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一路程着星光,夜深人静,孟长衍小心翼翼的驾驭着马车,唐棠早已躺在车厢里睡下,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夜晚的行路不比白日里快,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在山林中穿行,远处已经可以看见一处灯光,孟长衍轻轻的推醒熟睡中的唐棠。
“小棠,我们到丰远县城了。”
唐棠睡的迷迷糊糊,听见孟长衍叫他于是赶忙起身,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看向远方。
“师傅,这么快就到了。”
孟长衍布满皱纹的脸微笑着:“你再睡一会儿,我们就到稷下书院了,现在已经五更,等一下我们就去县学借宿,后天再起程。”
对于孟长衍的提议唐棠反正都是听之任之,是在丰远县城住一天还是两天都随便,现在的唐棠只想睡一个回笼觉。
三里之城,七里之郭。丰远县城虽然算不得是一处大城,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店铺酒楼、青楼等等都还是有的,马车晃悠悠的来到丰远县城外,此事天空灰蒙蒙的,一丝晨曦在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唐棠和孟长衍来的时候刚刚好,守城的县卒刚刚打开城门,不过城门外已经挤满了进城的人,有商贾、有百姓、亦有豪门大户的轿子。
“自古王公虽不道,未尝敢以人代畜也。”
唐棠从车厢里探出头,只见自己的师傅看着两顶四人抬的轿子摇头叹气。唐棠很是不解,那些大户人家不都是这样的吗?乘马车虽快,但是太颠簸,坐轿子是最舒适的,至于乘牛车,哪家豪门大户会坐那个掉价之物。
“师傅,坐轿子是错的吗?”
孟长衍回过头说道:“是对是错,自有评说,若是那些豪门大户不乘轿子,那抬轿的轿夫便会失去活计,此事难以评说。”
城门渐渐开启,城门外早已等候半天的百姓纷纷涌入城门,忽然人群中爆发一阵骚乱,唐棠想看看热闹,但是孟长衍不准去,然后便将马车停在护城河旁的柳树下,这里也停着数辆马车。待到天空大亮,城门外的百姓还未散去,唐棠无聊的嗅着冬娘送给他的香囊,孟长衍交代唐棠不要乱走,他要上去查看一下。
唐棠叹了一口气,指着自己行动不便的双腿,孟长衍揉了一下唐棠的头便笑着离开。唐棠索性挪到车厢外,拿出一本从竹楼带来的书,然后借着亮光观看,停在身旁的一些马夫纷纷对唐棠报以和善的目光,唐棠微微点头示意。
“这位仁兄,你的书能不能借在下看一下。”
唐棠随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位落魄书生,四四方方的脸憔悴十足,穿着补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衫。唐棠疑惑的看向书生,借书并无不可,但是两人互不相识,未免也太过唐突。
“你要借书?”唐棠疑惑的问道。
落魄书生见唐棠满脸不解,也是突感自己太过唐突,于是对唐棠执手一礼。
“在下方东山,是丰远县学的学生,刚刚见兄台手的书从未见过,所以想借来看一下。若是兄台不借在下可以付钱的,只求兄台能够让在下一观。”
唐棠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书,皱起眉头思索一阵道:“还请方兄见谅,这本书并不是我的,而是其他人的,我也是借来一观,他人之物恕不借阅。”
见唐棠不借,方东山急忙从怀中取出十数枚铜钱递给唐棠。
“兄台,在下可以付钱,只求借半个时辰。”
唐棠见其衣着打扮,还是摇着头。方东山顿时急了,作势便要抢夺唐棠手中的书,不过还为动手便被周围的几位车夫擒住,唐棠看着被摁在地上的方东山惊魂未定,只是一本书而已,为何要铤而走险出手抢夺。
“那厮小贼,我们几人一开始便看你不对劲,原来是想抢这位相公的书,呸!”
“这位相公说了不借你竟然还想抢夺,真是枉读诗书!”
······
虽然方东山被几位车夫擒住,但唐棠还是取出小刀放在身后,方东山见夺书无望,一脸哀求的看向唐棠,忽然一位年轻的妇人跑来,见方东山被人擒住顿时化为泼妇撒泼打诨。
“天理不容啊!欺负人啊!”
妇人的这一撒泼,周围的人便都聚集起来,本来在城门外探查的孟长衍见停放马车处聚集大批百姓,大呼不好。挤开人群,孟长衍便见一位妇人正在抢夺唐棠手中的书,而唐棠手中拿着一柄短刀,还有一个男子被人摁在地上。
“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夺人财务?”
唐棠见自己的师傅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那位妇人回首看见孟长衍,见其气势做派颇有官威,便呜呼一声趴在男子身旁大喊无辜,说那众人欺负她丈夫,说那唐棠夺其书籍。绕是孟长衍活了六七十年也未见如此泼妇,气的怒眉须竖。
唐棠也是哑口无言,他在梅花巷子里见过不少泼妇,但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泼妇。
“师傅,那个男人说要借我的书,我心起疑便不借,然后他便起身欲夺,幸好有这几位大叔将他擒下。然后这位妇人便撒泼耍赖,偏要说我欺负他们,还说这书也是他们的。”
妇人闻言勃然大怒,不顾自身面目,指着唐棠便道:“我家相公乃是县学的童生,你这黄口小儿借我相公的书不肯归还,找那么多人欺负我们。”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几位摁住方东山的马夫也辩解着,可是众人只见方东山被人擒住,他还是县学的相公,此事渐渐向妇人偏去。无奈,几位马夫相视一眼,放了方东山,挤出人群架着马车离去,妇人更是得意。
“让开,城门重地不得聚众闹事!”
几位县卒挤了进来,方东山顿时大悦,指着一位士卒大声喊道:“宋伍长,是我、东山,你来的正好。”
孟长衍双拳紧握,将唐棠挡在身后,遇此无赖,孟长衍也是恼怒至极。
不知方东山对那位宋姓伍长说了些什么,只见两位士卒拿着绳子便要捉拿唐棠师徒。
“你们两人抢夺财务,雇凶伤人,随我去县营里去吧!”
方东山夫妻一脸得意的看向唐棠师徒,孟长衍轻轻的拍了一下唐棠的肩膀,然后指着众人道:“此乃毫无廉耻之人,小棠你要记住,盗贼亦有善,可是官差亦可无德。”
唐棠看着无一人出声的看客默默不语,难道这真的如书上所述:
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彼何人斯,居河之麋。无拳无勇,职为乱阶。
既微且尰,尔勇伊何。为犹将多,尔居徒几何。