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皱眉:“雨有什么好听的?”
我摊手:“风声雨声谈笑声,声声入耳。”
他说:“你嘴上说着听雨,怎么又变成听风、听谈笑了?”
我说:“我又不是耳背,自然所有声音都能入耳,入耳皆美妙。”
他瞪眼:“你骂我?”
我没反应过来:“我骂你什么了?”
他微恼:“你骂我耳背?”
萧泽方才奋不顾身救人,还因此受了伤,我不想与他吵架,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你耳朵很好。”
他脸色更恼:“你嘲讽我耳背?”
我哭笑不得:“我没有在骂你,我是真心实意地敬佩萧将军。”
他冷哼一声:“你是哪个宫的丫头,叫什么名字?”
今日我并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也不用遮遮掩掩,于是坦然自若地说:“我叫池……”
萧泽的身子猛然向前一倾,直勾勾地倒在我身上。我被他撞得后退两步,托住他的肩膀喊了几声萧将军他都毫无反应,着急道:“萧将军晕倒了!”
羽林郎立刻冲过来扶过萧泽,太医也不敢再耽搁,从太监身侧起身,将手指扣在萧泽腕上,脸上神色有些惊慌:“萧将军伤势严重耽误不得,快抬萧将军回屋。”羽林郎不敢再停留,举了伞抬着萧泽就跑远了。
从另一侧跑来几个羽林郎,将树下的尸体都装上板车,拉着便走,方才得到太医救治活下来的两个太监也被羽林郎抬走了。满地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到四处,越来越浅,直到没有颜色。除了地上倒着的树,再看不出刚刚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
我从台阶上起身,正要转身时看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身着道袍的人疾步朝树干走来,雨势极大,虽有伞遮挡,他的道袍几乎还是湿透了。
道人抬眼,正好对上我的视线,四目相对间,他脚步微顿,而后再次朝被雷劈得焦黑的大树走去。
进屋时月照寒潭的味道已经蔓延到房间的每个角落,沁人心脾的香味使我暂时放下了栀书的惨死和方才鲜血淋漓的画面,躺在床上便进了梦乡。
一觉醒来已经晌午,阳光透过窗户照到腿上,热得我浑身是汗,刚睁眼便有人轻叩屋门:“池姑娘,端王殿下吩咐奴婢来叫你起床。”
茹雪的声音不大也不小,不止我能听到,左邻右舍也都能听见,顿时门边多了几个身影,估摸着是前来看热闹的宫女。
我迅速穿好衣服,推开屋门朝她笑道:“我早就起来了。”
她瞧着我头上杂乱的发髻:“池姑娘方才是在会周公?”
我悻悻然,连忙关上门对着镜子梳起发髻,她却直接推门进来了,不仅如此,还从怀中掏出各种瓶瓶罐罐摆在桌上。眼看着她要将一坨红色的胭脂抹在我面颊两侧,我急忙拦住她的手:“这是做什么?”
她指着自己红得如同猴子屁股的脸颊,说道:“皇后娘娘说,脸红红的看着喜庆。”
我趴在窗边往外瞧了瞧,往日里干净素雅的宫女们,今日打扮得都千奇百怪,不仅脸是红扑扑的,身上衣裳的配色也颇为怪异,不是左边襦裙大红右边大绿,就是身上穿了红橙黄绿蓝靛紫一身花海,若不是早知道今日是皇后寿宴,我还以为宫中在耍猴戏。
我被迫画上了红扑扑的脸颊和黛绿色的眉毛,又穿着上面蓝色下面紫色的襦裙,脚踩一双橙色的鞋子,宛如一道奇形怪状的彩虹。茹雪见怪不怪地收起瓶瓶罐罐,再看了看刻漏,说道:“时候差不多了,莫让殿下等你。”
我推开门,穿得花花绿绿的兰亭正站在门口,她上下打量我一眼,朝茹雪说道:“茹雪姑姑,池露不懂规矩,端王殿下若是真想要带尚阳宫的宫人一同去寿宴,不如换个乖巧懂事的。”
茹雪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必劳烦兰亭姑姑了,端王殿下指名道姓要池姑娘,就是带她开开眼界学学规矩。兰亭姑姑将我们堵在门口,莫不是要扫端王殿下的兴?”
兰亭脸上也扬起了假笑:“三殿下只是怕她惹得端王不悦,既是端王殿下不嫌,我自然也不会阻拦。”
茹雪笑道:“兰亭姑姑不必担心,待晚宴过去,我自当将池姑娘完完整整地送回来。”
兰亭也笑道:“有劳姑姑了。”她转头看向我,似乎想说什么,碍于茹雪在旁,她只是伸出手搭在我肩上,轻轻地点头。
瞧着她神色犹豫,点的几下头中应当藏着许多意思。
我揣摩许久,突然反应过来,难道是杀人不过头点地的意思?我迟疑地朝茹雪道:“完完整整的意思是留我个全尸吗?”
“……”
就算再忐忑,还是无法违抗赵承柘的命令,我被茹雪提小鸡一般拉到花园中时,赵承柘早已等待在原地,他上下打量我一番,没忍住笑出声:“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我嗫嚅道:“彩虹。”
他笑得更加开怀:“鹦鹉。”
我想着鹦鹉花花绿绿的羽毛,倒真与身上的衣服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看来皇后应该很喜欢鹦鹉,只是鹦鹉爱学舌,到时候你学我我学你太叨扰,因而养一些懂得什么见机说话的鹦鹉更省心些。
赵承柘兴致颇高,往常他就挺聒噪的,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路上对着各种不同款式的鹦鹉夸个没完,惹得大家本就通红的脸蛋更加红,连着耳朵都一同烧了起来。他若是与栀书投缘,肯定能相坐讲上七天七夜不带喘气,可是栀书死了,还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一想到此事,我瞧着赵承柘的笑都阴险了几分,弯弯的眉眼中盛满了不怀好意。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要带我去看一场戏,还是要让我成为戏文中的唱角儿。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方法总比困难多,再不济就是头首分离,可我并不想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听着赵承柘吹起了小曲,似乎心情愉悦,我小心翼翼道:“殿下,奴婢不会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