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三儿起来就看见一群人呼啦啦的往外走,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吓得瞌睡立马醒了一半。打杂的小五满脸兴奋,看到三儿一把拽过他就往外跑,“快快快,老板娘和她的救命恩人杠上了,咱凑热闹去。”
跑到院子里,顺着大家的视线往上一望,屋顶上两个人正在对峙,下面顾大娘端着瓜子果脯叫卖着,不少人凑趣买上一些,嗑着瓜子,议论纷纷。
屋顶上,沉月扎着高马尾,脸上带着痞气十足的笑,像个调戏小姑娘的浪荡公子。一袭红衣勾勒出窈窕的身材,裙摆在风中猎猎作响,腕上缠着的九节鞭在太阳下闪着森森寒光;她对面站得笔直的男子身形修长,穿着简单的黑色布衫,左手抱着一把包裹在玄色刀鞘里大刀,刀柄缠着的黑色布条被磨得光滑服帖,凌乱的头发被风吹到一旁,露出俊朗的面容和带着青色胡茬的下巴,黑沉沉的双眸里没有半分情绪。
“武器都不拔,这是在调情还是打架?”一个赤着胸膛的彪形大汉吐了口瓜子壳,啐道。
“不解风情的莽夫,”一旁身着绸缎白衣的公子摇着折扇,鄙夷地看了大汉一眼,暧昧地说道,“一个仪表堂堂,一个丽质天成,打打杀杀岂不是辜负了朝霞满天的美景?”
“老板娘和陵大侠?这是怎么打起来的?”三儿一脸惊奇地咂舌。
“不知,今儿一早那丫头提着咱店里藏了二十年的梨花白去了楼上,说是去道谢,一会儿屋里就乒乒乓乓地打起来了。”说这话的是荆叔,约摸四十来岁,浓眉虎目,一脸凶恶相,左脸从眉梢到嘴角拉开一条狰狞的伤疤,瞧着不像个厨子,倒更像个土匪。他一身的凶煞气,站在那里,四周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些,“那可是五十年的梨花白啊,年岁比我还久。可惜了。”
众人站在楼下议论纷纷,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而此刻的屋顶,沉月百无聊赖地捏着鞭子,戏谑地看着对面的男子,“一个大男人,怎恁的小气。不过是不经意间撞上你沐浴,老娘又未曾赖上你,你做出这般扭扭捏捏的样子作甚?都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老娘好声好气地道歉了,也许诺了只要住这儿食宿皆免,你却依旧不依不饶,莫不是想要以身相许?”
听到这话,下面的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就是,一个大老爷们跟一个小娘皮计较什么。”
听到沉月这没脸没皮的大庭广众嚷嚷出来,陵游咬着牙蹦出几个字,“要打就打,废话少说。”
“哟,恼羞成怒?你且宽心,老娘不会说出去的。可需要我让你几招?免得你哭哭啼啼,别人还道我欺负你。”沉月几乎极尽挑逗之能。
陵游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琢磨对方有没有发现自己房间的异状,这姑娘瞧着鲁莽,但要把持着一个在大漠里屹立不倒的势力,又岂是如此简单,而且这次行动太过重要,由不得他不谨慎。不再迟疑,陵游把手中大刀竖劈而下,以力破千钧之势打断了沉月将要出口的调笑。
鼎鼎大名的楼兰之主,到底几斤几两,一试便知。
看到陵游的动作,沉月大喝一声,“来得好。”陡然扬手,九节鞭崩成一条直线,带着猎猎风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陵游袭去。陵游一侧身避开,借着来势,刀鞘疾速挡过鞭子,脚尖一点,疾射到沉月跟前,刀柄往她肩膀点去。这时沉月眼中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错身绕后,同时鞭子往陵游最脆弱的脖颈处射去。陵游仿若身后长了眼睛般一个下腰避开,起身借力将刀劈向下路。沉月单脚一跃隔着刀鞘立在陵游刀刃之上借力翻身,退出一射之地……
如此你来我往过了几招,两人突然默契地收势,沉月颔首敛眉,借着收鞭的动作,右手覆于左手之上,举至头顶,弯了弯腰,“陵大侠好武艺,我曾见过范傲范大侠,你的刀法只略逊他一筹,但再过十来年,你到他的年纪必定超过他的成就。如此功力在江湖应不至于籍籍无名,冒昧一问陵大侠师从何人,又从何而来?”
“过誉了,某一无名之辈,游历四方,四海为家,哪里及得上范大侠。倒是久仰沉月姑娘大名,如今看来,名副其实。”陵游郑重地回了一礼,此刻他才正视了沉月的本事。
“是吗,陵大侠过谦了。你也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就是如此,拳头硬的人说话才有分量,还要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刚才如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陵大侠尽管在小店住下,有何需要,尽管知会一声,若是我力所能及之事,绝不推辞。”沉月说完跃下房顶,后又突然回头开口道,“下次莫要忘记锁门。”
陵游眼皮子一跳,却没再纠缠。他明白沉月此举虽是寻个借口试探自己,但也是为他立威,一是免得不开眼的去招惹他,二是看他有没有资格与她站在平等的立场,三是作为一个江湖势力就算不明白来客的具体过往,但有的事也该有些数,以避免惹上麻烦。
这一场斗争的结束就像开始一样莫名其妙,此时下面的人群发现无戏可看,也就散了去,只是还在津津有味地讨论着方才两人过的几招。只有看出门道的人感叹了一句江湖水深,处处卧虎藏龙,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如此了不得了。
陵游回到自己房间,里面正站着一个人。
“她的礼有些眼熟。”陵游有些疑惑地开口。
“是前朝的古礼。”对方垂着头,辨不清神色。
“所以……她真的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