑逐渐收起,眉头拧了拧:“你打算怎么办?”
“先静观其变吧,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沉月疲倦的捏了捏眉心。她感觉周围有一层无形的网,把她束缚在这方寸之地,绑着她的手脚,操纵着她的命运轨迹。
而事情到了现在,说来也是可悲,她已经不敢再相信其他人,平时看着总觉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层面具,模糊了真实的模样。
不过,不管什么妖魔鬼怪,她总会撕开他们的皮,所有的恶臭在昭昭白日都会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